西漠的黄土地上,赤日炎炎,照得黄土愈加干裂。被流放至此的罪人们,正在忙碌着,他们不敢有些许怠慢,以防招来看守们的毒打。由京都流放至此的徳氏一家,也正在做着活计,一家之主德坤,妻子苗氏,长子清士,幺女沐熹,还有唯一一个跟着来到此地的侍女,菡晓。
一年前的徳氏,还是仅次于皇后娘家的氏族,徳氏长女泽之,是宫中最受宠爱的惠妃,膝下又有一位伶俐的皇子,比起无子的皇后,似乎前途更加荣贵。而得益于女儿的恩宠,德坤与清士的仕途也越来越顺遂,彼时德府上下珠履三千,朋客盈庭,高门氏族也纷纷前来与之交好。那一刻的徳氏,好似百灵相助,八面威风。
但就是这样看似前途无量的家族,却在一夕之间,分崩瓦解:泽之获罪,是曰谋逆,死了;德坤与清士被罢黜官职,看在皇子的面上,没有拖累旁系,只一家人流放西漠。
初到西漠,全家人尝尽世间疾苦,本是金枝玉叶,如今却是虎落平阳,流放之地的衙役看守们,旁的不会,最擅长的就是用往日的荣耀,折磨如今被贬入贱籍的人。
一年前,沐熹还会为那些侮辱的话语感到伤心和屈辱;如今的沐熹,也已学会了充耳不闻。一年前,沐熹会因为吃食粗硬,难以下咽而几日不吃;现在,哪怕明知道是看守婆娘吃剩下的残羹,沐熹也会毫不犹豫的吞下。一年前,沐熹会因为活计受伤而流泪;现下的沐熹,顾不得被划破正在冒血的手,一把把拔去地上的枯草,装入背篓,只汗水吧嗒吧嗒地滴在这黄土地上。
然这时,从远处一个人呼喊着由远及近,沐熹起初并不理会,无暇,也不敢。直到声音来到耳边,沐熹才认出了这个声音,那是……那是泽之的陪嫁侍女,芳晓!可是泽之出事后,芳晓虽未死却也被贬入贱籍成了最最低贱的宫奴,她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沐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来人。冷不丁的起身让沐熹有些晕眩,沐熹闭上眼睛以让自己定神,再次睁开眼睛,确认了那真的是芳晓!真的是芳晓!一家人都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沐熹手里还紧攥着那把枯草,直到芳晓抱住苗夫人,哭着大喊,“夫人,娘子,回家了,咱们要回家了!”
一家人这才慢慢有了些许反应。回家?一年多了,从不敢奢望的字,此刻充斥在徳氏一家人的耳里,真的能回家了吗?怎么忽然又能回家了呢?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沐熹茫然中松了手,丢了草,掉了背篓,愣愣地看着一家人欣喜地不可思议地哭泣。沐熹的耳朵渐渐听不见面前的嘈杂,只是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回家,回家了,要回家了……
也是从京里来的礼部侍郎,还未拂去风尘就直接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平反了泽之的谋逆之罪,追为皇后,德坤和清士也官复原职,德坤更被加封为秦国公,即刻迎一家人回京。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沐熹不记得了,隐约是被簇拥着迎进了府衙,已收到风声的府衙的家人女眷们都候着了,把德家人分别一个个带进屋里,沐浴更衣。
被遣来服侍沐熹的是府尹李洁的两个女儿,她们一见到沐熹,就被她身上污糟的味道恶心地要呕了,但姐姐拉住了妹妹,也硬逼着自己镇定,吞下了恶心,对着沐熹扮出了笑脸。沐熹猛地醒了过来,道,“换侍女来伺候吧,我不想看到你们这般,你们难受我也不能舒心,且出去吧。”
姐姐一听沐熹不高兴,立刻辩解,“不不不,娘子,让小女……”
“不用担心会被报复这些个,不会发生的,你们,还有你们的父亲,都可以放心。的确,在这里的日子你们待我们不好,但我明白这不是你们的过错。如果你们待我们好,那才有悖常情,毕竟我们一家是官奴,是罪人。谁会想到又有了今天这样的变数呢?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我会唤侍女的,那之前,别打搅我。”
姐妹俩互相看看,也不敢忤逆沐熹的意思,福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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