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城峰下的草木生灵与我甚熟,不过随便找几棵树来问,便一路问出了天杀没人样的位置。依着某棵槐树的指使,我一路寻到了昆仑山天池。
天池四畔怪石嶙峋,还有着几株正落红叶的枫树,枫叶如火,悠悠飘荡下来,在水上泛起不明显的涟漪。中央水上云气氤氲,颇不真切。
传闻这天池水是从天河上引下来的,数丈之深,凡人触之便可延寿百年。
不过,我此番前来,竟发现那水气中,似乎有不寻常的东西。
猜想或许是水妖之类,一直当看门使,也没去管。不过这次那水妖若是把那天杀的吃了,那我自然是再纵容不得,须得斩妖除魔。于是我暗中招来藤蔓,再轻手轻脚地慢慢挪过去。
沿着天池转了半圈,我终于找准了一个清楚的视角。
只不过藤蔓是扔不出去了,我那斩妖除魔的精密计划也泡汤了。
池水中央的,薄雾笼罩着的,那诚然不是个水妖,是个男子的背影。
若只是个背影还好,那还是个如莹玉的卓绝背影,香艳无比,正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奇观。
那水中央的男子,湿漉漉的墨发向前披下,又偏生有几丝与白皙肌肤粘连,沥下晶莹剔透的水滴。淡淡的光华笼罩在他身周,如丝如缕地浮动。
好像四处蒙上了一层月华,晃眼得很,又将一道自亘古飞来的光芒投入我的心底,令我逃避不得。
恍惚中,看到他的侧脸。如梨花般的,飘渺,干净,透明。
那种虚无缥缈的美,就是落凡仙人见了也会退避九霄。
然而,心口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楚渐渐地蔓延开来,涤荡全身。
多少挚情,多少欢笑,多少辛酸。
我曾有过这样的感受。那是三年前我尚及笄时,师父前往东海为我寻找能够治疗灵力问题的办法,这一去便是三个月。三个月来杳无音信,苦得我日日在山门枯坐,只想快一些看着他回来。自然师父最终是回来了,却没有找到能解决灵力问题的办法。
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平安、他回来了。那已是比我的命、比所有的一切,都要宝贵的东西。
我没有家人、没有过往,从有意识以来,我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是师父。
这些年来,我只注视着一个人,也只听从一个人。他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他的愿望,也就是我的愿望。
前几天,师父还对我说:“阿湄,你已十八了,不能总这样下去。”
我明白他的心意,答道:“我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师父。”
这莽莽红尘何其广阔,可除了师父,我什么都没有。
天池中心的那男子终于发现了我,脸色瞬间变得惊恐:“你……你……”
这一声结巴的招呼算是把我飞散四处的魂全给招了回来。
等等,我在看什么?!
我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慌忙捂住眼睛:“那个,这位公子,对不起!”
“姑娘,你……你怎会在此?”
这么旖旎的场面太晃眼,我不敢看,脸颊滚烫,估计我脸也已红透了。我尽力别过头:“那个……小仙不才,是晗幽上仙坐下弟子,见公子上山了,却没了人影,就来找找……”
说罢,我心慌意乱地下意识想逃离,可乱得都不知道脚往哪放。我看过师父沐浴,却没见过别人,现在我应该怎么做才不失礼来着?!
“扑通。”
我尚在神游,人却突然间被天池水全数包围,堵塞呼吸。
神游太过了,连什么时候脚踩滑都不知道。
天池水足有几丈深,池底又有莫名的吸引力,我不会水性,根本无法脚尖沾地,伸手乱抓一顿扑腾却毫无用处,反而在不断地往下沉……
憋气憋得我难以忍受,呛了我好几口,水面却遥不可期,怕是我此番难逃一死了。既是人之将死,我也只能坦然处之,只可惜师父,将会在自家门口不远发现徒儿的尸体,那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啊……
有什么从背后将我抄起,下坠突然停住。
我已眼冒金星,连是什么东西抓住我都不知道,莫非是水妖?
完都完了,想是此番我连全尸都保不住。可怜我师父……
我正怀着必死的心态,突然一股托力携着我直往上窜,顷刻间便到了水面,新鲜空气迅速灌入。
我连连呛了好十几口,方才勉强活过来。
还好这水妖没吃里扒外,不过背后似乎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还是硬的,磕得不太舒服。我往后伸手,一把抓住那个天杀的硬玩意。
“咝……”是背后水妖倒抽凉气的声音。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僵硬地转过头。
背后的哪是水妖,是那位沐浴的赤身公子,正两手将我腰肢环住,防止我再被那引力吸下去。仅隔我一层单衣,他肌肤的灼热我感受得很真切。
这么近,而且他……还抱着我。
我正觉脑中嗡响,他却略略低下头,脸早已红到耳根,声音有些哑了:“仙子,你的手……”
我的手?
我的手……
我的手?!
“啊!!”凄厉的一声尖叫。
我赶紧将手放开,手脚并用地想落荒而逃,奈何水里不是我的天下,我刚脱离他的怀抱,便又有坠落之势,幸好他眼疾手快,再度将我抱住。
完都完了,这已经不止是失礼的范畴,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呃……仙子,我送你上岸吧。”
虽奇怪他水性为何如此之好,可为了回到“我的天下”,除却依靠他外我别无他法,于是点头,由他将我往池边送去。
上岸的我,已完全从一个所谓的仙子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湿了个透。
我连滚带爬地往内陆走了一点。自此我对湖岸有了深深恐惧。
那公子还待在水里,只露出肩头和脑袋。他腼腆了半晌,目光投向旁边岸上。
那岸边石头上正叠放着衣物,墨蓝色,还有一双黑色金边的登云靴,看上去甚是贵气。
我往后爬了一丈,站起来,道一声:“小仙避一避就是了,公子你请自便、自便。”便背身躲到数后面去。
礼已经失得够多,可不能再失了。
身后果真先是划水的细微声音,再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没过一会,背后传来人声:“嗯……好了。”
我回过身去。
好一个富家公子。
墨发大多松松束入玉簪,散下的几许长发飘如柳丝,如缀满星光的夜色。青丝掩映的容颜,秀如山水墨画,在阳光下镀上一层令人神往的柔和。
这墨蓝色的深衣,在他身上倒是穿得有趣,生生穿出了温暖明亮的意味。
最美的是那双眼,仿佛有温柔的风从中氤氲出来,吹得我的心尖一颤一颤。
分明是个没见过的凡人,却真的是眼熟得紧。我连高贵冷艳的师父都不曾盯过,此番我却上上下下把他盯了个遍。
他生生受着我这别扭的目光,突然脱口:“……阿湄?”
我吓得一个机灵,正要好好寻思一番我是否告诉过他名字,他的眸光却平静下来,一面作揖一面解释:“在下祝有期,失礼了。家父……与晗幽上仙曾有过一面之缘,还受过上仙点化。仙子既然是晗幽上仙爱徒,想必便是阿湄姑娘了。早闻仙子芳名,在下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话里三分虚假,两分夸赞,五分客气。此人拉关系相当厉害,明显精于人情世故。
他还说他失礼,分明是我失礼。
而且他似乎有此事揭过不提的意愿,我努力配合,却觉得对不起他,便道:“你若是来寻我师父拜的……那个,手拿过来,我帮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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