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你小子没事吧?”
林宇眼前映出一张满脸担忧的面孔,他的意识尚在恍惚之中,没有焦距的瞳孔却猛然缩了一下。
“你是王……亮?”
林宇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刚刚还有些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起来,看清楚少年的容貌后,林宇的表情就跟白日见鬼一样,彻底定在原地。
少年留着很普通的寸头,皮肤有点黑,眼睛很机灵,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
林宇正是坐在靠近宿舍门口的一张床铺上,枕头边还散落着一盒退烧药,上面写着‘阿司匹林泡腾片’这七个大字……
楼道中是一些打闹追赶的声音,追不上的时候,可以听到旁边宿舍的小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骂了起来,字字句句直击林宇心底。
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林宇现在的手甚至在微微的颤抖着,头顶满是细汗,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可惜王亮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记忆中不是,以后也不是……
“……”
“我说,我们都认识六年了,你小子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难道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王亮一脸狐疑的伸手在林宇额头放了一下,“也没烧坏啊,那怎么毛手毛脚的……我去!你小子该不会是一个发烧烧的把取向都变了,然后见兄弟我长得比较帅气,所以打起了我的主意吧?”王亮急忙挣脱他的手,表情滑稽。
林宇默然,他很快认出了眼前就是他们的高中宿舍,思绪瞬息间穿越了数十年光阴,如今看到熟悉却又稚嫩的面孔,再联想到那个后世同样露宿街头混得很惨的王亮,想的有很多,心中却很空,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
“王亮,他没事吧?”
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生走了过来,林宇抬头望去,心里顿时想起了‘脚臭大王’这个外号,这是他们高中的体委,叫周明浩,挺热心的一个男生,在他们班四十多个学生中,周明浩也是在以后他们班混的不错的那批人,要深究的话,其实混的好不好无关紧要,主要是别人家里有关系,毕业后父母就给介绍了很稳定的工作,哪像他们这些人,在偌大的城市打拼了十年都是居无定所?
“体委,这是什么歌?”
宿舍某处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林宇机械般看向了身旁,发现了一个戴着高度眼镜的男生,他正拿着周明浩的mp3朝他这边晃了晃,见林宇望来,男生笑了笑,林宇回以一笑,心中却幽幽一叹……
这是他们宿舍另一个同学,名叫高建国,成绩在他们班只能算是中游,学习却很勤奋,每天夜里不过三点绝不睡觉,第二天又是精神抖擞,这点他曾经很佩服,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我听一下……”周明浩走过去拿起耳机听了一下,笑道,“安静,这是我偶像去年的歌了,我中午刚在网吧下载的,建国你听过没?挺好听的一首歌。”
“没有啊,调调听着还行吧,不过我这人不是很喜欢这种口齿不清的歌曲。”高建国摇摇头。
“还有星晴呢,你去听听,其实他的歌挺不错的,初听有些不适应,你多听几次肯定就喜欢上了。”周明浩笑着推荐起来,似乎极为热衷向别人推荐他偶像的歌曲。
“还是算了,流星雨在哪儿?你帮我找找,对了体委,这玩意你多钱买的?”高建国晃了晃手里的mp3,爱不释手。
“五百多块吧,值不了几个钱。”
周明浩笑了笑。
“五百多块都够好几个月的饭钱了,有钱人的生活果然不一样啊!”高建国赞叹一声,原本想购买的他自然是取消了这个念头,再怎么说也是身外之物,几十块或许还会去买,五百多块太多了,还不如攒几十块钱买一个复读机听磁带呢。
“大家都别听歌了,现在还有半个小时上自习,你们谁和我去操场打一会儿篮球?”一脚踢开门后,又一个个子中等的男生走了进来,周明浩眼神示意了一下林宇,男生愣了一下,看了眼在床上依旧发呆的林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宇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几人抱着篮球很快走了出去,留下了坐在床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王亮,就这样跟林宇眼瞪着眼,很诡异的保持了安静。
“我说你小子好歹吱一声啊,这眼神也太惊悚了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王亮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伸手在林宇眼前晃了晃。
林宇闻到了王亮身上传来一股烟味,在他记忆中的王亮并不抽烟,那么他带着烟味的原因也就很简单了,这家伙去了网吧。
“王亮,你刚刚去网吧了?”
“对啊,要不是今天晚自习是班主任的课我才不回来呢,你快量一下体温,好点的话和我去上晚自习吧,月考的卷子据说吃饭那会儿空档已经被数学课代表发下来了,你猜你考了多少?”王亮朝着他眨了眨眼。
“多少?”
“你考了109分,兄弟我就惨了,只考了27分,唉,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太丢人了!”王亮一脸悲怆。
“对了,班主任今晚讲解习题,这次的考卷有不少知识点呢,像我这种只能垫底的人倒不要紧,可别耽误了你这个学霸,不然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王亮自顾自的说完,上下打量了林宇一番:“哎,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少言寡语的?”王亮一脸狐疑,在网吧玩了一下午传奇的他现在也过足了手瘾,现在正处于感叹人生苦短的阶段呢,所以相对来说比往常要细心了点。
林宇摇摇头,心里经过一番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也差不多缓了过来,他苦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那正常,谁高烧都头疼,明天就没事了,要我说你为了一个女生这么折腾自己何苦呢?真没啥必要,天涯何处无芳草?等我们到了大学大把大把的长腿美女任意挑,你说对不对?”王亮松了口气,看起来很老道的拍了拍林宇的肩膀,一脸劝慰。
这个小子,昨天被甩后,回去宿舍后竟然接了一盆冷水直接就朝着头上倒了下去,当时就吓了他一跳,果不其然,今天早上起来额头烫得就跟火炉一样,好在喝了一颗退烧药后就睡了过去,中午回来量了一次体温已经快退下去了,不过还是保险的喝了一颗药,又在被窝里躺了一下午,直到晚上。
“对了,王亮,现在是什么时间?说的具体点……”林宇听到王亮这句话,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紧紧的盯着王亮,就像是求证什么事情一样……
听到这个极度脑残的问题,王亮鄙视了林宇一眼,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听清楚了,今天是2002年12月20号星期五……”
“2002年么……”
林宇喃了一声,头脑一片空白!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夜晚……
2015年冬天,职场中因为顶撞了上司的他摔门而出,用钱包里为数不多的钱在酒吧一醉方休,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夜1点了,已经30岁却还没有娶妻生子的男人,就那样在路上嚎啕大哭起来,惹得个别路人一阵侧目。
哭了好久,林宇拖着狼狈不堪的身体走向了市区租着的房子,发泄是发泄完了,但生活还要继续,明天回去给上司道个歉,能继续做下去就做,不能的话好歹也有了四年的工作经验,有不少地方要他,总归饿不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路上恍恍惚惚的他,在到家的时候却不小心被一个东西绊倒,脑袋撞在台阶上的那个时候,他再没了知觉……
醒来后的他来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而不是在医院躺着,这个问题很深奥,深奥到他并不想多作思考,就跟为什么苹果砸在牛顿脑袋上人家会发现万有引力,而砸在王亮脑袋上那货只会感叹一声‘我去’,兴许还会踢一脚果树以示他并不好惹,仅此而已。
2002年,这是早已尘封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地方,如今偶然梦回青春,一切都是这么真实,却又让人不敢相信,生怕初冬的薄冰一样,一碰即碎。
在王亮狐疑的目光下,林宇没有半点焦距的瞳孔迅速扫了一圈‘破旧’不已的宿舍。
他看到了一个跟大拇指差不多长的小型mp3,上面插着一副两块钱买来的耳机。
这是周明浩的mp3,周明浩家里是开厂子的,怎么说也有好几百万的存款,所以早早的就有了一些‘高科技’东西,比如电脑、手机、mp3等……
许久后,林宇收回了视线。
得知自己重生后,林宇的心情很糟糕,以前有那么多遗憾,如今重活一世,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明明该高兴的他,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个年代,他只知道在高中这个时候,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他的母亲还没有发病,父亲还在为建筑生意每天奔波,没有因为母亲的去世整日在家借酒消愁,整天与酒为伴……
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而他现在只是想好好静一静,把思绪彻底理顺。
不知不觉间,林宇走到了镜子旁停下。
见林宇一个人站在镜子前发呆,王亮干咳一声,突然走过来扭扭捏捏的道:“那个,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对林宇的一些异变,王亮也看了出来,这货自然而然的归结为是林宇失恋后的一系列痴呆并发症,完全没往重生上想。
“什么话?”
林宇转身,他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因为它早已经随着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化作片片斑驳的模糊光点湮灭在岁月长河中,再难以追寻……
“话说,我说出来你可别再想不开啊,不然我就不说了……”王亮生怕林宇再做出跟昨晚一样的蠢事,如果真这样他宁愿不说。
望着看似调侃,却一脸担心的王亮,林宇无奈的点点头,心里突然一暖,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了。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校外小卖铺门口看到许晴晴和对面班的杨学东在一起手拉着手,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倏然间,提到许晴晴三字,林宇脑中一声炸响,彻底呆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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