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州城外一里之处,茶棚。
寥寥的几人,却分成两伙,三人为一桌的素裳男子,手拈着花生一面吃,一面聊着天。
“你听说了吗?花一楼被人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昨夜就听说了,你这消息不灵通啊!”
外形油腻的男人才一开口,就被举杯喝茶的清瘦男子一口鄙夷,时不时还会往对另一桌人看去。
一旁瘦弱书生样的男子,只顾着自己喝茶,似乎,与他无关。
与此同时,与他们对隔一空桌的一男一女,原平淡的喝茶。仔细观察,着枯叶色衣饰的男子因那边的话右眉有了动静,又恢复原样。
与之对坐的白衣女子,终于开口。
“染,他们在说花一楼!”
“嗯!”轻声应和后又薄唇轻启,“小染,你不乖。”语气中无法判别情绪。
“那有如何?他们知道你是傅临染,却故意开口,这才是真的不乖。”
是的,面前的男人就是傅临染,花一楼少主,也是最有能力得到染花商之称的人。面色和润,眉若秋月,眼角微开,双瞳如云,偏白的薄唇和他那终日不离的枯叶色衣。有人曾道他若秋日流云,似云似火,不透不浓。
他身边的女子,是他的妹妹,景染。终日全身素白色衣物裹身,与寻常人家女子无异,唯独左眼角处有一粉色桃花印。不涉育花。
那三人知道他是傅临染。
傅临染放下手的茶杯,之前入口的茶,不曾喝下,唇被烫的透着润红,嘴角不带一丝笑意看着面前的人。
“小染,走吧!”
提着放在右手边的盒子,走在前头,景染紧跟,后又回过神拿起自己的盒子。
桐木盒,育花者必备工具,或是新培育出的花植,皆能装起。
“哥……”
追着出门,景染看到自家哥哥已经定定站着,以为他在等自己,走上前去,刚唤出口,便看到了一队人。
站在前头着浅蓝色襦裙的,是瑾州城另外一个染花商候选人,鄢玥。
鄢玥,年方十九,傅临染已定下的未婚妻,同样是染花商的最佳候选人。三岁起便识花育花,十六岁已冠染花之名。
瑾州城西鄢府,三十年前由外移居至瑾州,不过三十年,染花之术仅次花一楼,可少有人知晓鄢家来历,而鄢家人行事素来严谨,言辞谨慎,外人连猜都无处可寻。
“鄢玥?”
面前鄢玥冷冷的脸上因看到未婚夫而露出淡淡的笑意时,景染伸头直呼其名,她不喜欢这个未来嫂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除了他,他也不是不知道,而是认为她还小,日后会喜欢的。
“小染。”
身边传来低低的声音警告,景染拎着自己的桐木盒躲在了哥哥身后,才怯怯地埋怨,“我原本就不喜欢她!”
听到她的话,傅临染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提升高度,很宠溺的把手搭在她的发上。
“你啊!”
与之相对的鄢玥微笑收起,她知道傅家兄妹关系一向要好,也知道景染不喜欢自己,可是,先来者得,不是吗?至少自己还是傅临染的未过门妻子。
至于景染,不论她是把傅临染当哥哥看待,还是存在另一种不存于世的情感,若是前者,她爱怎么做都可以,若是后者,那就别怪她鄢玥‘心慈手软’,居安思危,防患未然是父亲从小耳提面命的。
“临染,你的花已寻到?那花一楼的事,你可知道?”
鄢玥眼尖,一看到桐木盒,便知他三月前带着妹妹出门寻花,以备还有一月的秋分。
百年前,有位高人种出璃花,虽因后来不治身亡,后人誉为染花商。从此,每年春分,便是染花商判定时期,十五年前,傅隐春,岑溪,染秋榕三人合力耗时一年育出璃花,七日花败,无雲出家,染秋榕桐秋阁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再无下落,那日起,傅隐春闭口不言璃花。
今年秋分将至,染花商之约照常举办,却再无一人育出璃花。
作为最有能力育出璃花的染花人之一,傅临染也是她鄢玥最大的对手。
想到这,鄢玥冷冷的笑了,世人皆傻,若璃花败人皆散,那傅隐春为何独独无碍,所以,其中定有内幕。
“刚刚知晓。”
温柔的说着,却不以为然,仿佛说的不是与他有关的。
他没有回答花的事情。鄢玥心中不免生疑,难道他已经有了璃花种,所以傅家出事……下一刻,她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花?”
看着急躁的鄢玥,景染拎着自己的桐木盒走到她的身边空隙处侧身走过,随后飘来一句,“这只是治病的药花,鄢玥姐姐。”不是璃花,这句补在心里。
“我问的便是药花,早前听闻伯母病重,你奉父之命外出寻花,你果真找到了。”鄢玥冷冷的脸上有了些许温柔和惊喜,看来确实替他们高兴。
“阿玥,花一楼出事,我着急回家,不便和你多说,改日再约可好?”傅临染温温说着,眼里还是秋色无边。
小染径自朝前走着,没有回头,傅临染担心她的安危匆匆说完不待鄢玥回应越过一行人走了。
兄妹两人并排却留有距离走着,傅临染的身上,总有凄凄凉凉的味道,无论笑得有多温暖,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无一列外。
无妨,她鄢玥要的不过是他的能力。
“你们这里等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鄢玥收回目光,对着身后的人命令后独自一人朝里头走去。
“大染可恶,好可恶……”景染悠着桐木盒,嘴里碎碎念叨着,配合脸上嫌恶的表情,任谁看来都是不高兴。
与她平行走着的傅临染面色染上笑意,只有她生气的时候才会唤他大染。胸口处突然一阵轻微锥刺异常,片刻恢复无异,便没有在意,一起走向不远处的瑾州城。
瑾州城北以北,坐北朝南,外观如一般茶馆酒楼,不过只需靠近花一楼扑鼻的香味盈绕在周身。外楼摆放一般成品花,供买卖。穿过外楼,是一片花海,各式各样的花,春夏秋冬,各自开放,花圃之上连接者弯弯的走廊,由二楼一直延伸至花一楼里居,常人只可从二楼长廊上进行观赏,里居呈扇形状分布,扇柄朝里,是花一楼珍惜花卉种植场所,除傅家人出入外属无人之境。
整个花一楼占地近百亩,主院部分占三成,花苑抵至瑾州城边的闻路山。
傅临染,景染抵达花一楼时,眼前外楼已一片废墟,却无一人围观,冷清至极,淡淡的花香还在空气中飘荡。
“哥,怎么会这样?”景染放下手中桐木盒,小跑到废墟前,弯腰摸上斜搭在地上的花一楼牌匾上,充满疑问。
“回家。”傅临染定定看了一眼后,脸色染上秋霜,转向废墟右侧的路,不带留恋。
景染回头见傅临染举步离开,虽不懂,但还是不忘拎起抛下的桐木盒跟上前去。
也是,花一楼外楼成为废墟,可还有里院,那才是傅家的住处。但……外楼没有人修理,是不是说明里院也出了问题?景染小脑袋里头想着越发紧张了。
“哥!等我!”
人影再次一前一后离开,先前无人的几棵树后浮出一个人影,眼角露出杀气。人影消失,仍未动手。
花一楼后院离外楼约一刻钟的路程,从外墙外看里,整个架设的长廊已全数坍塌。
傅府门口
“哥,下人都去哪儿了?”若是平日,必定会有人在门口看守,今日却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丝人气。
傅临染还是走在前头,率先推动大门,没开。又推了推准备开口呼喊,门却自己开了。
迎面而来是熟悉的管家,见兄妹两人回来,惊喜且急迫的把人往里头带,并在一路上告知傅府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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