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岚平带着两名护卫来到了怀宁县衙,这时候几乎全城的人都认识他了,连衙役也不例外,一见面就点作哈腰的行礼,王岚平说明来意,由衙役带着直接去到怀宁县衙的值房,这会县太爷孔如松正当值。
走进值房,年过不惑的孔知县正在埋头翻阅各种卷宗,一见状元公来忙起身相迎。
“状元公,您怎么来了,来呀,花厅奉茶,请”
王岚平是在这怀宁城长大,对这孔知县的官声是早有耳闻,知道他是个耿直人,也是个尽心尽力的官,虽说没办成啥大事,至少没有贪名,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用了,孔知县,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不少东西,麻烦您县太爷给查查,是不是谁放错地方了,让人来领回去,没法法,寒舍简陋放不下这么些东西,县太爷,您看这事不难吧”
孔如松当然知道这事了,就在武状元的消息刚刚传到怀宁城的时候,地方乡绅就来找过他,是不是应该给状元公家修修房子,再联合众人给捐些钱财,地方出了大人物,按常例都是如此,但孔知县却没这么做,他认为用全城富商捐的银子去给状元公家起宅子这是在给这份荣耀上抹黑,将来传出去怕会让状元公授人以柄,要做那也是县衙的事,这也是县太爷份内之事,状元公在自己治下,就住一两间的破茅草屋,别说自己脸上挂不住,全城的百姓也不答应呀,但无奈天灾不断,匪患猖獗,县衙财政太穷,现在还欠着户部一大笔银子呢。
思来想去,孔如松想了个法子,硬是节衣缩食攒了自己几个月省下来的俸银,才凑了七八两银子,终于在状元公回来的那天给派上了用场。
偷偷找了几十个工人,趁着全城的人都去城门口看热闹,把个状元家的房子翻修一回,工人们一听是给状元公家修房子,工钱分文不取,几十个人不到两时辰就忙完了,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做好事不留名。
孔知县的想法是,这样一来就断绝了有人想拉关系的路,只有自己没这想法就行,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在工程队刚刚开进王家的时候就有有心的人盯上了,工程队一走,全县的大官小官就得到通知,说是县太爷在已经在暗中抢先一步拍了状元爷的马屁,这还了得,于是乎王家小院就成了货运码头了。
孔知县没想到状元公竟然会来找他派人将礼物送回,说不定这是一清官哪,至少不贪,比那总兵刘泽清可强得没边了,当然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送礼方式,谁敢收呀。
“这事本县即办,如此风习有辱状元公的清明”孔如松说。
“好,那就有劳了,哦对了,向你打听个人”王岚平想问问刘泽清的事,因为今后二人是要共事的,先从别人嘴里摸摸他的底,虽然王岚平是在这一带长大,但是任何关于大明军队里的人老百姓几乎是一无所知。
孔如松一愣,“将军何意?”别人不了解,孔知县在怀宁任上都干了七年了,就因为他不会巴结人,可能得老死在这知县任上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刘泽清的那些个破事是太了解了,但他还不清楚这王状元的底,官场中可以不同流合污,但一定不能与人为难,这样起码落个独善其身。
王岚平说得好似有口无心,“随便打听下,我们初来乍道,很多事不了解,两眼一摸黑呀”
孔如松其实早就想参那刘泽清,但无奈一小小知县,又不合群,敢想也不敢做,敢怒又不敢言,这王状元将来也是安庆府军的一员,算了还不是要惹火上身了。
刘泽清,大明朝总兵中出了名的能逃善跑将军,一见到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大军就跑,但欺负老百姓那是行家里手,打不过关张还打不过刘备吗,这小子为了钱就差没直接攻打大明的城池了,兵部虽也有所耳闻,但不好动手。这主要原因来自于明朝奇怪的军制,卫所制,千人为所,五所成卫,战是为兵,闲时为民,这种制度其实和历朝的军屯制没什么不同,但大明独创的军户世袭制却要了命,自卫指挥使以下不论官兵,生生世世都脱不掉这身军衣,军户每家都能从朝廷那里分得田地,看起来这是好事。
但实际上几代世袭下来,架不住人性贪婪,卫所军官大肆侵占军户们的土地,欺压军户,原来的卫指挥使俨然成了卫所里最大的地主头子,忍受不下去的军户只能选择逃亡。
这样一来,定额五千多人的兵卫,逃得有些卫只剩几十人,大的也就千把人,这样的卫所军还有何战斗力可言。
随着卫所军的没落,于是朝廷默许各地组建地方军队,也就是地方募兵,像戚继光的戚家军,辽东西军等等,好处是战斗力上去了,坏处这些兵是谁招来大都就听谁的,换了将领就玩不太转了,刘泽清就是这么起来的。
刚开始刘泽清表现还不错,打了几次胜仗,人一骄傲又贪图享乐那点私心就完全暴露了,整个大明朝东南西北里里外外都在打仗,打了十多年,也没过头呀,干脆别打了,保存实力。
再后来,整个安庆镇府军三万人编额其实连两万人都不到,但朝廷每年还是按三万人的兵员发放军饷,这个空额一连拿了好几年,但他还不满足,心里一直想反正老子又不上战场了,还留着这烧银子的骑兵做什,于是三千匹战马卖了一干二净,大量的部众被遣散回家,近几年连朝廷也没工夫管江南这点事了,北方和西南都打成一锅粥了。
这次刘泽清有点蒙圈了,皇上哪根经不对,竟然把个武状元放到了安庆副总兵的职位上,这下麻烦大了,副总兵可是统领全镇骑兵的,现在的安庆一镇大军里,别说战马,连头牛都找不出来了,这没办法交割呀,安庆这也好几年没打仗了,想报个战损都找不到理由,去年他还领了三万大军的全额军饷,真要了命了,所以刘泽清这才削尖了脑袋想私下先同王岚平谈谈,实在不行,让王状元迟些日子上任也行,他也好有时间去临时凑出个杂牌铁骑军来呀蒙混过关嘛。
王岚平见从孔知县身上问不出什么也就作了罢,但他从孔知县那闪烁的眼神里总感觉有哪不对劲,这老小子肯定是有话想说呀,但人家就不说也没办法。
王岚平转身离去,刚走到县衙门口,就见刘泽清正在台阶前来回走着,只是换了一身便服。
“哟,状元公,巧得很呀”刘泽清装出一幅偶遇的样子。
王岚平还真有些意外,“刘总兵,不是听说你巡视军务去了嘛,怎么到这来了,您在这县衙也有驻军”
刘泽清哈哈一笑,“我是安庆总兵嘛,怀宁城的安宁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王岚平哦了一声,好歹日后也是一个战阵里的同僚,客气话还是免不了的,“将军真是辛苦,诺大的安庆府全仗你麾下大军保境安民,实为安庆守护之神,过几日等我上了任,您身上这担子就轻松一二了”
刘泽清笑道,“为国出力,不谈辛苦,状元公,相请不如偶遇,正好我在前面酒楼宴请几位昔日军中旧友,要不你也一齐聚聚,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王岚平一想,不对呀,这小子怎么三番五次地想私下找我,你的旧友和我有何关系,朝廷中朋党明争暗斗已让皇帝大为苦恼,连军营也是拉帮结伙,定没有好事,好事不背人,背人定没好事呀,这饭不能吃,别着了人家的道,我现在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一切还是等上了任再说。
“哦,抱谦,不巧的很,我正还有事,以后你我同在一个军阵里,有的是机会,不忙”王岚平推辞着。
“这样呀,那敢问王状元打算何日就任,兄弟我也好安排交结”
王岚平按计划是在三天后去军营上任,从怀宁城去到驻地还有二百多里地呢,想了想便道,“五天后吧”
一听这话,刘泽清连连叫苦,五天,我又不是孙猴子,上哪变出几千骑兵来,最起码还得给我半个月。
“王状元何必如此心急,刚刚荣归不如在家多住些日子,陪陪高堂,这往后一旦入了军营想回家那可就不太方便了”
“哦,是吗,刘总兵你这不也溜达到这怀宁城了吗”
“哦,哈哈,王状元真会开玩笑,这样吧,等我将骑兵各营及粮草清点完毕,你再上任交割也不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你看一月后再上任可好”
王岚平这些年也是走南闯北,一听这话马上就起了警觉,这小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什么,好心过了头呀,清点军马那是我副总兵的事,军营里一定有鬼。
“刘将军,我想起来了,皇上给我定的日期是在后天接任安庆骑兵大营,何况听闻这副总兵一职已经许久,只怕将士们疏于操练,这要误了军营大事,皇上面前我可吃罪不趣,我后天一早到任,尊旨行事”
刘泽清的脸立时就变了,“什,什么,后天?这怀宁城离驻地还有二百多里路呢,你来得急吗?”
“这个就不劳将军费心了,我今晚就动身”王岚平盯着刘总兵的眼睛,他越来越感觉刘总兵那闪烁不安的眼睛后在掩饰什么。
刘泽清真恨不抽自己俩嘴巴,什么叫言多必失,刚还有五天时间呢,转眼就后天了,完了,事情要露了。
刘泽清见说不动也无他法,总不能派人在这里动手,诡异一笑拱手转身离去,王状元说晚上动身,他得现在就走,得抢在他前头回到军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王岚平望着刘总兵快速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搞什么鬼呢?”
“我知道”一个声音从王岚平身后传来。
王岚平回头一看,是孔知县。
“你知道什么?”王岚平问,孔知县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将军你大难临头了”
“什么?什么意思?”王岚平一惊。
“状元公,你与刘总兵的谈话我都听见了,若是你后天赶到府军大营,大明必失一难得的将才”
王岚平是越听越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状元公请到后衙一叙”
孔如松是个老官场,见微知巨,刘泽清这个祸害早晚得除掉,既然在他们两人的言谈话语中得知二人并无交情,那孔如松也没后顾之忧了,至少王状元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想彻底改成安庆府军备的驰废也非此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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