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杜家大院格外的热闹,在商人地位极端低下的大明朝,商人不得闻丝竹,不得着华丽的绫绸,不得乘四人以上的轿子,富可敌国见了县太爷也得下跪行大礼,而现在杜家能与当朝武状元结成姻亲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一大早杜明便令家丁将杜府里里外外打扫一番,披红挂彩,并广发喜贴,但凡能在怀宁城有点名望和家世的都在被邀请之列,没别的目的,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告诉大家,咱杜家如今不但是家大业大,更有名满天下,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武曲星为婿,怀宁城里还有谁敢和杜家相提并论。
红日偏东,全城的富商大户陆继来到杜家,成群结队,连在衙门里吃粮当差的公人也不在少数,个个那当然是满载厚礼,把个杜家大院塞得是满满当当,还生怕巴结的晚了,杜家的主人杜明更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这么些东西,只怕不比昨天王岚平从杜家拿走的八万两要少。
只见一名油面身壮的老者远远的就冲站在杜家大门外迎客的杜明拱手作礼,“杜员外,听闻令千金许配王状元,大喜大喜呀,令千金真是好福气呀,杜家有了状元公这棵大树,日后还望对李某提携一二呀”
杜明听得如沐春风,哈哈大笑,“同喜同喜,状元公的喜事不也是咱怀宁城的喜事么,请请请”
又有一人正怕落于人后,一路小跑,催促着担着礼担的家丁走快些,看到杜明便笑脸而道,“哎呀,杜大员外,想不到一夜之间,杜兄竟然与状元公成了翁婿,可喜可贺,飞黄腾达之日可别忘记在下呀”
杜明一抹长须,待那人走得近了,他故作谨慎而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道,“全托小女之福呀,哈哈”
那人虽是拍马屁而来,但也见不得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却又不敢直言相讥,想了想凑近了说,“古人有云,大丈夫当有三妻四妾为伴,今状元公年少而位重,正巧在下有一女,长相也不俗,不若好事成双,与杜千金一并配于状元公,杜员外你看如何”这当然是他随口拿来讥笑杜明的,没听说过这么许配女儿的。
杜明一听脸上当时就挂不住了,平时在商场上也玩得是如鱼得水,但现在有着名利之心在作祟,竟没听出对方挖苦之意,连连摆手道,“状元公高堂尚在,我作不得主,作不得”
“哈哈,杜兄看你紧张的,我不过随口一说”
片刻之间,杜府已是宾客满座,此时的杜明摇身一变如同怀宁城官商两道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在各来客间来回穿梭,逢人便以状元公的岳父自居,把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宁宁都臊得在房门都不敢出来。
有会怎能无宴,杜明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便吩咐大开筵席,一时杜府里酒香四溢,吹捧恭维之语不绝于耳。
正在众人推怀换盏之时,一名杜府的家丁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向正在首桌陪客同宴的杜明耳语一番。
听完家丁的话,杜明刚刚还是一脸的洋洋得意,瞬间就阴了下来,呆了,手中的酒怀也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众人不解,喧闹的酒席也顿时安静下来,一齐望着那前后判若两人的杜明。
“杜兄,您,这是怎么了?”有人小心地问着。
“大明,大明亡了,大明亡了”杜明失声脱口而出,脸上写满了惊恐,“皇上死了,大明没了”
片刻之后,刚才还是赶着车凑着马来拍杜家马屁的一众怀宁城有头有脸的人,一时走了净光,临走时还都不忘记投给杜明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意思是:看你还得意,状元公的老丈人,真了不起呀,女儿还没过门呢,人状元公的名号就一文不值了,大明都没了,你这哪朝的状元呀,也就是一老百姓而已。
待众人走尽,满院的礼品也随之而走。
一众家丁对着已经背过气去的杜明又是抹胸又是掐人口,好半天他才从半死状态下活了过来,杜宁宁晃着他的胳膊说,“爹,怎么了,你这怎么了?”
恍惚中的杜明看了女儿一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始料不及,始料不及呀,女儿呀,状元夫人你是当不成了,哎”
杜宁宁急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刚刚还在大摆筵席转眼就像要办丧事一般,“爹,你说什么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猛的杜明眼睛大了一圈,一把推开众人,叫了起来,“我的银子,银子”说着便发疯似的朝门外跑去,几名家丁怕老爷有失,退了上去。
杜宁宁听完府里下人一说,又听外面乱哄哄的街面,这才明白过来,仅只一日,已是天翻地覆了。
城外,三匹快马正四蹄飞扬,正是王岚平和其两名扈从在前往刘泽清的怀宁驻军大营。
正奔跑中,王岚平身上铁甲叮叮直响,忽听背后有声传来,“状元公,慢行,慢行”
王岚平叫住马,见来人正是自己派出在外的哨探。
来人跳下马急道,“将军,大事不好”
“何事?”
“京城已在一月前被闯贼攻破,圣上殉国,李自成在北京登基僭位称帝,建号大顺,并派伪朝大将袁宗第率军十万南征,賊军势如破竹,现已渡过黄河,于湖北境内击破左良玉部五十万众,兵峰直扑长江天险而来,敌先锋大将李来享率六千铁骑,正抢先朝安庆方向杀来,沿途城池望风而降,现距怀宁城不足二百里”
王岚平身体一阵摇晃,胸中气血翻涌,先前听县丞说他还不信,但自己的哨探也这么说那此事就千真万确了,他悔,悔自己为什么太相信几百年后的历史知识,哪怕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有能力组起一支能佯攻西安的骑兵,看来后人对历史的记述并不完全是真实的,可怜的崇祯帝,你终究没有躲过历史的车轮。
此时的王岚平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从马上下来,取下身上的佩剑,这把剑是当日他离京时崇祯帝亲赐,意在让他执此剑为大明保驾护航,只不过宝剑还没来得急征战沙场,皇帝已经身死国灭。
几名随从在状元将军的吩咐下,替王岚平卸下身上的衣甲头盔。
一身素服内装的王岚平表情冷漠,面向京城的方向,高举着皇帝亲赐的宝剑,重重地跪了下去。
“臣,大明崇祯十六年癸未武科状元,领经南将军,安庆副总兵,王岚平,遥祭叩拜大行皇帝英灵,圣上蒙难,臣痛不欲生,本应追随圣上以死殉国,只因贼子乱我大明,臣受圣上大恩,求一死易,重振大明难,臣原行此难,在此立誓,只要天下还存朱姓皇族一人,臣纵是粉身碎骨,也要重竖大明皇旗,再振朝纲,以报圣上,若违此言,神人共愤”
说完,王岚平面北而行三跪九叩大礼,这一番言行并不是他随口而来,他在大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大户家的护院成为名动天下的武状元,这一切都是崇祯皇帝所赐,怎么说这份恩情他都一定要还。其言外之意若是朱家子孙死绝了呢?那自己也就不算违背今天的誓言了。
从此刻起,王岚平将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全扔到了脑后,既然从李自成提前一月攻破京城起,历史就已经偏离了应有的轨迹,那就让所有的历史从这一刻,从他身上完全偏离吧,做不成一个挽救历史的人,那就做一个改变历史的人。
“来人,披甲”王岚平猛然立起身体。
鲜艳的盔甲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王岚平抖盔翻身上马,对身边的三人说,“众位,皇上大行,我等受皇恩,吃俸禄,永远都是大明的臣民,你们愿......”
还不等他说完,其中一人目光坚毅,向前一步,抱拳道,“将军不必多言,我等受皇上之命跟随将军,如今皇上大行,将军便是我等之主,至死不易”
另两人也随即而道,“但凭将军差遣”
此次护送王岚平南归的随从,那都是皇帝身边的贴身禁卫,对皇帝和大明忠心不二。
“好!随我来”王岚平一扬马鞭,朝着刘总兵留驻在怀宁城名的营地奔去,现在这一营人是怀宁仅存的一支军事力量,他现在没办法去控制刘总兵远在安庆驻地的两万大军,但这近在咫尺的一营人必须握在自己手里,重整大明得从这里起步。
键马飞驰,前方一处小山包下,一座巨木围栏而成的半永久式军营已渐渐出现在王岚平眼前。
原本这营军士只是临时驻扎在怀宁作城防之用,只不过随着四周土匪越闹越凶,临时也就慢慢变成长期驻扎了,军营中建有一排排土坯茅草房,已有几分褪色的战旗在军营迎风招展,只不过远远看去,却无半点生气,好像是一座空营。
待王岚平驱马来到辕门外,果然,诺大的一处军营连个站岗的哨兵都没有,军营内也不见有一人走动。
王岚平顿感不好,难道刘泽清已将这支队伍撤走了?随着三人慢慢催马而入,从营内的摆设来看,这里的人走的时间不长,地面用来埋锅造饭的几十个地灶里还有丝丝青烟环绕,而且在军营里随处散落着刀枪器械,看来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那就是天刚亮他们就开拔了。
王岚平命三人分开在营内搜寻,的确,这是一座空营,不过也有发现,在营地最后一排茅草房里发现十几名患有重病的军士,十多人并排躺在土坑上,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还有些知觉,更有几个已经断了气,而他的身体还有几丝热气,其中一人是爬到门口时才断了气,王岚平看完这些人之后,心中大怒,这个带兵的将领也太不惜将士的性命了,伤兵扔在这不管就走了。
随即王岚平同这群人中还有些意识的人打听,这才得知部队大清早就离开了,去哪不知道,也没有人通知他们离开,王岚平亮明安庆副总兵之职,命随行一人快速回城请孔知县派人过来接这些人去医治,他则带上两名随从顺着辕门外纷乱的足迹寻了过去。
王岚平不停的催动座骑,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看见一队身着明军军服的队伍出现在目所能及处,于是他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站住!前方明将,止步”王岚平在马上大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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