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
迈达特被冻得脸颊几乎失去知觉,他两手用力对搓,以促使血液流动,不至于很快冻僵了。
露丝和杰克嘻笑着跑出货舱,一口气跑到甲板上。
是外面的寒气太浓,也是两个人的热情未减,他们又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你看见他们的表情了吗?看见了吗?”杰克调皮地问,他对刚才捉弄扑空了的侍者十分开心。
露丝却仍然期待着他的爱抚,她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杰克的嘴,用眼睛说着心中的要求,她的眼睛在闪亮,就像两颗星星。杰克看着她,情不自禁地递过了自己的嘴唇。好像痴了一般,他们又一次沉醉了。
“等船靠了岸,我……跟你走。”露丝的气息和着大西洋上清冽的冷风扑在杰克的脸上:
“我知道,这段感情很突然,好像不太合理,但是,正因如此,我更相信这种直觉……”露丝的手在杰克的脸颊上轻轻移动,似乎在为他弗去笼罩在上面的寒冷,又像在体会他的皮肤质感……轻柔而又缠绵,这与刚才缱绻时她的炽烈、狂放几乎判若两人。
“我们简直疯了……”杰克无法想象,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景况,但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是的,两个疯子!永远也不分离!”露丝朝着泰坦尼克的上空,喊出了她的海誓山盟,她的嘴在找寻杰克的双唇……然后,他们又拥抱在一起……
接吻也许是人类感情交流的一种最准确的体现。只是由于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文化背景,这一体现会有程度的不同,但是任何热恋的情人在此时,都会不约而同地与露丝和杰克所表现出来的毫无两样。
瞭望塔上。
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弗利和莱伊的目光被下面的这一幕所吸引——
“嗳,你看那儿。”弗利指着甲板上那一对恋人:“那儿,看见了吗?”
莱伊暧昧地笑了笑:“抱着暖和。”说着,碰了弗利一下。
弗利笑了:“怎么,你也想跟我试试。”他用力推了一下莱伊:“滚开!我宁可冻死也不干!”
他说话时,哈气的白雾使得眼前的景物模糊了。当雾气散去,他突然发现,船首前方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费利使劲眨了眨眼睛,当他再仔细辨认时,似乎又看不清什么。他将头探向前方,终于,他看清楚了,那是——
“冰山!”
弗利喊出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调,他伸手抓住身后的铃铛用力地摇起来,同时抄起电话:“杂种!快来接啊!”
铃声惊动了船桥上的迈达特,他马上注视前方……
舵手也听到警报,他等待着指挥下达命令……
莫迪端着一杯水匆匆赶到电话旁,他抓起听奇:“喂,什么事?”
“正前方,发现冰山!”
莫迪转身跑向驾驶室,边跑边大喊;“发现冰山!”
迈达特冲进舵房:“快转右,满舵!快,快,快点!”
舵手希钦立即将舵轮打得飞转。同时,迈达特扑向轮机车钟,搬动手柄,速度指向全速后退……
六号锅炉房里,司炉长贝尔刚刚从主力轮机师霍凯手里接过一小锅热汤,突然听到轮机钟的铃声,他一看指令,吓了一跳,把手里的汤一扔,马上大喊:“快,全速倒退!”
全体锅炉工立即忙碌起来,已经休息的工人也飞快地从梯子上滑下来,站到各自的岗位上……
警报的红灯闪烁,警笛长鸣……
舵房。
舵手报告:“已经满舵了。”
莫迪向迈达特传达:“已经满舵了。”
迈达特冲向船桥,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船首前面那冰山的轮廓,船头依旧指向冰山的中部,毫不迟缓地驶去——
锅炉房。
“快点!”贝尔指挥着,“减低蒸汽压力!快点!”
一个工人扑向进气阀控制轮盘,用力转动……
气压迅速下降。
警报闪烁……
“快关上锅炉节气阀门!快点!”
随着领班的一声令下,所有的锅炉口的工人都将旁边吊着的进料口的盖子推向锅炉阀门。
在贝尔的指挥下,蒸气压力阀门被迅速拧紧……
蒸汽压力表的指针继续下降……
水下三个螺旋桨叶转速低了下来……
贝尔看着巨大的活塞曲轴,一边下着命令:“……慢,慢点……”
当曲轴基本停下来时他大喊一声:“好!现在倒退!”
在每根曲轴旁都有工人在等候,现在他们用人力将曲轴反向转动……
曲轴加快了运动……
水下,螺旋桨叶片从静止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旋转……
贝尔和工人用力将气压阀门重新打开,现在需要加大气压,使得曲轴运动加快,才能使倒车加速,以便抵消原来全速前进时的惯性。
阀门的轮盘在两个人的合力下打开了……
曲轴运动越来越快……
水下螺旋桨叶也在反向加速旋转……
泰坦尼克号太沉重了,庞大的船体使它对所有的控制措施无动于衷。它依然故我地向前滑动……
瞭望塔。
弗利急得大叫:“怎么还向前?”
迈达特也喊:“已经满舵了吗?”
莫迪在舵房道:“是的,满舵了。”
迈达特看着越来越近的冰山,急得不住念叨:“快转,快转,快转……”
船舶沿着冰山向左移动……
“快啊!”迈达特紧张地盯着前方。船每移动一分,冰山也靠近一分——
终于,看见冰山右侧的边缘了……
就在船头即将滑过冰山的一瞬间,冰山与船舷猛烈地碰撞了——
巨大的冰块被金属的船体撞碎,大块的冰被撞离冰山,在海水中激起大量的气泡……
船体继续划过冰山,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冰块的落水声,响彻夜空……
船的甲板上空,飞舞的细小的冰屑在灯光照射下放出无数耀眼的光彩……
在甲板上相拥相吻的露丝与杰克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所惊扰。他们困惑地抬起头,突然,旁边一块突出的巨大冰山划过船身——
“小心!靠后!”杰克一把拉住露丝,向后跳开。
被撞碎的冰块洒落在甲板上。船舷外,巨大的冰山像突然出现的怪兽,巍巍高矗在水面上有30公尺高,它紧贴泰坦尼克缓慢地移动着,撞击之处发出刺耳的怪声……
两个人看着甲板上满地的碎冰块,吓得目瞪口呆。
迈达特紧紧地抓住船桥的栏仟。从船体上传来的强烈震动,使得他几乎抓不住颤动着的栏杆——
舵房里,舵手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舵轮的震动……
三等舱的乘客在睡梦中也被震醒……
货舱里,船体被撞的部分就像爆破一样,刹那间被尖利的冰山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海水在巨大的压力下喷射进来,就像大坝决堤一样,冲刷了舱里的全部物品。
寻找露丝与杰克的两位侍者没有来得及退出货舱,在海水涌入的一刹那,已经被水的冲力撞在木箱上,脊椎断裂,当即死了。
由于海水涌入的速度过快,空气被挤压得像高压气门一般向外冲出,发出巨大的嘶嘶声。很快,海水就灌满了这间装满货物的船舱。
船体外,冰山也被船体懂得冰块四下纷落……
对于安德鲁来说,这一趟处*女航到目前为止一帆风顺。他并没有丝毫的松懈,船上的每一处地方,他都巡视到了。身为公司的业务处长,他不想被人看成一个吃闲饭的。确实,他在行内被人称为“长才”,他对他所经手的事务、领导的人员都极为了解,因此,很少在他管辖的范围出纰漏。现在,他依旧在他的136号头等舱里,继续研究这艘船的设计蓝图及相关资料,不管外面如何评价,他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就是一条完美无缺的船了,快五天的航行中,他已经发现了多处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是,放眼世界,能比得上泰坦尼克的船只,目前还没有。
图纸上的字标得大小了,分辨起来很费力。尽管他已经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但在数据上,他仍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正待他要挺直身子活动一下时,突然发现旁边酒杯里红葡萄酒在轻轻地抖动。在如此平静的夜里航行时,头等舱是不会出现这样情况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他就明白这不是错觉,因为头上的吊灯也在震颤,如果这在陆地上,那肯定是地震,现在是在海上,只有船碰上了什么东西……
此时,船仍旧在向前移动,由于冰山本身也在向前漂浮,所以,彼此相撞的力量相当大。因此,冰山在继续划破船体。这时,看起来坚硬的金属船壳在冰山的撞击下,就显得十分脆弱了,可以说简直不堪一击。所有的支架、钢梁就像一根根的火柴棍,被冰轻轻一划,立即折断。船体吃水线以下的部位在冰山的划割下,犹如被打开的拉链,裂开的口子像张开的嘴,将成吨的海水吸进船舱中。霎时将一个个舱灌满了海水……
泰坦尼克号确实具有极好的防水功能。1912年正是英国造船工艺登峰造极之时,水密舱多且好。一般来说,直接的碰撞至多使得一两个水密舱进水,于船并无大碍。但是冰山是一种极特殊的海上漂浮物,它的水下部分远大于水上部分,且形状无定。具有山型,则必然底托大于上端。因此,一旦碰撞,势必水下部分所受到的创伤要远过于水上部分。这次受伤的是般头水下右舷的底舱部分。擦撞与正面碰撞不同,船身不是撞出破洞,而是船身被擦过的地方钢板中间凹了进去,使得铆钉脱落,等于船被撕裂开长达数百公尺的口子,约占全船总长的三分之一。海水祸及6个舱,偏偏最后一个舱没有水密门,于是大水乘虚而入……
这些情况,在船上的人一时并不晓得,仅仅感觉碰上了东西,但是这在海上来说,已经不是一件小事了。瞭望塔上,两位瞭望员不知所措,在他们目光所及,冰山与船体是擦肩而过。但是有经验的船员都明白,肉眼看到的并不准确,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摩擦的震动。
弗利口中喃喃道:“我的上帝!”
迈达特也有些慌乱了,他大声喊着:“向左,左转舵!”
实际上,船已经失去动力,无法按照指令行动。现在,是船自身的惯性与每小时24海里速度漂浮的冰山在做着最后的较量。
锅炉房内。
冰山撞破了并不十分厚重的船壁,海水涌进这里。锅炉被冰冷的海水一浸,立即喷出大量的蒸汽,锅炉房内马上烟雾弥漫。
由于锅炉房是在船的最底层,而冰山是浮在水面的,因此,冰山划破的是船的吃水线以下不深的部分。对于锅炉房来说,这个口子开在他们的头上。因此,海水对他们来说是从天而降……
水将一些人冲走,而这时由锅炉中喷出的滚烫的蒸气同时射出,一些人当场烫死,其他人急忙向外冲去……
控制室。
迈达特按动电钮,搬动控制闸门——
锅炉房的密封门开始起动——
锅炉房里一片惊慌。领班大喊:“快离开这儿!快离开这儿!他们要关闸门了,“快跑!”
工人们拼命奔向离自己最近的闸门,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很快,水就漫了过来……闸门关闭,水位迅速升高
一些没有逃出去的工人又转向另一方,那边闸门也已经快关闭了。
领班在催促着工人:“快出去,快点!快!”
闸门已经降到最低了,工人只能趴在地上向外爬。他们总算在闸门关闭的一刹那,逃了出去……
控制室内。
防水门显示装置上每一个灯都亮了,表示所有的防水门都己关闭。迈达特总算松了一口气。
冰山从船边漂浮过去了。一旦它离开船体,它的动作就变得轻盈了,好像浸泡在润滑油中一样,无声地滑向泰但尼克号的后方……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恶梦。
杰克和露丝趴在船舷。目送远去的那移动的怪物。现在,它只剩下一片暗蓝色的影子,再过一会儿,除了甲板上的冰块外,就不会再有什么痕迹了。刚才与冰山的突然相遇在这两个年轻人心里留下极深的印象,说不上是好奇多于恐惧,还是恐惧多于好奇。但是,这场突发事件把偷吃禁果的浪漫一扫而光。
瞭望塔上的两位观察员早已忘了那袭人的寒冷,随着冰山的远去,他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泰坦尼克号依旧在海面上漂浮,灯光还是那样明亮,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甲板上,平静如常。
看起来危险已经过去。
“哦,上帝,真悬啦!”弗利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冰山,喃喃道。
现在该莱伊说话了,他气愤地道:“你不是说你鼻子灵吗?见你的鬼吧!”
驾驶室。
迈达特命令:“把这件事记进日志。”
船长进来了。他显然起来得很匆忙,没有穿外衣,甚至连帽子也没有戴。
“出了什么事?迈达特?”
迈达特擦了一下脑门儿的冷汗,报告道:“遇上冰山了,我命令右满舵,可是冰山离得太近,来不及转弯,我又转左舵想绕过去,可是……”
“关上防水门!”史密斯马上明白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他打断了迈达特的话,下达了命令。
“已经关了。”
“关上引挚。”
“是。”
史密斯快步来到船舷,冰山已经看不见了。他看了看甲板上的冰块,散落的冰块约有数吨之多。史密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命令道:“叫木工进行检修。”
“是。”
舱内一片漆黑,巨大的震动使得三等舱内的乘客纷纷爬了起来。这个舱是统舱旅客的宿处,在船的最底一层,也最靠近船头,当他们打开灯的时候,看到舱内已经到处都是水,海水还在从门底下渗进来。鞋在水面上漂着……
“发生什么事了?”托米不解地问,但没人回答。
“怎么了?”另一个小伙子也醒了。
“发大水了。”费彼翻身蹦到地上,看看四周,他的双脚竟站在了水里。显然,这不大对,他马上叫了一声:“快离开这里!”
睡意朦胧的乘客踏着没脚面的水,跑出屋子,通道里一片混乱。
诺兹夫人不能确定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在这间舒适的房间里,她从来没有睡实过,这可能与她对于一切陌生的地方都有一种排斥性有关,尤其在这个又冷又静的星期天晚上,但是今天却并非她自身的原因,刚才有什么东西突然震动了一下,使她醒了过来。好像是床垫抖动了一下,而她的右舷房舱底下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奇怪的摩擦声。可以肯定其他乘客也被这不寻常的响动所惊扰,但是没有高声呼叫或者急促的行动的声音。所以,她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坐了起来。大脑皮层的细胞显然还在抑制状态,因此,眼睛还在往一起合拢,但她的感觉却在不断地灵敏起来。她感到周围静得出奇,连一点儿颤动也没有,这反倒使她头脑清醒一些。这时她才发现,平时那恼人的机器轰鸣声消失了。当你习惯使人无法完全睡眠的引擎声后,现在突然安静下来,人反倒不大习惯了。她坐在那里聆听着,似乎没有更多的不正常,只是这种寂静给人一种恐怖感,她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头等舱的通道里没有什么人,她看了一眼豪华的青铜座钟,镀金的指针指着11点51分。
一位留着胡子的管事经过她身边。
“为什么引擎都停了?这么大的震荡是怎么回事?”诺兹夫人不安地问。
“大概是需要调整,别担心。”管事安慰她,“有一片推进器叶片坏了,因此您感到震荡。这是一条新船,还是第一次航行,总有点儿小毛病需要排除的,一点儿不用担心,您需要什么吗?”
这时,工程师托马斯·安德鲁夹着一大卷泰坦尼克结构图纸,匆勿由他们身边走过。人们并不认识这位设计师,更不知道他脚步匆忙的原因,不然的话,恐怕船上的平静会更早打破。
这艘豪华的邮轮尽管依旧灯火辉煌,但此时已经没有乘风破浪的英姿了,它像一个疲乏的运动员,在经过长途奔跑后,停下来喘息。
船静悄悄地漂浮在海面上,人们并不了解此时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对这样一艘保险系数如此之高的船,没有人会担心它的安全。
“有些人说遇到了冰山,我什么也没看到,你呢?”托米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费彼,担心地问。
费彼的脚被冻得冰凉,浸了水的鞋包在没穿袜子的脚上,十分难受,他一直在想办法使得脚能舒服一些,因此,对托米的问题根本没有听见。
从舷窗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从窗里透出的光线,几乎立即被大西洋那冰冷的夜色所吞没……没有人能看得见、或确切地判断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三等舱开始有些不安了,因为老鼠已经从它们隐藏的地方向外面狂奔。经过人的脚下时也毫不畏惧,显然,它们的居所被一种比人还可怕的东西破坏了。对这种敏感的动物,生活在底层的人有深刻的认识。在他们的居室里,与人为伍、经常出没的,除了蟑螂就要算是老鼠了。尽管人们讨厌它们。但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由于它们特有的敏感,使得它们成为预报大的灾难的信号。当它们被惊扰时,就意味着人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老鼠往哪儿逃,我也往哪儿逃。”托米好像很有经验。他紧跟老鼠的后面走。费彼急忙跟上,边追边叫:“等我一下。”
三等舱的旅客中一旦有一个人故出决定,其他的人马上也跟着行动,于是,很快地,光脚的、赤裸脊背的、扛着行李的各种着装的人们,纷纷从屋里涌向通道的出口。此时,人们的步履还是从容的,但是从他们的脸上已经明显看出不安来,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了解了事实的真相,更多地是因那些老鼠的仓皇突奔而导致的。
头等舱似乎很安静,因为对于这些被美酒浸泡得烂醉的贵族们,很难从那几乎惑觉不到船的行驶的高级居室里听到机器的轰鸣,所以,他们对这一切变化全然不晓。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人全部都在沉睡,此时,被妒忌弄得怒火中烧的卡尔还在咬牙切齿。居然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手上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他不能咽下这口气,恨不得亲手掐死他!此时,当他有了一个可以将杰克置于死地的主意后,真有点儿急不可待了。他希望马上能看到杰克在束手被擒时那惊恐的表情。一想到那个穷小子将跪在地上乞求宽恕的场面,他就禁不住产生一种快感。对这即将实施的打击,他用不着反复考虑,勒杰已经将所有的细节做了安排。在这方面,勒杰简直是个专家。
在船与冰山相撞的那一刻,他正在屋内来回走动,搜肠刮肚地在想办法去整治那个小流氓,他的举动与船体的震动恰好吻合。因此,他虽然没有睡下,却丝毫没有感觉。
头等舱的通道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但多数是船上的工作人员,他们面无表情,来去匆匆。如果不是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话,凭卡尔的精明,他肯定会看出问题。但是,他此时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杰克倒霉!
“你……”他招呼着一名船上工作人员。
全体船员已经得到指示,为了不惊扰旅客,一律不得将真相说出。因此,那名工作人员马上回答:“没有什么紧急的事。”
“有!”卡尔吼了起来,“我遭到洗劫!”
在卡尔身后的阴影里,勒杰像幽灵一样出现了。他补充了一句:“立刻找警卫!”
卡尔的话吓了那个工作人员一跳。他愣了一下,显然这与他所想的问题相去甚远。
卡尔见他没有反应,张口就骂:“笨蛋!”
工作人员急忙点点头,转身去报告了。
卡尔和勒杰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甲板上,一块冰滚过来。人们在围着将冰块当足球在踢、哄笑着。
“有什么好玩的?”一个男人大声地问。他哈出的气马上被华氏31度的气温凝成一团白色的雾气。
有人将一块冰踢过去,男人把冰又传给后面的人。他趴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
浓重的夜色将所有的东西掩盖在黑色的帏幕后面,船上的灯光此时显得微弱无力,离开船一米,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唯一看得见的是船体旁边白色的泡沫少了,这是因为这艘巨大的邮轮在慢慢减速,自色泡沫也就随之变成黑色的了。”
“看到什么?”
“没有看到东西,好像是撞在哪里。”
有人说,恐惧的根源在于对事物的不了解。但是从另一个意义上说,不了解却又是无畏的基础。当你感觉到一件事情正在发展,你又了解它的情况,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你会感到恐惧;而有时,当某些明明很危险的事情发生,但是你却根本不知道危害在可处,此时你倒是泰然自若。俗称“初生牛犊下怕虎”就是这个意思。老虎是可以吃牛犊的,可是牛犊不知道虎可以吃它,也就不怕了。这实际上有点儿傻英勇。在泰坦尼克号上的绝大多数乘客对于航海的知识几乎等于零,而这艘邮船的安全系数又是那么大,所以,他们没有任可畏惧。相反,此时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还增加了更多的刺激与乐趣。
但是,对于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员来说,事情就不那么乐观了。当然,他们此时还是相信“不沉之舟”的神话,因此,一切还在有条紊地进行。
“六号锅炉房的水淹了八尺。邮件房就更糟糕。”一个船员向船长汇报。船长边听边匆匆地向机房走去,大副、二副和工程师跟在后面
“是否修好了?要小水泵加快工作。”船长面无表情地指示。
“看过邮件房吗?”
“已经浸水了……”
一行人走向船舱水密门。
这时,杰克与露丝刚好经过他们身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情况不大妙。”杰克目送他们离去,小声说。
“应该告诉妈妈和卡尔。”露丝严肃地说。
本已打定主意不再回头等舱的露丝,此时意识到了泰但尼克号的危险性。尽管她不打算再在她已生存了17年的圈子里生活下去,准备与杰克一起去开始一种新的人生,但对母亲和卡尔的生命安全还是关心的,这是她的天性,也是做人的基本品性。于是,露丝决定还要去一趟头等舱,杰克当然陪她同去。
头等舱卡尔的住处客厅里,一种不安与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所有的人,鲁芙站在一边看着沙发上的卡尔,就像看着一头猛兽。她以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一种恐惧,但是又怀有一丝兴奋。
卡尔拼命地吸烟,他的神态显得焦躁和神经质,不时地扫视着敞开的门。
船上的警卫对这里的一切视而不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张露丝的裸体素描上,就像观看一件什么稀世珍宝,嘴里不停地念叨:“很不错。”那种贪婪的目光使人联想到观淫癖的眼神,这一切更加激怒了卡尔,他终于忍受不住了,一把抢下警卫手里的画,对警卫大声道:“什么也别碰,要将整个屋子照相。”
通道里,勒杰靠墙站着,他刚一转身,突然发现杰克与露丝手拉着手正向这里走来,他马上迎上去:“小姐,我们一直找你。”
他故意不理睬杰克。对这种无视,杰克根本没有在意,他现在已经习惯这种挑衅了,因为他知道,胜者是他。
勒杰并没有从这一对恋人身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效果,一丝残忍的目光在眼睛里闪现,他趁杰克从他身边走过的瞬间,将手里的一件东西飞快地塞进杰克的外套口袋。杰克没有发现。
鲁芙看到女儿与杰克手拉手走了进来,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这对年轻人,便马上扭过头去,不再看了。
卡尔盯着迎面走进来的露丝与杰克,不禁有几分吃惊。两人这么快就自己回来了,这倒是让他没有想到的。看到他俩手拉手那亲密的样子,卡尔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他不能相信,就这样败在一个穷光蛋的手上,他要夺回露丝,这是属于他的!
“发生了件大事……”露丝急于要把刚才他们听到和看到的关于冰山的消息告诉大家。
“不错,”卡尔不等露丝说完,便马上把话接了过去,“有两件贵重物品失窃。”
对卡尔的话,露丝与杰克都莫名其妙,两个人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卡尔也与勒杰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一件已经寻回,另一件我知道在哪儿。给我搜!”卡尔阴冷的目光盯着杰克。他所说的一件已经寻回,显然指的是露丝,他从来都是把露丝当作一件物品看待的。
“把外衣脱下来!”警卫来到杰克面前。
“干什么?”杰克仍是一头雾水。
“你快脱!”
话音刚落,勒杰一步跨到杰克身边,熟练地扒下他的外衣。”
“你想怎么样?”杰克急了想要扑上去,但是被警卫抓住双臂,无法行动。
“搜他!”卡尔下令,警卫立刻对克进行了搜身。
露丝见状,急忙阻拦:“你干什么?有紧急事故发生。”
没等她说完,勒杰拿着一个钻石项链喊起来:“是这个吗?”
“就是它。”卡尔的目光转向杰克,充满了得意。
“这简直是胡扯!”杰克全明白了,这是他们耍的一个把戏,给他栽赃,然亏搞臭他。其目的无非是使露丝离开他的身边。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种卑劣的行为居然出自这样一个有教养的人。
露丝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一时无法判断这件事的真伪,但她凭直觉相信,杰克不会偷东西。
“你相信吗?我不会偷!”杰克最担心的当然是露丝的态度,他可以不向制造这个阴谋的人解释,因为他们目的就是要使他陷于圈套之中,当然不会听他解释了。但是,他不能使露丝有误解,他必须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这不可能。”露丝说。
“对职业小偷来说是可能的。”勒杰的话等于巧妙地将这个罪名更牢地套在了杰克的脖子上,证明杰克是一卜惯偷。
“可我一直跟他在一起!”露丝突然想到这件事不大对头,但是她的思想更多地被船出事了这个问题所占据,因此,反应得有些迟钝。
“可能是在你穿衣服时偷去的。”卡尔冷冷地说,潜台词是告诉露丝他已经看见了她的那张裸体画,现在只需要露丝看见这一幕就够了。他相信,只要把杰克从露丝的身边拉开,露丝就仍是他的。
杰克全明白了,他是这个卑鄙圈套的牺牲品,他冷笑道:“真聪明,是你们把它放在我的口袋里的。”
露丝惊愕地看着卡尔,她简直不能相信,这位上流社会的文明人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住嘴!”卡尔被击中要害,他有些急了,马上转移目标:“这外套根本就不是你的。”
鞭杰也适时插进话来:“这是罗伊森先生的东西,人家已经报失了。”
杰克感到口干舌燥,他没有想到这件衣服使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衣服只是为了把露丝拉出来顺手拿的,他准备用完后就还回去,但是,在以后的追捕及后来的缱绻中忘记这回事了。此时把衣服与钻石同时提出来,使得他对这样的局面有些不知如何应付了。但无论如何必须把自己偷窃钻石的罪名洗刷掉,这是嫁祸于人!
“我是借来穿的!”他对露丝徒劳地喊着。
卡尔笑了,他轻易地把目标转移到这件衣服上,这是杰克用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就像指证一个人说谎,只要你抓住他的一句微不足道的小小不实之言,就可以把他的全部言论都冠以撤谎,不管它是否有真实的成分。因为人们总是爱以偏概全。只要露丝对卡尔所说的杰克是窃贼的说法有一分相信,那么露丝对杰克的情分就会开始动摇。
这真是轻而易举!
卡尔明白,他现在必须使他所编造的这一幻象更有实体感,才能不功亏一篑。于是,他嘲弄地撇了撇嘴:“这个小偷真老实!”
“你知道我没有愉。”杰克急得向露丝大喊,“别信他们,你是知情的!”
卡尔从露丝困惑的目光中感到不妙,他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示意警卫赶紧带走杰克。
“我们走!”警卫用力扭住杰克的双臂,向外拉。
露丝不知该如何判断眼前的是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言以对……她的头脑有些乱了。
杰克用力挣扎,朝着露丝大喊着:“你知道我没有偷!”
“乖小子,跟我们走!”警卫一边说一边拼命向外拉杰克,两个人扭成一团,勒杰也加入进来。
杰克被拖向门外,他拼命向露丝喊:“你知道我没有偷!你知道我的为人……”
露丝木然地看着,她毕竟未经世事,与其说她无法判断人世间的阴谋诡计,不如说她更无法改变眼前的现实。
此时,她显得如此孤立无援。唯一明白真相的鲁芙却在旁边不发一言……
“……你听我说……”杰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但是很快消失了……
安德鲁把一大卷船中蓝图抱进船长室,史密斯和大副全围了过来——
“船长,真不幸,一分钟里,水已经长至船骨干以上十四英尺。”安德鲁指着图纸,“底部三个舱和六号锅炉室已经被水浸了。”
图纸上表明各个舱的位置,一目了然。
“是这样。”二副点点头,他刚刚和工程师一同看了下面的情况。
“什么时候起航,”船商艾斯梅问。他一直站在后面听着安德鲁的介绍,对于进水的情况,他并不了解其严重程度,但是他认为既然是“不沉之舟”,进些水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尽快起航,还是可以赶到目的地的。
“现在是五个舱浸了水,”安德鲁的话音刚落,船长史密斯脸色就变了,他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安德鲁的神情十分严峻,这对他来说是极少有的。灯光下,可以看出他额头上的汗珠,这样冷的天,如果不是紧张,不可能这样出汗。
艾斯梅从史密斯和工程师的表情上猜到,情况极不乐观,他不再插嘴了。
“这艘邮船只可以承受四个舱浸水。安德鲁继续介绍,“船艉下沉,水就会流到……”他的手在图纸上移动。就像海水在涌入,“……E甲板的分隔板,由一个舱再流向另一个舱,继续淹过去,无法阻止。”
史密斯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艾斯梅来回走着,显得十分不安。
史密斯抬起头来:“水泵?……”
“水泵有点儿帮助,但是时间不多。现在无论怎么做,也阻止不了泰坦尼克号下沉。”
安德鲁说出了最后的结论,尽管大家都已经想到了。但是从这船上唯一的权威人士嘴里听到这句话,等于上帝给船的未来下了最后的判决。
艾斯梅急了,他不能相信,这样一撞就把一个神话撞得破灭了。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人们自己吓唬自己。
“但这船是不会下沉的!”艾斯梅的话虽然声很大,但是显得没有底气。
“是铁造的就一定会沉!会沉的,绝对没错。”
如果此时还有人怀着一丝幻想的活,安德鲁的话就已经把它彻底打碎了。他不想再向艾斯梅解释了,因为科学是无情的,它不考虑人的愿望。
“还有多少时间?”史密斯问。这是唯一可以由人来支配的东西。
“一小时,最多两个小时.”安德鲁的回答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迈达特先生,船上有多少人?”史密斯转向大副。
“2200人。”
一个小时,2200人。这两个数字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每个人头上。
史密斯转向艾斯梅,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你一定会获得头条新闻!”
横溢在人类生活中的灾祸有着异常强大的力量,灾祸紧紧地抓住一切活人,只有极少数的人可能逃脱它的魔掌。
头等舱。
卡尔站在门口,他将目光从杰克消失的方向转过来,落在面对他的露丝身上。尽管刚才他吏得杰克成为一名小偷而被迫离开了露丝,但是却没有丝毫的胜利感。露丝的目光中那种蔑视与反抗的神情更增添了他的愤怒。两个人对视着,如果我们把目光比做利剑,那么,这一对利剑已经开始交锋。
妒忌是一把火,它会烧掉理智与情感,人们常常因为这把失去控制的火酿成大错。
卡尔终于忍不住了,他突然挥手,狠狠地打了露丝一个嘴巴——
“你这个小婊子、淫妇!”
卡尔恶狠狠地骂出这两个词时,他的狂怒已经达到顶点。
露丝惊呆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自尊心受到的侮辱、意外变故的震惊使得她几乎没有感到疼痛。刹那间,她仿佛头脑里一片空白。
卡尔疯了一样扑上前,用力抓住露丝的双臂,抓得那样紧,露丝当时觉得她的手臂肯定断了。
“我和你说话时,你要看着我!”卡尔拼命晃动露丝的身体,似乎要把一肚子怨气全部发泄出来,此时,他的面部肌肉在扭曲、痉挛,显出极为丑恶的样子。露丝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模样,不禁急忙把脸扭开。
“霍克利先生。”一名侍应生边敲门边急匆匆地闯进屋里。对他的无理举动,卡尔更是怒火中烧:“现在没空,很忙。”
侍应生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他向里屋走去,同时以命令的口吻道:“请你穿救生衣,上救生艇甲板。”
卡尔连想也没想便拒绝道:“再说一遍,现在没空!”
侍应生已经把屋里存放的救生衣拿了出来:“对不起,这是船长的命令。”他又补充道:“穿暖一点,外面很冷。不如穿紧身外套,戴上帽子。”
卡尔这时才发现,这名侍应生来到他的房间决不是为了开玩笑,他也决没有这个胆子来这里胡闹,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妒忌之火瞬间熄灭了。他松开了抓住露丝的手,任凭露丝低声哭泣。此时他的思想全部转向眼前发生的事情上了,但他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大事发生,不禁自嘲地摇摇头:“真荒唐!”
侍应生看到露丝脸上的泪痕,他误以为露丝因为沉船的恐惧而哭,便安慰宣:“别担心,只是预防一下。”
在二等舱里,船上的侍应生们推开各屋的门,将熟睡的人们唤起,将救生衣分发给每个人。
“大家起来,穿上救生衣!”
喊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人们议论纷纷。
“他在说什么?”伯特不解地问。
“穿上救生衣。”
“为什么?”
“只说快穿上。”
通道上,人们匆匆地穿着救生衣,走出自己的房间……
电报室,史密斯船长在电报稿上标出泰坦尼克号的坐标:北纬41°48-,西经500°14。
“船长、紧急呼救信号?”主任报务员约翰·格·菲利普斯惊愕地老船长,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发海难电报,告之坐标。”船长面无表情,但是从他那不平静的呼吸中,可以感到他的紧张与不安。他摘下帽子,四下打量了一下,然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有来往的船只,我们正在下沉,需要立即救援。”
船长说完,慢慢地戴上帽子,转身离去。电报室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能相信它是真的,可这难以置信的消息又是来自船长之口,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菲利普斯不敢犹豫,他的手指立即伸向发报键……
1912年4月15日。
午夜12时15分。
呼救信号“CQD”及泰坦尼克号的呼叫代号“MGY”连续6次发出。
同日。
午夜12时45分。
改用最新呼救信号“SOS”呼救。
这是最近国际会议中刚刚通过使用的新呼号。泰坦尼克号成了第一个使用它的遇难船只。
对于菲利普斯来说,键盘今夜显得格外沉重,因为它肩负着拯救2200条生命的重任,怎么能不感到沉重呵!
他的手指此时敲击得分外灵活,因为它承担着连通全世界救援船只的使命,岂能有半点迟疑!
茫茫夜色里,这份使得全世界为之震惊的电波讯号,融进了无数电波交织的太空中……
不久,回音陆续传来,法兰克福号、维吉尼亚号、坦普尔斯号、缅甸号……无线电讯号源源不断,但是它们都鞭长莫及……
上层甲板。
船上露在外面的八个排气管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恰如丹佛和里奥格朗德的一百个火车头轰隆隆地同时驶过一条隧道。这是船里往复式发动机多余的蒸气正从旁通阀中排出来。可怕的叫啸声给这狰狞的夜更添加几分恐怖……
救生艇上的蒙布被打开,船员们开始放下救生艇。
“……继续放,放下来!”船员怀德在下着命令。
绞盘的齿轮在转动,将绳索松开;
搭扣被解开,系袢被一一解除;
救生艇一只只被放下来……
“定住!拉紧!好,放在甲板上!”
口令被准确地执行。船员们有条不紊地往海里放置着小船……
这里看不到慌乱,也没有因恐惧而退缩。所有的人员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所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在他们的眼中有的只是对工作的责任。
放下的一条条小船在海水涌来时,就是唯一的“诺亚方舟”。但是,此时没有人想到一小时以后他们的位置。因为职业道德高于一切,只要还有一个乘客没有获救,他们就不能先于乘客离船,这是船员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一个做人最起码的准则。
也许,他们中会有各种想法,有恐惧,有悲哀、有希冀、有幻想……要是没有这些思想活动,他们也就不是一个人了。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表露出一丝的动摇与慌乱。也许此时,你才体会到什么是职业道德。
安德鲁从上层甲板的舷梯上跳下来,他向左舷望去,那里,人们紧张有序地将救生艇摆放到左舷边上。二副在大声地下达口令:“翻开船罩,翻后舱尾部分!放松绳索……”
右舷的工作也在紧张进行。指挥莫迪的口令伴随嘴边的白气在夜空中飘荡:“翻开船罩,快点!”
船员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小船摆放到最易放入海中的位置。
忙碌,但不慌乱。
紧张,但有秩序。
安德鲁突然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乘客来到外边。这简直太荒唐了,所有的忙碌全是为了他们,可此时他们竟然没有踪影!
“乘客呢?”工程师有些急了。
“在大厅里面,他们嫌又冷又吵,他们受不了。”
很显然,所有的乘客都没有意识到泰坦尼克就要下沉的事实以及这一事实对自己的威胁。“不沉之舟”这一信条实在是太顽固了,它扎根在泰坦尼克号上每个人的脑海里,几乎是不可动摇的。它让人们几乎不愿也不会去接受其他与此柑悖的信息——惯性思维把人类害得好苦!
怀德说完转身向上层甲板的人大叫:“你们下来,帮我们拉绳!”
舷梯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安德鲁掏出怀表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了,时间所剩无几了……
灾难毕竟无情地降临了,大自然变得不可思议,对人类实施着不友好的肆虐。
冰山和人类开了个玩笑,把大海疯狂狰狞的面目照亮于一瞬。
整个大海都撒欢以地扑向泰坦尼克,它呼啸着把自己的家族成员赶进人类的宿营地,好像它们才是当然的主人。
头等舱宴会厅。
人声嘈杂,乐队尽职地在演奏着乐曲。白星轮船公司在这艘最新的超级豪华邮轮快要首次航行的时候,经理部从其他邮船上挑选了最好的音乐师组成了当时被公认为海上最好的乐队。可惜,再好的乐队,在目前的境况下也不会有人去欣赏了。
死神一刻不停地在人们头上飞翔,不管他是上等人还是非上等人。
安德鲁走到乐队旁边,此刻,他在这些人中就像偷看了天书的预言者,只有他知道未来的结局,只有他能拯救部分人逃脱苦海。但是,他不能说,不能将这个天机泄露。这是最大的痛苦。尽管人类有各种罪恶但是他们总有活下去的权力吧,可是目前,这艘船连一半的人也不能活命,如果这个消息外露,那么一片混乱的结果将是没有一个人能活命!
他能够告诉谁?
乐队继续演奏着,眼前的艺术家们在一丝不苟地履行他们的职责,他们是应该获得生命的,雅典哪女神会保佑他们的生命。但是,此时该不该告诉这些艺术家们事情的真相呢?安德鲁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想法:他很想知道,在得知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将与这艘船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时,乐师们是否还能如此安详地演奏?当这个念头出现时,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会儿还有这样的闲心去想这样残酷的问题。也许,只是因为在他面前的是艺术家,而在科学技术与艺术之间常常像地球与月球之间一样,相望而互不了解。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种靠精密的分析与极有条理的研究度过他们的一生;而另一种则是靠突发的灵感与全身心的狂热去体现人类最美好的一切。他们彼此视对方为怪物,但又同时迷恋对方。只有在这种特异的时刻,这两种人才能彼此看清真实的对方。
“您要一杯?”一位侍者端着酒杯站在他身边。
安德鲁无言地看着他恭敬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切顷刻将化为乌有,音乐、美酒……这些人生所追求的东西就像空中阁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他不由得哀叹人生荣华之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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