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天空布满了阴霾!
二更左右时分,笠原一鹤已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了。长短两口钢刀,分插左右肋边。另外在他双膝的紧带上,还藏有他独家的厉害暗器“针筒”!
他下定了决心,今晚,要同“短命无常”徐雷决一胜负,即使不能暗中下手,也要大张旗鼓地与他一拼!
反正是,无论如何今夜也要把失去的东西要回来,否则绝不甘休!
有了这种意念,他对于自己不再掩饰了,因为他身着黑色丝缎的和服,头戴铜冠,再配上他腰上的刀,看起来,他真是一个典型的日本武士了。
跃上了屋瓦,循着昨夜的旧路,很容易地,就令他找到了昨夜的去处!
虽说他是存下了“壮志断腕”的精神意志,可是大敌当前,他焉能草率从事?
那“品”字形的三幢房子,静静地立在那里,和昨夜一样的,只有当中那一幢亮着灯光!
笠原一鹤轻轻迈步,走到了竹林的旁边。
忽然,一条黑影,自林内闪出,这人四十左右的年岁,手中持着一口长剑,沉声道:“什么人?找谁?”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一惊!
他冷然道:“‘短命无常’徐雷!”
那人陡然一惊,向后一跳道:“你是谁?”
说着一只手,探手入怀,摸索出了一支笛子,正要就口吹去!
今晚,他们显然也是有所防范了。
笠原一鹤弄清了,来人是对方的爪牙之后,不由得杀机顿起!他口中冷笑道:“你要做什么?”猛然间右掌向前一推,施出了“柳氏内家”手法。
那人手上的竹笛不及就口,身子向后一倒,竹笛子已脱手下落!
笠原一鹤对敌,所能胜者,实乃一个“快”字!
刀身出鞘劈出,看来几乎是一个动作,因为,当他身形跃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对方即使想持剑横挡,也显然是太慢了一些。
刀身一闪,血光迸现,那人口中吐出了一声“唔”跟着双膝点地,慢慢地全身倒下,摆平了!
笠原一鹤伸出二指,顺着刃口,把刀上的血抹了抹,其实,刀上是没有什么血的,时间太快了。
他匆匆把这人尸身,拉到了林内。
凝神细听之下,附近不再有什么的声音了。
笠原一鹤这一刹时,胆力大增。收回刀,他腾起了身子,飘然地落上了屋脊!
夜风阵阵地吹袭过来,他默默地嘱咐自己道:“下手要快,先杀老贼,再定去留!”
想到此,足下两三个起落,已到了正中那幢房上!
室内的灯光,显然比昨夜还要明亮许多。
笠原一鹤足尖一勾瓦檐,身子已如同一只弓也似地蹲了下来;然后他慢慢地抽出了刀,让刀尖刺穿了纸窗。
他又如同昨夜一样的,看清了房内的一切,可是令他吃惊的,房中却是空无一人。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一动,略为犹豫之后,他的胆子更加大了。
一不做二不休!
他的刀顺窗而下,内力贯注在刀身之上,那扇窗格子就像豆腐一般的,被切开为二,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团蜡球来,在窗角上用力抹了。然后他用肩头一碰这扇窗子,这窗子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全然洞开了。
笠原一鹤身子向下一翻,就像是一只坠枝的大鹰也似的,飘然地入到室内。
然后刀交左腕,足尖一点,已到了厅角一边。
客厅内亮着三盏灯,光线太强了。
笠原一鹤右掌一伸,最靠近自己的这一盏灯光,应手而灭,他此刻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咙上。就见他身子向前一伏,一个翻身已迈进了另一间房内!
这种身法,看起来,简直是太危险了。
他也是安下心来,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身形一人,刀光乍现,脱鞘而出的当儿,他已看见了,就在一张睡椅之上,仰卧着一个老人。
笠原一鹤乍看之下,一双眸子,几乎要凸出来了。
睡椅上躺着的老人,白发白髯,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要会的大敌——短命无常徐雷!
这时候,这个老人,像是已经睡着的了。
他一只手尚抓着他那支寸步不离的旱烟杆,雪白的眉毛搭在眼皮上,不时地微微动着。
笠原一鹤这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眼前已不再容许他转别的念头了。
“杀了他!”
足尖一点,擦身而进,掌中刀划出了一道银虹,猛然直劈而下。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就听得这老人哈哈狂笑了一声,他手上的那支旱烟杆儿,倏地向上一翻。
只听见“当”的一声,不偏不倚,白铜的烟袋锅儿,正正敲在了这口刀的刃口之上。
笠原一鹤只觉得刀身“嗡”的一震,整个的刀,倏地反弹而起,差一点儿伤着了自己面门。
耳闻得徐雷狂笑着道:“好小子,你还想暗算我老人家,你是当真的不想活的了!”
只见他身形翻处,手中的旱烟袋杆儿,已自挥出。“当”地一声。
笠原一鹤满以为这一刀,必定能奏全功,却没有想到,那睡卧中的徐雷,竟会有此一着。
笠原一鹤只觉手中一酸,掌中刀差一点撤出了手,惊魂之下,身形一个倒仰,已窜出了堂屋。
那持烟袋杆儿的徐雷,一声长笑,随后而到,他足下一点,揉身而进。
笠原一鹤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一拼了。
他厉声道:“徐老贼,你还我的东西来!”言到此,掌中也施了一施封手,刀尖忽地向下一垂,以刀又向外一封。
徐雷本来并没有拿准来人就是笠原一鹤,此刻,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吃了一惊。只见他烟杆儿向后一抽,飘出一旁,随着,他发出一声狂笑,道:“怎么,你就是那个日本的武士,笠原……什么鹤的么?”
笠原一鹤怒目欲裂,道:“我就是,老贼,你害得我好苦!”
说着双手握刀,一跃而前。
徐雷呵呵笑道:“来得好!”他手上的那根旱烟袋杆儿,向外一挥,又是“当”一声,长刀又被他荡开一边;然后他得意地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说到此,他大声嚷道:“喂,你们出来看谁来了?”
其实他不喊,人家也已出来了,就在堂屋的两个侧门旁边,各自站立着一个人。
二人之中,一个是那黑须老者,另一人却是那个锦衣秀士,他们是苍须老人秦二棠和纨扇穆银川。
不知何时,他们竟也出来了。
他二人各站在一个门口,无形中,也就断绝了笠原一鹤的去路。
徐雷这时大声笑道:“这小子是送上门来,又有什么话说。”
穆银川却在一边嘻嘻一笑,说道:“徐老大,记住拿活的,那老和尚可不好说话呢!”
徐雷鼻中冷哼了一声,好似颇不以为意!
笠原一鹤这时已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大吼了一声,掌中刀,贴着地面上突然向上卷了起来,直取徐雷面门。
徐雷口中“哼”了一声,他掌中那旱烟袋杆儿,用力一抖,忽地弯成了弓形,白钢的烟锅儿,忽地弯了下来,直向着笠原一鹤右手的手面上点来!
笠原一鹤不由吓了一跳,这时候,他才知道这老头儿,果然是个不易对付的人,自己只怕在他手下,讨不了什么好。
这时,他才感到后悔了。
后悔自己应该听从那位匡姑娘的劝告,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咬紧了牙,骤然退了几步。
徐雷见他忽然身退,一时也拿不住这日本人有什么主意,当时忙自定足,冷冷笑道:“笠原老弟,你刀上有什么绝招,尽管施展出来,看看老夫可惧怕?”
笠原一鹤定了定神,道:“我那箱东西,你放在什么地方?”
徐雷弯腰一笑,道:“放在何处,岂能告诉你!”
笠原一鹤沉哼一声,道:“我们有什么仇?”
徐雷扬了一下手上的旱烟袋杆儿,冷冷说道:“是呀,可是现在,我们却是仇人了!”
一旁的苍须老人呵呵大笑,道:“日本人,丢下刀吧,徐老大的烟袋,可是毒得很呢!何必呢,老远地跑了来,要送死不成?”
笠原一鹤在说话之时,目光不时地向两侧望着。
他其实别有心机,因为现在是处身在屋内,手脚施展不开,而他的刀法,常常需要宽裕的空间,所以借说话来拖延时间,其实却在选择有利的地方。
这时,他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二人又是谁,为何与他为友?”
苍须老人一笑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也就分不开了。”说着,即宏声大笑了起来,声震屋瓦。
笠原一鹤在说话之时,已经选好了地方。
他忽然身子向下一俯,掌中刀“嗖”一声,指向了苍须老人的胸前。
苍须老人秦二棠,口中轻轻“哦”一声。
他身子忽然拔了起来,可是笠原一鹤的刀,原本不是想去伤他。
刀光一闪,刀锋也跟着一转。
这一刀,紧紧贴着地面,像翩翩的燕子一般,“刷”一声,直向一旁的徐雷颈下飞去。
这正是他最拿手的得意刀法,“洗雪三刀”之一。
刀锋一转,徐雷他已识得先机。
他口中冷笑声道:“好小子!”只见他,全身“霍”地向后一仰,这是一式“铁板桥”的功夫。
身子倒下去,就像水一样的平。
笠原一鹤的刀,紧紧挨着他的身子擦了过去。
徐雷不由脸上神色大变,他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你是想死!”
双足一点,身子倏地一个倒剪,看起来,他就像是一只大鸟一样的,在空中一个倒立,足上头下,两只脚已挨在天花板上。
可是他手上的那管旱烟袋杆儿,却在这时抖了出来,直向笠原一鹤后脑的“脑户穴”上打了过去。
这招式施展得太快了,太妙了。
可是,他却忽略了,这年轻日本武士的刀。
笠原一鹤这“洗雪三刀”,也和中国的剑招相仿佛,有“连环”之妙。
这三刀是一气呵成使出,中途绝不辍手。
徐雷下击的当儿,也正是他这“洗雪三刀”的第二式出手。
刀光一现,毛发皆竖。
徐雷口中“啊”了一声,他的烟袋杆儿,往下一按,左手平着向下一压,硬把身子拔了起来。
可是尽管如此,他的烟袋杆儿,却是撤不出来。
只听见“喳”一声,这一管跟了他少说也有三十年的斑竹烟袋杆儿,竟为对方一刀砍成两截!
紧跟着笠原一鹤“洗雪三刀”第三式,如同一条斗海银龙也似的,直向他下落的身上卷来。
短命无常徐雷,大意轻敌,却没有想到,对方这三式刀法,竟是如此厉害,差一点儿,他竟是成了刀下之鬼。只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蹁跹之间,对方的刀已呼啸着,由身前扫了过去,在他前襟,那袭肥大的外衣之上,留下了半尺多长的一道口子。
“短命无常”一生对敌无数,论风险自是有之,可是却从未为人碰掉过一根汗毛,却想不到,一时大意之下,竟险些丧命在一个来自日本的武士刀下。
他狂笑了一声道:“好呀!”
只见他身子一个倒折,双手已探于后衣之内。
笠原一鹤的刀光再吐之时,这位绿林怪杰,掌中却多了一双光华夺目、耀眼生辉的五角***。
这正是此老仗以成名的“五星轮”。
徐雷自成名以后,这双“五星轮”,他极少用过!
此刻愤怒之下,他才撤了出来,五星轮交叉着一摆,这老头儿目光如炬。
他口中发出了一阵极为难听的笑声,一旁的苍须老人知道徐雷已起了杀机。因为他知道,徐雷这一双五星轮,只要一撤出来,是非见血不收回来的!
他不由紧张道:“徐老大,记住要活口,咱们还有用他之处!”
徐雷一声狞笑道:“死不了!”
五星轮,如同流星赶月也似的,向上一撩,“呛啷”一声,已架住了笠原一鹤来犯的刀。
他身子一个大翻身,左手的“五星轮”,却斜着向外猛力的一推,直向笠原一鹤背后扎去!
笠原一鹤向后用力抽刀,可是这时他的刀,有如陷入石缝之中一般,休想拔出分毫来。
然而徐雷的另一只五星轮,却已将近打到。
论眼前的情形,他是再也无法躲开了,这真是一个惊险的场面,就连一旁的纨扇穆银川和苍须老人秦二棠,也无不为之捏了一把冷汗。
他二人相继高叱一声:“施不得!”
他们是想留活口,不能叫笠原一鹤现在就死。
一声叱喝之下,二人一左一右,同时掠身而进!
徐雷的五星轮“铮”一声,已为穆银川手中的描金扇,点在了一边。
穆银川沉声道:“徐老大,你糊涂了么?”
苍须老人秦二棠,却用正反两手,直向笠原一鹤两胯之上打去!这老儿是一心一意要拿活的,所以下手也有分寸。
三个人三个动作,却都是够紧凑的,好像是谁都想在这个时候凑个热闹似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叮当”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啦”一片大响,靠右边的那扇窗子,竟自震了个破碎。
一人以沙哑的声音,笑道:“我看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这么多人,欺侮人家一个小孩吗?”
说着又“呸”了一声道:“真不要脸!”
四人全是一怔。
苍须老人秦二棠一声冷笑,道:“相好的,你少狂,我来会你。”
双掌交错着,已自越窗而出。
纨扇穆银川冷笑道:“把他交给我了,徐老大,你也出去看看吧。”
徐雷也想知一个究竟,生怕秦二棠有失,当时点了点头道:“千万别叫他跑了,我去去就来!”
纨扇穆银川“刷”地打开了扇子,一面冷冷笑道:“放心,他跑不了!”
说着“呼”地一扇,直向着笠原一鹤面上扇去!
就在这时,只听见“叭”一声,另一扇窗子,也震了一个粉碎。随着破烂的木屑中,竟飞来一枚小小的钢镖。
穆银川“啪”一扇打落了暗器,他确实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当下怒叱了一声:“什么人?”身形一掠,已穿窗而出。
笠原一鹤抱定必死之心,却未料到“必死不死”,当时长刀舞起,竟也跟着脱窗而出。
他身形一出已看见外面情势不同了。
靠西边的竹林前,站着一个矮老头儿,正自向徐雷及那黑胡子老人在说话。而那持扇的穆银川,却起伏如飞地向东方追下去,好像是在追一人。
笠原一鹤才一出来,那矮老头儿已高声叫道:“来吧,小子,到这边来!”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一动,仔细一看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来人竟是老狸祝三立。却真没有想到,这老头儿,竟会追到了这里。
笠原一鹤脸上一红,很不是味儿!
那老狸视三立,这时身形一起,已落在了笠原一鹤的身边,他用力把笠原一鹤一拉,道:“小子,你真不要命了,不要乱动,站在我旁边!”
笠原一鹤呐呐道:“祝师叔……”
祝三立冷笑道:“祝师叔?你眼睛里,还会有我这个祝师叔?你真是本事大,一个人对三个!”又冷冷一笑道:“要不是我和你师父有交情,我会管这个闲事?”说着双手抱拳,向徐、秦二老作了一揖道:“方才我也说了半天,二位朋友,无论如何,请开个恩,把此人交给我……”又顿了顿,继续道:“二位就不赏脸我祝三立,也要赏老和尚一个面子呀?”
二老好似已知道这祝三立的身份,所以面上虽是不悦,心中虽是气愤,却仍然在勉强忍耐着。
这时闻言,那徐雷呵呵笑了一声。
他极力勉强地抱了一个拳,道:“祝老哥,你的大名,我们是久仰了。”说着又咳了一声,阴森森地道:“冲着你老哥,本来什么都好商量,只是这件事……”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俗语说,光棍不挡财路,这笠原老弟已上了门,我们就该把他留下来!”
接着他一只手摸着唇下的胡子道:“不过祝老哥,你请放心,涵一和尚的高足,我们是绝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
他十分狡猾地笑了笑,又道:“祝老哥,就请你见着了涵一老师父,给咱们带个信,就说我徐雷这件事做完之后,必定亲自把这位老弟送过去。”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
他身边的秦二棠也笑了笑道:“这实在是不得已的事情,请你老哥多原谅!”
祝三立沉沉地笑了一声,他翻了一下眼皮,嘻嘻一笑道:“这么说,两位老哥是不赏脸了?”
徐雷弯身笑了笑,道:“祝兄多多包涵!”
他搓了一下手,道:“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有这件事……”
祝三立呵呵一笑道:“这位小哥儿就在这里,我如一定要带他走,二位又当如何?”
徐雷面上立时罩上了一层阴影,他也狂笑了一声,道:“祝老哥一定要强人所难,在下又岂敢不遵,还要老哥哥你慈悲慈悲,连同老夫一并带去。”说到此竟自连声地呵呵笑了起来。
老狸祝三立在江南乃是有名难缠的人物,一向是心狠手辣,做事是干脆利落。可是他知道眼前这几人,全都是出了名的怪人,这件事一下处理不好,可就有杀身之祸。
他嘻嘻一笑,道:“徐兄,你大概是误会了。”
徐雷怔了一下道:“误会什么?”
祝三立摇了摇头道:“老夫并无意要回这位小哥失去的东西,只是把人带回去,给老和尚有一个交待而已!”
这时,那一边的苍须老人哼了一声道:“祝老头不必强人所难,这件事是行不通的!”说着就向着笠原一鹤身前行去。
笠原一鹤见两边讨价还价,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件东西一样,心中早已气愤不已。这时见秦二棠,竟自向自己走来,好似要下手拿人的意思,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当时轻轻地握住了刀柄,假装把目光望在一旁。
苍须老人秦二棠,也有些怕祝三立出手。所以他距离笠原一鹤有五六尺的距离,就站住了脚,冷冷一笑道:“小哥,你还是识趣一点儿是好!”
祝三立像小羊也似的,在一旁笑了一声,他压着嗓子道:“好呀,好话说尽没有用,咱们就来个‘石板上摔乌龟’——硬碰硬!姓祝的也不含糊!”
秦二棠冷笑道:“祝老是讲打?”
祝三立两只手在棉祆袖子里暖着,嘻嘻笑道:“那可就要看你们了!”他偏头对笠原一鹤道:“头里走!小子。”
笠原一鹤一声不哼地向前就走。
苍须老人秦二棠,在一边早就想动手了,这时见状,他向前一扑,两只手,分左右,直向着笠原一鹤两助之上抓去!
笠原一鹤巴不得他有此一着,当时左腕向外一翻,刀光一闪,这是他有名的快刀手法,刀锋由上而下,发出“呛”一声,直向秦二棠当头猛劈了下来。
秦二棠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着。
这时见状,他怪叫了声:“好呀!”只见他那瘦长的身子,“霍”地向后一倒,看起来,他像是为对方的刀所劈倒的,其实却不是。
要知道苍须老人秦二棠,在关中乃是有名的巨盗,声望之隆,功力之高,绝不在徐雷之下。笠原一鹤的刀,要想劈中他,却是不易。
只见他那瘦长的身子,跟着对方那口锋利的刀“忽”的一个猛翻,看起来,就像是四两棉花一样的轻。
只是这么“呼”的一声,反到了笠原头顶之上。
只听他道:“小子,还差点儿劲!”
五指向外一抖,有如是一把钢钩,直向笠原一鹤当胸猛抓了过去!
老狸这时见状,尖叫了一声,道:“小子快住手,退后!”口中说着足下了字步一站,右手“呼”地一掌推了出去!
苍须老人秦二棠的身子本是如飞星一般地堕下来,可是祝三立推掌的刹那之间,他双手同出,猛然向下一按,身子倏地又拔了起来。
他似乎知道祝三立的手法不比寻常,所以不敢硬接他这一掌!
秦二棠这时怪笑了一声:“好,姓祝的,这可是你先动手,也就别怪我们不讲交情了!”
祝三立后退了一步,道:“秦二棠,你们太不讲情义了,莫非我祝三立,还怕了你们不成?”说着一只手探入棉袄之内,霍地向外一抖,“呼!”一声,再看他手上,却是多了一条银顶银穗,通体银色密鳞的蛇形棒,他怒叫了一声道:“笠原小友,往前闯!”
不想他二人,才行了两三步,迎面已落下一人。
祝三立后退了一步,道:“怎么,徐老哥,你也不放我们走么?”
迎面而立,正是短命无常徐雷。
他阴森森地一笑,道:“不是我徐雷不讲交情,而是祝老哥你欺人太甚了。事到如今,也只有手底下见分明了!”
徐雷说到此,身形向下一矮。只听得“叮当”两声脆响,他已把一对五星轮,取到了手中。
说话之间,东面屋瓦上,人影一晃,纨扇穆银川,已蹿身而下,只见他满面怒容地冷笑了一声。
徐、秦二老,急于要知道下文。
秦二棠首先道:“银川,是谁呀?”
穆银川鼻中哼了一声,道:“一个妇人!”
徐雷面色十分难看地,望着祝三立说道:“我想这件事,祝朋友应该有所说明吧!”
祝三立怔了一下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徐雷嘿嘿一笑道:“祝老哥,你方才还说是单身前来,如今怎又跑出了一个妇人来?老朋友,你也太把我徐雷不当一回事了!”
祝三立面上显出了一些迷惘之色。
事实上,他确实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哼”了一声道:“笑话,我祝三立行事,向来是独来独往,岂能假手一个妇人?”
他望着一旁的纨扇穆银川,道:“怎么回事?姓穆的,你说个清楚!”
穆银川这时得悉来人与祝三立无关之后,面上微微显出惊讶之色!他抱了一下拳道:“难得,连女人也光顾到了寒舍,真是热闹了!”
秦二棠冷笑道:“兄弟,那妇人来此意欲何为?”
穆银川才微微一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为了那些东西!”说到此,他目光一扫一旁的短命无常徐雷道:“奇怪,她提到一个翡翠梨!”
这句话,使在场各人都不由一怔。
徐雷哈哈一笑道:“兄弟,这娘儿们还说些什么?”
穆银川鼻中哼了一声道:“她什么都没说,只说还要来访,请你在此等她!”
徐雷狂笑了一声,声震屋瓦,笑声一收,他激愤地道:“我徐雷发了个小财,想不到眼红的人,竟如此之多,真是好笑了!”
笠原一鹤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步,道:“徐雷,这些东西,是足利将军进贡给你们天子的,你竟敢动手抢去!”
徐雷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你拿万岁爷来吓唬我,当我就怕了不成?”说到此,他狂笑了一声道:“告诉你小子,我们这里是山高皇帝远,天子也是管不着!”
他脸色这一刹时,很不好看。
这时他转过脸来,对着老狸祝三立道:“祝老哥,咱们这是快刀斩乱麻说话要干脆,这位笠原老弟,请你高抬贵手,留下来,改天我徐雷上门请罪!”
说到此,他抖了一下手上的五星轮,发出了“呼”的一声,接着他阴森森地一笑,道:“如果老哥哥你一定不赏脸,说不得我徐雷要得罪了!”
老狸祝三立“哧哧”一笑道:“当家的,敢情你是个死心眼儿,好!”
他说着,“嘻嘻”一笑道:“干脆还是那么一句话,今日我是要定了。”说着,拱手作了个揖道:“老朋友,赏赏面子!”
徐雷哈哈笑道:“好!我徐雷倒要见识一下阁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法,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说着五星轮往空一举,道了声:“请吧!”
祝三立蛇形棒在左腕上一搭,冷笑道:“请!”
就在此刻,那一旁的纨扇穆银川一笑,说道:“大哥,你退后一步,这里,我是主人,理该小弟我来接待这个客人,怎么样?”说着手上的牙骨描金折扇,“呼拉”抖了开来,冷笑地望着祝三立慢慢走来。
短命无常徐雷本不愿直接开罪祝三立,因为祝三立的后面,还有一个涵一和尚,这个主儿,可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人。这时候,穆银川代自己插手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纨扇穆银川,掌中这柄描金折扇,有鬼神不测之妙,同时他最擅长的是打点穴道。此人在绿林中,是一个极难惹的人物,所以这时,他自告奋勇出来,对付老狸祝三立,实在是理想已极!
徐雷不由嘿嘿一笑道:“穆老三,辛苦了。”
一旁的苍须老人呵呵笑道:“穆老三,你可要当心了,祝老师的‘绝户指’可是有了名的。”
穆银川嘻嘻笑道:“秦胡子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敢出来,就没有把生死两个字看在眼中。”说到此,弯下腰来,微微笑道:“祝老师,你真要是成全了我穆银川,我倒也少现眼了!”
祝三立内心何尝不急?
在场这三人,可是没有个好应付的。他就是对付一个,也未见就能稳操胜券,更何况是以一敌三了。
虽然身边有个笠原一鹤,可是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一样,谁都想咬一口,藏还藏不住呢,哪里还敢叫他送上去?
他对于穆银川这个人,也是早就久仰了。这时见他竟以一柄折扇,要来对付自己蛇形棒,在意态上,分明是有些轻敌。
老狸祝三立是何等身分,焉能忍下这一口气?他其实哪里知道,穆银川这柄折扇,也就是随身的兵刃,这折扇内一十三根扇骨,能打人身三十六处穴道,百发百中,厉害之极!
老狸只疑对方有心轻视,不禁十分愤怒。他回过身来,对笠原一鹤道:“小伙子,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
他鼻中哼了一声,接下去道:“在场各人,都是长辈,他们是不会向你先下手的!”
他说着又抖了一下肩膀,道:“当然我先要保护自己,如果我连我自己也顾不了,那也就管不了你了!”
笠原一鹤冷笑道:“祝师叔,你动手吧!”说着由腰上,一连抽出了长短两口双刀。他右手拿着长刀,左手持着短刀,立于竹林之下,面上带出一丝冷笑。
祝三立自忖着徐、秦二人,或不至于就向笠原一鹤下手。
这时,他就转过身来,对着纨扇穆银川点头道:“来吧,朋友,我老头子一生什么都会过,还是第一次会过拿扇子的人!”继又“哧哧”一笑道:“穆朋友,你扇下留情!”
弦外之音,自然很容易被人听出来。
穆银川面色一沉道:“祝老师说得好,要不是对付祝老师这种成名人物,我连这把扇子还不想动呢。”
说到此,他足下猛地向前一跃,掌中的折扇“刷”一声,直向着祝三立胸前扇去。
祝三立蛇形棒向后一带,棒上的蛇形怪头,忽地向上一跳,直向着穆银川脸上反崩过去!
名家出手,毕竟是有异于一般。
双方兵刃甫一撒出,各自旋身而退。
他们几乎都知道这种招式用得老了。
第二次向正中一凑,祝三立的蛇形棒,是由下而上,“倒卷斜阳”,反点穆银川面门。
穆银川却是身形下塌,折扇合着,猛然地直点祝三立胁下。
二人的势子,看来都是险到了极点。
只听得“铮”一声。
穆银川口叱了声:“好!”他身子霍地一个倒反之势,祝三立身形倏地腾起,蛇形棒由上而下,直向他头上砸去!
这一势看来是“疾”、“狠”、“险”。
在场各人,都不由得为纨扇穆银川,暗捏一把冷汗,可是却都不知道,穆银川乃是一招明显的诱招之势。
就在蛇形棒,堪堪已挨在了他的头顶上刹时之间。
穆银川鼻中哼了一声,只见他那折扇“刷”地一声抖了开来。
祝三立方自心中一动,可是由于间隔距离太近,再想躲身,已是来不及了。就见眼前银光一闪,“刷”的一根骨签,由对方扇内射出。
这枚骨签速度惊人,只一闪,已临到了祝三立咽喉之上,老狸祝三立口中发出了一声怪叫。
在这危机瞬时间,他不由把心一狠,只听得“克”一声,竟用口中牙齿,咬住了这枚骨签。可是由于签上力量过猛,祝三立虽练有“铁口云吞”的功夫,整个牙腮,酸麻到失去了知觉。
他尽管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可是却不敢丝毫现于面上。
相反的,这种情形,倒使得纨扇穆银川,大吃了一惊,他竟是没有料想到,对方竟会有这么好的口牙功夫。
当时怔了一下。
祝三立“噗”吐出了口中签,身子向后一倒,用“金鲤窜波”的功夫,猛地向后一栽!
这一翻、一窜的同时,他掌中蛇形棒却如同“金鸡点头”一般地点了出去。
金光一现,纨扇穆银川惊魂之际,未曾料到对方竟会有此一手。
见状,他大吃了一惊,左手一按地,身子忽然一个疾转,却是慢了一步。
老狸祝三立这一蛇形棒,正正地捞在了他的腿弯儿上。
穆银川发出了“吭”的一声。
蛇形棒的棒头,也就是那生有倒刺的锋利玩意儿,正钩在了他的腿上。
祝三立一声冷笑道:“相好的,领教了!”他猛然向后一带腕子,“唰啦”一声。
穆银川青绸裤管竟被撕开了。
祝三立的蛇形棒头,足足还拉下了他三寸见方的一块皮肉来!
鲜血就像水一样地淌了出来。
穆银川就地一滚,痛得直向牙缝里吸着冷气。
这位绿林道上的怪客,一生对敌,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丢人过,这是他生平从未遇过的奇耻大辱,当着这么多人之前,这个脸他实在是绷不住了。
只见他狂啸了一声,道:“祝老儿,我跟你拼了!”身形就地一滚,在滚动之间,他用掌心一压那折扇扇柄,“呼”向外一抖。只听见“喳”的一声,十二根扇骨,就象是一蓬箭雨一般,直向着祝三立全身上下十二处大穴之上飞来!
老狸机三立口中叫一声:“不好!”他那矮小的身子,霍地向后一仰。
人们都几乎是一样的心理,胜利之后,也就疏忽了本身的防守。
老狸祝三立做梦也没有想到,穆银川在受伤之后,竟然有还手之能力。
十二根扇骨一闪而到,几乎连眨眼的工夫也没有。
老狸蛇形棒,盘空而上,把奔上半身而来的七支扇骨,尽数打落!可是下半身的五支,却不易对付了,他在危机瞬息之间,用两只脚踢开了直奔两处关节的两支,左手就势下击,又打落了两支。
然而直奔左助的那支骨签,他却是没有闪开,当时只觉得左肋之下,猛然一凉。
祝三立口中“哦”了一声,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他左手向下一探,以二指夹住了骨签另外半截,猛地向外一拔。
祝三立由不住口中“吭”了一声,他身子猛然一晃,道:“好!”
左手向外一甩,这支骨签,直向着穆银川面上打去。
纨扇穆银川这时忍着腿上的奇痛,自地上一跃而起,一伸手接住了飞来骨签。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又坐了下去。
苍须老人上前去,忙把他搀住。
穆银川嘿嘿冷笑道:“好,总算够了本!”
老狸祝三立强自提起一口真气,护封住伤处的穴口,不让冷风袭进来。可是他的行动,已大大受了拘束。
这时候,那一边的笠原一鹤,由地上“刷”地跃了过来。他口中大声道:“师叔放心,还有我!”说着背一贴祝三立,双刀一上一下,厉声道:“你们谁来,我就和谁拼了!”
“短命无常”徐雷,见状呵呵笑了。他一面缓缓走过来,道:“小朋友,你放心,我们决不难为你师叔,只要你留下来,就行了!”说着两只手上的星形怪轮,互一交磕,发出了“呛啷”的一声。
笠原一鹤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老贼,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徐雷嘻嘻笑道:“算了吧,祝老头都不行,更不要再说你了!”
笠原一鹤长刀一举,正要快刀劈出。
他身后祝三立,忽然道;“不可!”
笠原一鹤道:“这老贼也太可恶!”
祝三立咬牙说道:“快快背我起来,快!”
笠原一鹤连忙将祝老背了起来。
徐雷冷笑了一声道:“祝老头还不服输么?”他说着身子猛然向前一扑,星形轮霍地向外一推。
可是祝三立手上的蛇形棒,却如同一条长蛇也似的,猛然向外一卷,“呛啷”一声,徐雷的双轮,竟为之荡开了一边,他不由大怒道:“老儿,想死不成?”身子向前一纵,五星轮一左一右,猛然向外抖出。
祝三立哑声道:“小子,看你了!”
笠原一鹤由声音里,已知道祝三立受伤不轻,当时一咬牙道:“师叔放心!”
掌中长刀,“呼”一刀劈出去。
徐雷身子如同风轮也似的一个疾转。
祝三立忽然大声道:“小心右侧!”
笠原一鹤慌忙向右面出一刀,只听得“呛啷”的一声,刀轮交击,冒出了一片火星儿。
各人都猛然身退。
徐雷见状,恨得怪啸了一声道:“祝老头,看我取你性命!”
他双轮猛然朝天一举,双足一踹,如脱弦之箭也似地腾身而来。
两只星形怪轮,一下一下,平胸直推了过来。
笠原一鹤长刀直封前方,目光直视不动。
徐雷摸不清对方是日本刀法,只疑有诈。
他的一双怪轮,忽然往回一抽,改用“撞双珠”的手法,直向对方两肋之上点去。
笠原一鹤足下一顿,拔身而起。
可是徐雷五星轮之下,却有鬼神不测之威,只见他一声狂笑,他左手的轮子一松手,却用右手的轮子,正面朝上一击。
如此一来,那支左轮,竟脱手而出。
只听得“擦”一声。
这一枚金轮,就像是划空的流星一样,直向着笠原一鹤身后祝三立背上袭去。
笠原一鹤身形腾在半空,背上又负有人。
徐雷的金轮,来得是这么突然快狠,他再想逃开,可真是大大地不容易了!
蓦地听寒空里一声清叱道:“打!”
黑忽忽地飞来一枚大石子儿。
只听得“当”的一声,正正地击在了空中的金轮上。
这只金轮,吃斜刺里这么一击,“嗡”地一声,向一边错开了尺许有余。
如此一来,自然是大大地失去了准头,闻得“砰”的一声,这只星形怪轮,落在了数丈以外,一半都陷入到泥土之内。
笠原一鹤才算侥幸脱脸。
一条纤细的影子,自房上,就像燕子似地蹿了下来,谁都可以看清,那是一个看来三十七八岁的妇人。
月光之下,这妇人一袭紫色衣裙,只见她娥眉淡扫,杏目圆睁。
娇躯甫一落下,即叱道:“少年,快走!”
笠原一鹤不由一怔。
他背后的祝三立催促道:“快走!快走!”笠原一鹤来不及问妇人的姓名,就转身而去。
短命无常徐雷吼了声道:“敢!”他身子猛然拔起,自后猛追过去。
可是那妇人却冷冷道:“让他们走吧,你也不吃亏,何必呢?”
她说着话,玉手挥处,微微发出了破空之声。
徐雷身形本已腾起。
这阵破空声,迫使他倏地转过身来。他左手的星形轮“叮!”的一转,已把那枚暗器摆落于地!
徐雷低头看时却是一枚银质的小箭,他不由心中一惊,俯身抬起来看了看。
他脸色一变道:“哦!原来是……”
这时纨扇穆银川,已被苍须老人秦二棠搀回房去。
秦二棠送回了穆银川之后,再次窜窗而出。他眼看笠原一鹤,背负着祝三立落荒而逃,心何能甘?当时厉声一吼:“好小子!”说着,手脚同时用力,猛地一弹,如同狸猫一般的,自后猛窜过去。
可是他的身子,方落向屋脊之上,忽见一个妙龄少女,自房上露身而出,道:“打!”玉手挥处,竟发了一掌五色的石子。
秦二棠心中“哦”了一声,他用力地一踹瓦面,用“铁板桥”的功夫,向后霍然一倒,仅仅靠着一双足尖,来支持着他偌大的身体。
那一掌五色石子,就像是下冰豆也似的,只听得一片叮当声,落了一地都是。
苍须老人秦二棠,身形再次立起来之时,笠原一鹤早就走远了。
他恨得用力一跺,脚下屋瓦“哗啦”地碎了一大片。
迎面那个少女,仍然立在了身前,秦二棠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看,和徐雷说话的那女人,却又是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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