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朝霞上学在9月份。陶自力还是教高三,本要上课的,但他坚持要送朝霞,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地区学院在市郊区。交通不方便,多亏有陶自力来送。他为朝霞做好一切安顿。包括铺床、缴费。陶自力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别忘了写信。”朝霞意味深长地说:“不会忘。”
学院很小,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花园、喷泉、高楼,但空气是自由的。朝霞觉得自己似乎长高了一截,走起路来,轻盈欲升。
女生寝室在三楼,也就是顶楼,下面两层都住男生。寝室一律四人间。朝霞早到了一天,陶自力为她选了靠窗户的铺位。第二天,寝室里的其他三位陆陆续续来齐了。毕竟都是老师了,于是,彼此主动自我介绍。得知,一位叫勤香,年龄大概35岁,岁月在她的脸上无情地留下不可忽略的痕迹。一个叫吴芝,这名字朝霞很快就记住了。另一个叫蒋可可,年龄跟朝霞差不多,人够得上漂亮,但不会产生过目不忘的效果,也就是过目即忘。她倒很开朗,很自信,主动讲述她的趣闻。朝霞对她印象很好。
朝霞所在的班级是86级英语专科。班上35个人。班主任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开学的头天,他挑顺眼的,指派为班干部。指派的全是男的。老头交代清楚后走了,说以后的事全靠自己。
老头走后,班长走上讲台。班长个不高,相貌平平,不知道老头是怎么看上他的。他站在上面,环视大家一圈,目光有神。然后,开始了他的演说:“同学们,如果大家信任我的话,我愿意为大家服务。下面,我提议,请每个同学上来,作个自我介绍,便于大家好认识。好吗?”
说完,班长左看右瞧,一个没上去。
朝霞站了起来,款款走上讲台。她先是笑一笑,然后说道:“大家好!我先来个抛砖引玉。我叫曹霞。打小,老师同学都叫我朝霞。你们也这样叫我吧。在这里,我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话没说完,掌声却响起来了。其中,有一个人的手举得老高,掌声最热烈。朝霞本想还说点什么的,就借势下去了。那位手举得老高的人,上去了。朝霞坐回了座位,一看那块玉,还真不是石头。随和的七分发式,两眼有神,有放不完的光亮,洁白的短袖衬衫,随便地掖在裤腰里。他在沉稳中开始自己的介绍:“我叫尹中,很普通的名字,更普通的人。我很重友谊。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和大家成为终身难忘的朋友。”
接下来,就不用班长急了,大家一一上去作了介绍。介绍完了,可朝霞就记住了那个尹中,但是,全班却记住了朝霞。
二
接下来,是熟悉环境,认识各科老师,拟订学习计划。朝霞是真想好好学点东西。来时,爸爸给她言明了时代的趋势。她明白,以后不但看文凭,更要重视学识。她决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再说,她现在也没什么要超心的。
上课的时间不多,每天只有四节课,其他时间自由安排。自由是好,谁不爱自由。这样的班级,都是苦读书、苦教书挺过来的。这一下放开了,个个要充分享受自由。学院所在的城市不大不小,总比自己的县城要大。于是,成群结队去市里游逛。蒋可可邀请朝霞和她同去,朝霞婉言拒绝了。她又拖着吴芝去,显然,吴芝是个容易被人左右的人,就跟她去了。
寝室里只剩下朝霞和勤香。看样子,勤香也是想学习。勤香捧着书,在寝室中央来回边走边读,钉了铁皮的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朝霞无法静下来。她想到了教室。于是,抱着书去教室。
下午不上课,整个教学楼,只看得见稀稀落落几个人。朝霞走进自己的教室,里面一个人没有。她暗自高兴,比寝室好。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读一本英语小故事。
吃饭铃声响了。朝霞站起来,伸懒腰,一扭头,看见后排有个人。不用细看,是尹中。显然,他还没觉察到吃饭铃声。
朝霞见他紧锁眉宇,神情专注。她怕打搅他了,就轻轻地走出门去。当刚要迈出后脚时,听到尹中在背后说:“好呀,吃饭了就不叫上我。”
朝霞回头,见尹中拿着书站了起来,朝她浅浅地笑。
朝霞也报之以笑,“那好,走吧”声音很轻,轻得象在耳边。
三
食堂里没餐桌,把饭菜装在一个盒子里,随你到哪去吃。朝霞和尹中不约而同端着饭盒,走到教学楼前的花坛边,边吃边聊。
朝霞见尹中满口饭菜,大嚼大咽,在她面前没一点遮掩。于是,朝霞想问他一个有趣的问题,“假如我是个丑女,你会不会和我站在一起吃饭?”
尹中咽下口中的饭菜,看着朝霞,说:“你是在责备我没赞美你?”
朝霞摇摇头,说:“不是。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你身边不缺赞美的人。但你缺欣赏你的人。赞美,只需要嘴;欣赏需要真心。我在默默地欣赏你。”尹中的眼神停在朝霞的脸上。
朝霞避开他的眼神,小声说:“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丑,我此时还是要和你站在一起。因为,我们一起求学,这就是缘。你美,我骄傲;你丑,我原谅。”尹中搜索朝霞的眼神,等着她的评判。
“我丑,你只是看我是同学;我美,你就另有企图了。今天,你有什么企图吗?”朝霞再次抛出尖锐的问题。
“有。为了进一步欣赏你!”尹中脸上没了笑容,很郑重地吐出一字一句。
朝霞不再看尹中的脸,盯着花坛里开得正艳的美人蕉。
一阵微风吹来,撩起朝霞白色的裙摆,还有飘起的长发。
四
蒋可可和吴芝,天黑了才回来,每人提回一大包东西。勤香好心提醒道:“以后你们要早点回来,女孩子多当心点好。”
蒋可可端着水杯,咕咕咚咚,喝下几大口,豪气地说:“那怕什么!”
吴芝坐在床上,早把高跟凉鞋蹬一边了,晃着两光脚丫子,有气无力地说:“勤姐说得对。”
朝霞笑着说:“回来就好。来,把你们买的漂亮衣服拿出来看看。”
蒋可可跳起来,叫道:“对对对。你们瞧瞧我的审美力。”把大包东西抖落在床上,拣出一条红底花格子长裙,在身上比试,美滋滋地说:“象不象《大桥下面》的龚雪?”
勤香说:“象。好看。”走近,仔细捻摸布料,才问:“多少钱?”
“15块。”可可说。
“贵了,我是不会买的。半个月的工资呀。”勤香心疼地皱着眉,象是她出的钱。
朝霞凑近细瞧了一眼,笑着说:“不象龚雪,倒象你。只要象你,就不贵。我看值。”
可可推了朝霞一把,说:“还是你识货。”
朝霞坐到床上,拿起下午读的英语小故事,说:“懂一些。以后买衣服叫上我。”
可可跑过来,嘟哝着,“叫你去,你又不去。不知道留下来在陪哪位情哥哥。”
朝霞站起来笑道:“你以为情哥哥那么好找呀?”
可可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我愿意,没有不好找的。”
朝霞笑而不答,手里翻弄着那本英语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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