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怕我继续胡思乱想,整个白天凤翔都陪着我,跟我说一些阿鸾的身世,但更多的是说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引我开怀。
从他口中我得知,那老人名叫秋平,是阿鸾的亲爷爷。阿鸾未出世时父亲便死了,母亲也在生她时死于难产。村里人说阿鸾是灾星转生不容于世,爷爷只好带着阿鸾搬到山上离群索居。阿鸾三岁那年,秋老的师兄凤瑜带着年幼的孙子凤翔来访。盘桓几日,他老人家就把孙子扔给师弟,自己云游四海炼丹修仙去了,至今杳无音讯。
凤翔说的并不很详细,用他的话说,反正我现在是一名失忆人士,不必知道的太详细。我自己则是心心念念想着晚上的撞墙回归大计,亦无心多问。
晚上吃过饭,爷爷为我重新换药裹伤,然后又盯着我喝下一大碗苦得要命的中药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和凤翔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我忍痛吃力地坐起身,看着身边的墙壁嘿嘿一笑——2007年,我回来了……
事实证明,小说果然是虚构的。在我奋起鼠胆、义无反顾地把自己呯的一声撞晕在墙上后,再睁开眼时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当然,这并不包括我头上鼓起的大包和被我一头撞得微微开裂的墙皮。看着爷爷心疼又茫然的目光,我只好嘿嘿傻笑着,尽力装得比他更茫然……
爷爷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白天常常出去看诊。凤翔则每天轻轻将我抱到院子里(我现在还属于伤残人士,自己走不了)给我灌输一些中医药知识。
院中的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草药。凤翔将我小心的放在藤椅上,一本正经的道:“今天教你记节气。”我摆摆手打断他,不就是二十四节气吗,咱新时代的新女性小学就会背了,用得着说的这么严重吗。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背完,收工。”
凤翔挑挑眉,面无表情的拿起一片叶子,“这是什么?”
“桑叶啊。”还好小时候养过蚕宝宝。
“应该什么时候采?”
“呃,有分别么?”
凤翔挑挑眉,笑“你说呢?”
“那个,绿的时候。”
“伸手。”
我下意识伸出手去。啪的一声,凤翔不知从哪儿拽出一根藤条一下敲在我可怜的小手上。
“痛痛痛!未成年人保护法明文规定,禁止体罚。”
“秦律没有。”
……
“桑叶,主要用于清热解表,霜降后效果最好。又称霜桑叶。”
见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凤翔拿起另一种草药:“这个是……”
白天有凤翔陪着,日子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每到夜里,就会梦见家里、梦见爸妈、梦见朋友,梦醒后就是整夜的枕边泪共阶前雨。
凤翔见了,轻轻劝我:“既然往事不可追,不如便忘了吧。”我摇头:“即使往事不可追,那些终究是我的记忆。即便再也回不去了,只要我还记得,那些关心我和我关心的人就依然在我身边。苏苏也便依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忘不了,也不愿忘。”
自那以后,凤翔再没劝过我忘记过往。只是,每次午夜梦回,都会看到凤翔坐在我床边,轻轻的握着我的手。就那样轻轻的,似乎怕我梦中乱动扯痛伤口,又怕握得太用力会惊醒了我。
从此,我再不怕做梦。因为我知道,不管是自什么样的噩梦中惊醒,都会有一双手温柔而坚定的呵护在我身边。只要想到这些,我就会感到一阵异样的平静、安宁。
来到大秦的第20天,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终于可以下地了。
虽然走起来还有点困难,但在床上闷了大半个月,我还是扶着各种家具一瘸一拐乐此不疲。正走得起劲儿,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我立刻下意识的跳回床上。
嘶——好痛!大概是跳的太猛了,终于扯到了伤口。凤翔站在门口看着我呲牙咧嘴的模样,眼神中有几分恼怒一抹茫然,但更多的是疼惜。
“不是告诉你别乱动了么。”他轻轻皱着眉道,“如果接上的骨头错了位,可是要再打断重新接过的。”
“没有,这么严重吧。”
凤翔挑挑眉,笑——你说呢?
我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继续笑。
“那个,”我被他笑的心里一阵阵发毛,“能不能给我本书看。”
凤翔愣了一瞬,便转身去拿书。看着他的背影,我自失的摇摇头——为什么怕他知道我可以走了?从什么时候起,我竟开始贪恋他的怀抱?
打开书卷,我才知道凤翔刚刚愣什么。拜以前喜欢用《说文解字》折磨人的语文老师所赐,我一眼就认出了书上的鬼画符——小篆啊。
“这些字你认识?”见我一脸认真的看着书卷,凤翔有些吃惊。
“认识。”我的确是认识——认识字体。
“上面写的什么?”
“小篆呗。”
“我是问,上面写的什么内容。”凤翔有些好笑的看着我。
“那个,”我把头低了又低,吞了口口水,“我正在研究。”
“研究?”不用看我都知道他现在一定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呃,研究为什么我认得这些是小篆,确不认得它们写的啥。”你笑吧。
耳边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要不要笑得这么嚣张啊。我愤愤的抬头瞪向他,却不由得一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凤翔笑得如此开心,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是这样好看——静,如和风染玉;笑,若朗月入怀。突然,我心中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能常常看到他这样笑,就算在他面前多出几次糗,也是好的。
拿走我手上的书卷,凤翔笑道:“别研究了,改天我教你好了。你们那里的字不是这样写的?”他说完似乎有些后悔,小心的看着我的面色。
“当然不是。在我们那里,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我笑着在他手心里写下“凤翔”这两个字。我知道他担心提起过去会让我想家,便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我不会忘记过去,但既然回不去了就应该在这里好好生活,不要再让他为我担心。他的手掌一僵,笑道:“你们的字真简单,少了好多笔画。”见我没有不高兴,凤翔也来了兴致,“你们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那里么?那里有一种车,不用马拉就可以跑得比风还快。还有房子,可以建几十层,像山一样高。我们那里还有一种盒子,在里面可以看到世界各地发生的事情。还有一种叫电话的东西,只要按一下上面的数字,就算是远隔千里的两个人也可以像面对面一样聊天。”
看我比手划脚讲的口沫横飞,凤翔叹了口气道:“你们那里的人真是聪明。”
“那当然了,不过我是最笨的一个。”的确是最笨的,同样是穿越,可怜我既不懂得经商之道,又不会造玻璃、炸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还在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被人看穿了真实身份。还好凤翔的接受能力超强,没有把我当成怪物砍死,还一直照顾我帮我打掩护,真是好人呐!
“还有,我们那里女人也可以读书的,还可以做很多工作。在我们那里,女人还可以当官呢。”
“是么,那你是做什么的?”凤翔好奇的看着我。
“我本来是学生,学法律的,只是还没学完就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了。”我心里一阵郁闷。对了,我终于知道我会什么了。可是,就算我可以把“法令滋彰,盗贼多有”辩证的天衣无缝也不敢去跟秦始皇他老人家讲,难道我嫌命太长吗。哎,还是老老实实赖在爷爷和凤翔身边做只米虫吧。
“米虫?你想做米虫?那是什么东西?”
啊?我有说过吗?唉,又说溜嘴了。我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最想做的是大侠。腰中佩一柄长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登名山、游大川,顺路再做一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暴安良之类的事情;或者是背一张琴、持一管箫,找一个清幽的所在,对月抚琴临风赋诗,然后遇到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畅谈天下,尽兴之后大家一抱拳说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转头便走,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哎,没办法,以前看了太多武侠小说,中了毒了。
“这样的生活你就满足了么?”
我脸上一红,当然不满足。这样逍遥的生活最好再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男人和我一起过,可是我怎么好意思说给他听呢?
凤翔抬起头看着房梁,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道:“抚琴弄箫我倒是会的,武功也自认为不错,等你好了,我可以教你。”
“你会武功?”我吃惊的看着凤翔。
“当然了,小时候爷爷教过我基本功。他老人家临走前留给我两卷书册,一卷是讲炼丹之术,另一卷记录的则是一些武学招式。”
“那你爷爷是武林高手喽。”
“武林高手?”他消化了一下我的现代武侠小说里的专业名词,笑道,“没错,而且,我也是武林高手呦。”
“那你肯教我。”
“当然肯的。”
“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忘。”
凤翔认真的看着我:“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忘。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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