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冷月第三章翠减红消韶华晚【1】
春末,阳光渐渐热辣起来,经过一夜的春雨,天气愈发地潮闷起来,两宫回銮的圣驾在洛阳宫大火之后,便匆匆起驾回宫了。虽然整件事情在宫内看似异常平静,但是我却深深地明白,这件事情在朝堂之上,必定早已是暗潮涌动了,一切待回到京师之后自然是一番惊涛骇浪。
马车走在黄土细细垫过的驿道上,由于前天下雨的缘故,倒显得干净了许多,并没平日的尘土飞扬。天气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明媚可爱,路边的桃树早已枝繁叶茂,浓浓的翠绿中看不到一点曾经有过的点点芳华,使人忍不住感叹,芳华易逝,红颜易老。
大概是看到我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珠儿体贴地拿来一只大红引枕,放在我的手边示意我斜倚着,休息一下。
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在我身边坐下。珠儿脸色微微一变,担心地道:“小姐难道还在担心回宫后有什么事情吗?”
我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这次洛阳宫大火,虽然已经平静了下去,只是,这一切究竟怎么样,还很难说,我们还是要尽量小心啊。”
珠儿疑惑地望着我,皱眉道:“难道这事竟还没有完吗?小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我勉强一笑,摇头道:“出不出头,在这宫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左右不过都是你死我活,咬牙挣扎罢了。难得的还能清净几天,我们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
珠儿闻言,以为我真的放开了心怀,欣喜地道:“眼看总算可以重新进宫了,不然在那种地方,太委屈小姐了!”
我无声地笑笑,斜倚着引枕闭目养神起来,再过几个时辰,圣驾便将返回宣明宫,想到已经一别五年的京师,我心中早已是心潮汹涌,几乎无法自己。这第二次再入宣明宫,其中滋味当真是百味陈杂,难于言表。
暮色西沉的时候,圣驾终于在一路百官的迎迓下,极其隆重地回到宫中。由于我并非随驾出行的嫔妃,并没有资格与圣驾一起接受百官的朝贺,而是在两百郎卫军的保护下,匆匆从东侧的神龙门入宫,在一名太后宫中的首领太监的引领下,来到端华宫后,一个偏僻里的角落里的一座纤小雅致的小小宫室前停了下来。
就在我准备询问情况的时候,只听那首领低沉而尖细的嗓音已经在车外,不卑不亢地低声道:“启禀才人,謦云轩已到,请才人在此稍后,奴婢前去禀明太后,再为才人准备一切应用之物。”
我闻言急忙扶着珠儿,匆匆扫视了一眼,这才发觉,园中略略地点缀着几点山石,种着大株的梨树和芭蕉,上面一间精制小巧的正殿一溜回廊,都是雕栏画槛,朱红栏杆。由于正是初夏,掩映在葱茏绿意中愈发地玲珑可爱,虽然看起来似乎久无人迹,却使我心中暗喜,如此清新雅致的居所实在正和我心中所想一般,不觉下车向那太监微微一礼道:“多谢公公,绾秋在这里谢过了!”
那太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指着院中匆匆迎出来的一名宫女和四名内侍,以及六名杂役宫人,道:“按照宫中规制,五品才人为二十七世妇之一。可有宫女两人,内侍四人,洒扫两人,针线两人。宫中共有上下宫人十人,因才人自带一名宫女,所以按制,另分派了九人前来服侍。另外,因才人身份稍有特殊,才安排才人另居宫室。若是才人有什么不便,可以派人前来说与宫中丞令,到时候自会有所调度。”
我闻言急忙欠身道:“一切便劳烦公公了。”
那太监闻言,飞快地扫视了我一眼,这才点头道:“才人车马劳顿,先入殿中休息,奴婢等下便派人将应用之物取来。”
说毕,欠身一礼,转身带着四名随身内监扬长而去。这时,立在院中迎接的九人,同时忐忑不安地迎上来,同时跪倒在地,同声叩拜道:“奴婢见过才人,才人万福金安!”
珠儿见状上前抬手道:“大家起来吧,才人刚刚回宫,需要休息,你们先去准备些热水。”
她话音未落,那名宫女便面露难色地上前道:“奴婢玉蝉,见过才人。这謦云轩十年未有人住,才人来的匆忙,应用之物尚未备齐,恐怕难以讨到热水。”
此地即便荒废,热水乃是常备之物,便是他们这些宫女,房中也应备有,这时如此说,其实正是因为我这特殊的身份,这些才如此怠慢。这其中未尝不是饱含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我抬眼望了一眼那一脸冷淡的玉蝉,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等下太后宫中将应用之物送来时再准备吧。从今日起,你就叫小婵,下去吧,我累了,先进去休息。”
这些宫婢、内侍其实最是趋炎附势,只是,这样多少都是情非得已,我这才懒得去生气,洛阳宫五年的冷宫生涯,使得我早已看惯了这些小人面孔。只是心中冷笑,将这种挑衅不同声色地还击过去,这才冷冷一笑,举步向那正殿中走去。按照宫中规制,我本来是没有资格独居一殿的,想不到今日因祸得福,竟可以独居如此精制的宫室。只是不知,明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看到我神色冷淡,小婵脸色微微一变,呆了呆,这才上前一边搀着我向殿中走去,一边小心地陪笑道:“才人先行休息,奴婢一定想办法把热水找来,这旅途劳累,奴婢们理应好生服侍。”
看着那看似谦恭的笑容,我摇头道:“算了,不用勉强,等下想必自会有热水送来,你们先下去吧。”
珠儿一向天真直率,只是这五年的冷宫住下来,她亦圆滑了不少,这时闻言,不动声色地笑道:“姐姐先下去休息,才人这里就交给我好了。等下还要劳烦姐姐们,珠儿先谢过了。”
说毕,扶着我,转身向殿中走去。甫入殿中,我这才发觉,果然是数年没有人齐聚的废殿,室内的各式家具虽然整齐,也看似收拾整理过,却未免十分的黯淡无光。阴沉沉的大殿内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令人分外不舒服。
这时,一阵低低的议论隔着殿门隐隐地传了进来:“太后怎么会将謦云轩拨出来?若是被人知道,岂非……”
话音这时忽然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人刻意阻止。我登时暗自警觉起来:这里的旧日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何有如此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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