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眼奔近,前面七八骑上乘者忽然纵声高呼,呼声漫长,山谷响应。两边山顶上都有人站起来,高呼而和。名剑山庄众人不禁愕然。
只听那队人马中一声呼哨,两骑飞奔向前,绕过那淡红色衫子的少女,对准了紧随在她身后的韩世祯一冲。同时四匹快马已奔到这群人的前后左右。名剑山庄一众人等久经大敌,眼见情势有异,忙拔兵器应敌。四匹快马背上之人突然间同时双手各举大铁椎,猛向韩世祯当头砸将下来。
山道狭窄,本少回旋余地,这时又挤满了人,四人皆是身雄力壮之辈,骑在快马上居高临下冲至,四柄各重百余斤的大铁椎猛砸下来,韩世祯不敢硬接,一个“赖驴打滚”翻身一滚,已窜到马肚子下面。只见那马儿无处可避,当场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那淡红色衫子的少女纵身上前,跳下马来,长剑晃动,刺向其中一人,第二剑未出,忽觉背后一股劲风,有兵刃袭来。她侧身一让,不顾来敌,想伸手去拉韩世祯起来。哪知敌人剑法迅捷,不容她缓手,又是一剑拦腰削来。她再无法避让,挥剑挡格,双剑相交,火花迸发。
她心中一震,敌人武功不弱,左手一缩,食中两指捏了剑诀,右手剑直递出去,抬头看时,接二连三阻她之人是个少年和尚,认出就是昨日途中无礼呆看的那人,不禁心头火起,刷刷刷三剑都是进手招数,两人斗在一起。
那人正是慧远,他骤见马队奇袭名剑山庄,本拟隔山观虎斗,瞧瞧热闹,忽见那淡红色衣衫的少女飞身而出去救韩世祯。这少女昨日使长鞭打他的马,师父反而赞她武功,心中老大不服;此刻见她向一个年轻男子伸手,心头一酸,也不理会谁是谁非,施展轻功,赶上去要与那少女较量个高下。
那少女连刺三剑,都被慧远化解了开去,不由得心头焦躁。慧远今生前世,何曾有过与人临阵斗剑的经历?他越打越是兴起,剑护面门,纵身向那少女跃去,人在半空,见对面也有一人挺剑跳来。
慧远跃起在先,早一步落在地上,左手捏个剑决,右手剑挽个顺势大平花,横斩迎面纵来那人项颈,想将他逼退回去。
哪知那人身在半空,剑锋直刺自己右腕,正所谓“善攻者攻敌之必守”,虽在空中,这一剑又准又快,霎时间攻守易势。慧远急忙缩手,剑锋掠下挽个逆花,直刺敌足,这一招是达摩剑术中的“虚式分金”。那人左足虚晃一脚,右足直踢自己右腕。慧远提手急避,未及变招,那人已站在面前。只见来人年近五十,一袭青灰长袍,左手负在身后。
那少女叫了一声“爹!”,回身扶起韩世祯,站在那人身后。
慧远愣了一愣,他前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这一世又长在寺中,江湖上的人物、故事并不熟悉。但见来敌剑法迅捷,生平未见,却不知道那是沈家落雁剑独步天下的名剑山庄庄主沈天抒,当即喝问:“来者是谁?”
沈天抒笑道:“亏你也学剑,不知道我么?”
慧远一招“金刚伏虎”接着一招“九品连台”,一剑下斩,一剑上挑。沈天抒笑道:“剑法倒也不错,再来一记‘金轮度劫’!”话刚出口,慧远果然抢向外门,使了一招“金轮度劫”。他剑招使出,心中一怔:“怎么他知道?”
沈天抒微微一笑,剑锋分刺左右,喝道:“你使‘浮丘挹袖’,再使‘洪崖拍肩’!”话刚说完,慧远果然依言使了这两招。这哪里是性命相扑,就像是师父在指点徒弟。
慧远哪里见过这等咄咄怪事?两招使后,退后两步,凝视对方,又羞又怒,又是惊恐。
其实沈天抒深知少林派达摩剑法的精微,眼见慧远造诣不凡,剑锋所至,正是逼得他非出那一招不可之处,事先却叫了招数的名头。这一来先声夺人,慧远一时不敢再行进招。
妙清禅师在绿林道时曾是沈天抒旧友,也不让弟子上前,笑吟吟地把轿子停到慧远与沈天抒面前,好教自己看清楚这孩子如何出丑。
沈天抒喝道:“我这招是‘仙人指路’,你用‘回头是岸’招架!”
慧远下定决心,偏不照他的话使剑。哪知沈天抒剑锋直戳他右颊,慧远苦练达摩剑法七、八年,心剑合一,势成自然,已是根深蒂固。敌剑既然如此刺到,不得不左诀平指转东,右剑横划,两刃作天地向,正是一招“回头是岸”。
沈天抒一招“仙人指路”逼慧远以“回头是岸”来招架,意存双关,因见这孩子愣头愣脑,决计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自己指点对方迷津,叫他认输回头。
慧远一招使出,见沈天抒缩回长剑,目光似电,盯住了自己,不由得进固不敢,退又不是,十分狼狈。
沈天抒喝道:“我这招‘当头棒喝’,你快‘横江飞渡’!”说罢,长剑平挑,当头劈下。慧远身随剑转,回剑横掠,左手剑诀压住右肘,这一招不是达摩剑术中的“横江飞渡”是甚么?
其实慧远的达摩剑法也已练到相当火候,只要心神一定,以静制动,也未必马上落败,但究竟初出道,毫无经历,突见自己每使一招都要按照对方说的来做,不由得慌了,招架既然不及,只好逃开。
沈天抒也不追赶,立即转身,见一个身材瘦小之人从旁边藏身草丛中站起,正是口齿轻薄的徐德润。他不敢和庄主对视,三步跳了开去。
韩世祯走到沈天抒面前见礼,说道:“贼人共来了一、二十个,我们的人杀了五、六个,剩下的都逃走了。庄中弟兄也有死伤。”
沈天抒点点头,沉声问道:“可知道了对方是甚么来头?”
那淡红色衫子的少女走上前来,说道:“幸好爹爹及时带人赶来接应。之前也有一拨贼人偷袭,虽然被我们打退了,可是我们也折了不少弟兄。我瞧这些人的身法武功都很硬,背后的主子怕是大有来头。”
沈天抒冷哼一声,沉吟半晌,说道:“此处马上就要到京师,那东西一旦交到李副都统手里,此事就和名剑山庄再无干系!事不宜迟,我们走罢!”
韩世祯知道名剑山庄在江湖上面子极大,手面既宽,交情又广,如今肯一路护送自己进京,实是卖个人情给李侍尧。这李侍尧可是户部左侍郎李元亮之子,更是当今乾隆皇帝身边的红人。沈天抒卖这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保管稳赚不赔。
他暗暗摇头,陡然一惊,适才情急之中翻身落马,又和人拚斗多时,那件随身携带的物事竟然在混乱中遗失了。
他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却看见徐德润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得意洋洋:“不是你徐大~爷手脚快,你小子死了也是白饶。”
韩世祯面色难看,伸手就去抢。徐德润只道他要打自己,叫道:“啊哟,要打人啦!”向后就逃。沈天抒纵步过来,“啪啪”两个耳光打在他脸上,直打得那口齿轻薄的徐德润满口鲜血,连门牙也被打掉了一颗。
沈天抒面色比韩世祯更加难看,双手将布包递过去,退了两步,转身便走。
双方酣斗之际,妙清禅师一直袖手旁观。慧远虽被沈天抒逼退,但一想到和那淡红色衫子的少女斗剑赢了,终于找回了面子,心下颇为自得。可是名剑山庄众人击退来犯之敌,从头至尾竟再无一人过来理他,慧远心中便甚感无趣。
哪知妙清禅师又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责他不该擅自出手,坏人大事,没来由的多结冤家,直把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黄昏时分已抵保定。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镇。骡夫道:“保定就只一家客店。”进了镇,少林众僧和名剑山庄一行人都投了这家店。
徐德润不见店里伙计出来迎接,大骂:“店小二都死~光了么?我~操~你十八代祖宗!”那淡红色衫子的少女眉头一皱,她可从来没听人当着她面骂这些粗话。
掌灯时分,慧远正要解~衣就寝,忽听得院子中一响,窗格子上有人手指轻弹了几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和尚,你出来,有话问你。”
慧远一楞,提剑开门,纵进院子,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说道:“小和尚,有胆的跟我来。”说着便翻出了墙。慧远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埋伏,跟着跳出墙外,双脚刚下地,迎面就是一剑刺来。
慧远举剑挡开,喝道:“甚么人?”
那人退了两步,说道:“我是名剑山庄沈柔云。喂,我问你,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干么你硬给贼子撑腰,坏我们的事?”
慧远见那人俏生生地站着,剑尖拄地,左手戟指而问,正是白天跟他恶斗过的那个淡红色衫子的少女,给她这么一问,哑口无言,自己凭空插手,确没甚么道理,只好强词夺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你少爷就爱管闹事。不服气么?我再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术……”
他虽自幼跟随妙清禅师出家,但前世二十余年生活,仍是以少爷自居。话未说完,唰的就是一剑,沈柔云更加恼怒,举剑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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