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虎头山》第五节、赴鬼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5、赴鬼市

傅八要赴鬼市,得赶时间,天一亮鬼市就散了。他抓紧睡觉,再赶紧起床,之后马上整理。他将狼皮,豹子皮,和狐狸皮捆在一起,束装上身,怀揣利斧,手握哨棒,于是下云梯。然而来到树下,他又犯糊涂了,分不清时辰,天已经亮了。地面很白,空中也很亮,一个星星也没有,更不见月亮,都很纯洁。“不可能呀?”他惊异地望着,就以为是雪映的光,因此走出院子。再反身回来,将栅栏门插好,这才又走出去。

真踏入旷野,他忽然感觉很奇怪,一点儿也不冷,反倒是温馨。再踏出去,越奇怪,四周忽然很空阔。“树呢?”他问自己,仿佛消失了。树木都很白,令人起茫然,也很不扎实。然而是家乡,他还走出去,却又问:“风呢?”如死寂了一般,于是显诡异,他心虚了。心虚的还在于轻盈,明明细雪落下来,但还是没有声音。最心虚的是清楚,比任何往常都清楚,都能看清树不出来的感觉。忽然间,他意识到:树低了,天也低了,一切全虚压下来,自己恍惚长高了,有凌空驾驭之感。因此,他踌躇了,不敢前。然而又怕人笑话,就还走出去,但是替自己壮胆。他探访声音,却没有声音,于是制造声音。他大声咳嗽,又猛烈地拍打,然而声音不见了,一切重归于虚无。他霎时起茫然,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越感觉分外的冷清,寂静,诡异,如踏入另外一个世界。顿时,他的身体也变化了,泛冷皮,起疙瘩,毛发倒竖。因此,他问自己:“去还是不去,回还是不回?”忽然又方向莫辨,找不到东西南北。再一回头,家也不见了,他大吃一惊。于是,他抽出利斧,紧握哨棒,却也怪怪地问着自己:“难道不是家吗?”又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忽然,他责怪自己:“大丈夫何惧?就不信了。”因此猛踩地踩雪,想制造声音。然而依旧无声音,依然也是虚无。于是,他又猛跑,忽然感觉两个人,还是一群人?因此,他立停,又回头,仔细地辨认,但还是没有人。于是,他警告自己:“莫要自己吓自己。”忽然又发现:景物全在变幻,忽儿远忽儿近,全都一模一样,也全都楚楚明亮。因此,他克制自己,这叫晕雪。但是也慌忙了,就见地面起伏,雪原隆起,自己猛烈在下陷。他惊出一身冷汗,心说坏了,遇白夜了?霎时,他摇摇欲坠,景物顷刻在眼前,自己瞬间就要被埋了。于是,他大喊:“快呀,逃呀?”然而脚下起不动,被吸住了,腿拔不出来。他再大喊,可是依旧无声音,还被吸走了,况且自己在消散。“谁来拯救我?”他用灵魂在呐喊,迫不及待,又总在原地打转转,任意努力不管用。终于,他喊出声音:“救命哪?”但是很微弱,还感觉一丝丝冰凉,又感觉正在瓦解。突然间,他清楚,这依然是幻觉。然而现实办不到,一切在翻江倒海,他愈感凄凉。因此,他不顾一切地摔下去,强制自己要闭眼。

忽然间天暗,仿佛世界要结束,他竟然有奇奇怪怪的感觉。但是又忽然天亮,仿佛世界轮回了,却依然是死寂。这时候,他才睁开眼,就发现:一切重回熟悉,又是老样子,还是家乡的模样。然而他不能确信,就再审查,才发现:天高了,地平了,树木也退了,光线也黯淡下来。真解脱了,重回现世,他心踏实起来,也安稳多了。忽然又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很舒心,是获救后的甜蜜。于是,他站起来,却问自己:刚才是咋回事?说不清。他又小心迈步,真实感觉很轻松,再故意踩雪,终于有了声音。因此,他居然甜甜地问自己:“之前的汗呢?”还不能解释。就再问自己:胆小么?内心答:不胆小。“哪何故能遇灵异?”啊,灵异?他猛然又紧张起来,遂赶紧猛跑,要把灵异带出去,远远地抛离家乡。于是,他奋力跑,可惜只能一个人,才舞抡哨棒,又变成激烈地狂奔。

狂奔,顿时卷起雪的沙,又弥散成雪的雾,然而却倍感凄凉。再狂奔,忽然起风声,寓意将到虎峪河。能遇人了,先见水磨坊,他就慢下来。水磨坊在一片洼地,黑魆魆的,是高大的石墙,但是显沉稳。然而,却还要下去,又没有真实的路。这时候,他才困惑:被野刺缠绕,让枝丫阻挠。因此,他再选方向,就向西,再向北,顺雪滑下去,好在积雪很深厚。这样,他下来了,然后上沟畔,最后上河道。终于,狗叫了,破宁静,他才安心了。正式路径水磨坊,先过外石墙,里面的人正在睡觉,都起了鼾声。于是,他故意碰石头,还大声咳嗽,狗才叫得很汹涌。睡觉的人被惊醒,也大声呵斥,里面双方都很旺,这样他真有伴了。才过外石墙,狗又叫了,但是身边有竹林,他又打竹林。狗再叫了,而且起骁悍,睡觉的人更不能睡,就内外都骂。然而他不在乎,甘愿听远骂,借以送胆,因此直奔虎峪河。

虎峪河很烂漫,成一道光洁的雪练,一棵大树也没有。可是方向咋辨呢?于是,他眼望南山,看香川寺,寺外挂着红灯笼,是专门给夜路人辨方向用的。因此,他奠定了方向,这才要过虎峪河。过河后,再沿西北直下去,就能到鬼市了。然而,却咋过河?上下全是雪,又全都一样,齐被雪盖了。分不清,哪儿是河堤,哪儿是河底?但是也要过河,只有冒险了。于是,他谨慎出去,小心地踩实了,再一点一点往前磨。然而却踩空了,遂翻身出去,滚落河底,并摔在石头上。可喜的是雪,还有兽皮护着,因此没事,而且下来了。下来还要过河,依然成难事,谁知道?哪儿是水,哪儿是冰桥,哪里藏巨石,哪里暗布雪窟窿?一灿是虚幻的漫坡。于是,他伸出哨棒,既探实,也探虚,仔细摸索,格外谨慎。真走时,一定要访到冰桥,再是避让大石头,都大致估摸,因此走得很慢。但是,他也来到水中央,忽听四周起水声,潺潺地穿越了冰桥。于是,他震惊了,也犹豫了,就变成最危险的时候。万一不幸临深潭,还站在冰桥上;又万一不幸掉下去,还救都无人搭救。他惊出一身的冷汗,谨慎地下扎哨棒,也不断地刺穿冰桥,果然临深渊了。他屏住呼吸,凝神静气,又回望南山,竟发现方向错了。原来一直顺河道,他赶紧调整,细挪方向。再一步,两步,缓慢绕开,时刻看着红灯笼。终于,他到岸了,但眼前又成屹立的雪坡,路呢?路得开辟,还得抱雪,关键是哪里开辟?要紧在下面,害怕跌入暗河。因此,他还利用哨棒,找最结实的下面。找到了,这才再上,搭雪台,盘雪洞,费了痛之又痛的力气,最终上来。“真不容易啊。”他猛哆嗦着,直呼冷气,累得还卧雪窝里。

卧雪窝,无意地北望,竟发现:北地忽然起青烟,遍地烂漫,袅袅升起又聚合。聚合后,猛旋转,忽聚忽散,忽连忽断,荡飘飘,如云烟,再变成弥天的锅盖。“那是何物?怪呀。”傅八震惊地望着,问自己。更见它,上下起伏,依然旋转,好像找能量,似乎有灵性,但始终无声音,却漫过来了。会不会找自己?因为身上的灵异,他猛害怕起来。左右看,居然还无处可逃,真恨之前的灵异。然而,那东西还远,好似仍在渭水边,可是它快,掠过来了。就见它,畅游高空,整齐而不乱,忽然拉开,几乎要断;又忽然猛聚,像一个揉团,霎时压过来了。他大惊失色,真怕无端遭报复,就赶紧埋藏自己,小心仅剩半个头。还必须仰卧,渺小也防身,能紧握着哨棒,但是身体抖动了。还见它,顿时上眼前,跳跃着前进,却前进的也奇怪。每一次动,头先激射而尾不动,一次可达上千步;再头不动而尾部猛收,整体又都缩回来,不断反复。顷刻间,它已到头顶,弥天的烂漫,却依旧是轻盈,也依然无声音。这时,他赶紧再埋藏自己,只虚露一对眼睛,才见它终上来了,而且在变幻。忽儿一张,如一张弥漫的大网,占据了整个上空,麻麻点点;又忽儿一收,顿时成一条肿胀的胖蛇,白肚子,黑羽翼。再忽然向下,直泻下来了,也才带细碎风雨声。真扑向自己,傅八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叫冤枉:“不能啊,”他窒息了,冷汗滚滚流,似条条蚯蚓在蠕动。但是,人家无视他,仍在激射,直入秦岭,消失了。

“咄咄怪事,衰世出妖孽。”他坐起来,起怨气,也是替自己壮胆。然而,才坐起,北地里再起青烟,是两朵,直剧烈地打斗,又碰撞着上升。“还妖孽呀?”他赶紧再趴下,惊慌地望着,忽然又后悔,深怪自己多骂了。于是,他周身发麻,并剧烈地颤抖。就只见,两朵云猛然撞一起,忽合成一条小船,胜的一方是舵手,高高地驾在船里,直线着过来了。他痛苦地叫道:“完了,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谁让自己嘴贱。”他绝望了。可是,人家依旧无视自己,箭一般地穿越,还入秦岭,也消散了。好险啊,难道都是魔?忽然不敢再猜了,更不敢说出来,因此扒雪,要赶紧离开。但是,他冻住了,直喊疼,耳朵嗡嗡响,也直感到死寂。于是,他掐自己,拧自己,竭力归拢灵魂,这才站起来。站起来后,忙移步,就才跌跌撞撞,还赴鬼市。

一路上,他直打哆嗦,这才留意,浑身都湿透了。因此,他需要奔跑,倒逼寒气,才慢慢地跑,后就猛跑。猛跑好啊,啥也不用想,等于休息,再就跑得很酣畅,还好舒服哟。可是,刚才的事,难忘记,时刻萦绕在心头。于是,他换一个想法:说不定遇神仙了,那还真不枉此生。这样想,反神气,一如神仙在头顶,在周围,就在身后。“不能吧?”他顿时一激灵,还隐隐地听到声音,就猛烈驻足。他紧握哨棒,慢慢回头,惊异而警惕地探望。啊?两条狼,四眼放贼光,绿油油的,他真实一个激灵。但是,狼也吓一跳,震惊于他的立停。然而二狼不慌忙,凭数量,才先蹲下来,假意善意要等待,实际是一种准备。傅八痛苦地叫道:“看来,今夜里祸不单行。”就见二狼很悠闲,但他不敢放松,才身体下沉,谨慎以对。他懂得:狼在等待,只要他不动,狼就也不动。于是找胆量,就道:“今夜,活该再添皮子了。”

可是,狼忽然起机警,不休息了,因此先喘粗气,以示威慑;再低吼,还耍心眼,就左右移动。于是,傅八谨慎地亮出家伙,一手持利斧,一手紧抓带钉的哨棒,也是威慑。这样,狼看出来了,不好对付,才再蹲下来。借此,傅八重又调整,猛提暗劲,扎稳马步,然后设法找机会。还积极想:自己是猎户,千万不能担心,更不能分心。并警告自己:时机的关键在移动,一击的要害在稳准狠,恰当时猛扑出去。然而也泛起疙瘩,但是却高度警惕,心愿对方先暴露。就只见,二狼先动了,然而是配合,才左右分开,后达成前后等距。还靠近,却再蹲下,对方也在等机会。因此,他赶紧想:重点在头狼,身后有狼皮保护,顺其意吧。于是,他推动了,迎接狼,就见二狼也迎接,但是是夹击。更靠近,忽然前狼假扑,后狼趁机跃起,他急忙闪身,却前狼又至,霎时到眼前。因此他蹲身,瞄准,扎稳,再猛扑出去,将哨棒直插前狼嘴里,深入咽喉。又赶紧滚身,侧出去,还素面朝上,后狼就压下来。于是他用猛力,靠单手直冲卡后狼脖下,又单手横扫阻后狼爪牙,再猛蹬出去,将后狼架住凌空。稍待定,忽激烈反身,原地打滚,反压后狼于身下。谁知斧子早掉了,唯有一阵猛打,便使出全身的力气,以膝猛抵断其腰,以肘猛回断其腿骨。直到四腿都断尽,最后才拧断狼的脖子,后狼断气了。但前狼依旧在眼前,张牙舞爪,却口衔哨棒,因此扭动着惨叫。他就还扑出去,紧握哨棒,再深入,还激烈地搅动,这样前狼也死了。都死了,他才瘫软下来,然而却会心地笑了,自豪道:“都是两张好皮子,也都还没烂。”

“该轻松了。”他还在笑,但胸中也还砰砰地跳。这一夜,多惊悚,都凶险至极,然而也都胜了。忽然,天黯淡下来,意味着天之将亮,也意味着快要歇市。于是,他赶紧起着急,才赶紧站起,先捆二狼,要背上走,让手中还握有哨棒。但是斧子不见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那就不找了,也早赚到了,他难掩激动的心情,遂马上动身。开始就跑,一路疾驰,还兴奋地唱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却猛然又警醒,再须防身,因为有血腥,还可能遭遇第二次危险。这样,他加大了猛跑,就一口气跑到了集贤镇,这回真放心了。然而,他不进城,因此绕着外城走,沿着护城河,这样能近。鬼市位于城北外,中间夹着万人坑,在万人坑的外上面。于是,他抵达城北,然后向左转,最后绕上万人坑。万人坑是一个巨大的天坑,本来是一条鸿沟,但被尸骨填平了。是多少朝,多少代,多少次人们的尸骨掩埋上来的。可是,也还要下去,高深仍在十数丈。这样,他小心翼翼,徘徊于鸿沟的边沿,要寻找小路。找到了,他就沿小路下去,直达坑底。坑底的地势很平,倒好走,还有前人踩过的路。然而怕晦气,就怕踩上前人的尸骨,经常有骨刺戳出来。但也因为如此,鬼市才设在这里,为的是一般人都不敢来。可是却有另外一个好处,更容易使人记住,这里为不正义的地方。然而没办法的人还必须来,图便宜,也恰恰增添了这里的使命。啥使命?那就是度穷。傅八来到坑尽头,尽头却是断崖。但是能上去,因为有软梯,有人提前放下来。傅八就沿软梯上去,也终于见到了鬼市。

鬼市位于开阔的旷野,在一片高地上,这里白天也少人走。但是,在此时此刻,这里却里三层,外三层,人影绰绰,都围着三圈篝火。按规定,鬼市是每半个月才召开一次。然而现在是冬天,有人家里太难过,这才改成了七天。鬼市之所以叫鬼,是因为东西是偷来的,因此不敢见人,这才有规定,要定在晚上,还要将脸都蒙上。傅八卖的是自己的东西,但是也要守规定,于是将脸也蒙上。他之所以来这里要卖,为的是三个好处:一能卖钱,二不用钱,带来的东西能置换,三是找便宜来了。因此,他先进外围层,这里的东西超便宜,全都论堆儿卖,卖的是旧衣帽,破布料,针头线脑,梳子碗筷,木盆烂铁锅,及杂七杂八的杂货。好处是不论价,买家随便搁几个钱就能抱走,卖家赚的是人气,这也是鬼市魅力的地方,然而不准说话。卖家都是毛贼,还初学手,又偷于本地,就只当再送回去。于是,许多买回家的人,也往往再见到自家的东西。傅八不需要这些东西,因此往里走,再找买主,就来到中围层。

中围层,东西上档次,全都是新,贵的,但是也便宜。卖的是,上好的绸缎,崭新的嫁妆,精美的木器,完整的铁锅,精致的铜盆,以及貂皮以和貂绒。这里的东西能还价,却还是不许说话,齐在袖子里捏指头。等能稍差不多了,卖家也就卖了,反正也来路不正。卖家一般为惯犯,许多人以偷盗为生,有人甚至被通缉。傅八一边走,一边看,就看上想要的东西,然而他没钱。主要是东西还没卖,也无人理会,只好继续往里走,于是来到最里层。最里层的东西最贵,也最好,但是太值钱了,因此是给人看,要让人大开眼界,不然谁能买得起?卖的是金镯子金碗,银筷子银碗,珍珠翡翠,玛瑙玉器,璀璨的首饰,稀奇的古玩。还有粮食,粮食最紧缺,于是也最金贵。可是,谁能买?甚至都不敢问。卖家多为江湖大盗,也是刀架脖子上都不惧死的人。然而今夜也和气了,因此能问,还唯这边能够说话。不过,凡说话的人,其实家里却殷实,就是讨便宜来了,这才偷偷出来。

傅八的东西依然没卖,于是很着急,又急于用钱,天也要亮了。因此,他专门找人,就盯人,才发现:人也在看他,但看的是两条狼,还热乎着呢,才东摇西摆。他还发现:一些人在盯另外一些人,防止他纯看热闹,除非最后买东西。他再发现:有人更防小偷,在这里最不容许。于是他笑了,原来传说果然是真的,因此他放心地在意地上的包袱。就看见,全都摆成一圈圈一溜溜,但所有仅露半个角,既要方便给人看,还想增添神秘感。忽然,有人拉他,却又轻轻告诉他:“不卖了,有人定了。”他猛欢喜,才想问,又突然有人断喝:“都听了,想要的东西预定了,先收定金。”嗯,谁呢?如此大胆。他震惊地回头,就见场地的正中央,篝火的顶旺处,恰好是一张桌子,桌子上站立一人,素脸朝外。哦,明白了,此乃田魁,仅此一人而已。

见田魁,四十开外,精瘦而干练,一身黑色的剑衣,胯下两杆火枪。但是据说,他的暗器更厉害,乃是百步穿杨。乖乖,这阵势,还头一回见,傅八惊呆了。田魁又道:“乡亲们莫怕,悄悄来的乡绅们也莫怕。我乃田魁,虽很少露面,但绝对保证大家的安全。”他横扫一眼,更道:“后辈的小子们也听了,你们想活命,大家都想活命,才相互周济,也没什么。但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们别把人给惹急了。能来这里的人,那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也还是乡亲们。因此,不准欺诈,反要照顾,莫要断了自己的后路。要知道:你们难,就是乡亲们越难;乡亲们越难才来照顾你,就不要计较多与少。开鬼市,还有一个意味,那就是劫富济贫,这也是鬼市的根本,才最是规矩。要是谁敢忘了?你们来看,”田魁说罢,突然暴怒,专门环视一周,忽猛然跺脚,就听“咔嚓”一声,整张桌子全塌了。但是,却仍独立一腿,其本人依然站立于桌子腿上。霎时,人群鼓掌,热烈地叫好,这还是鬼市以来成热闹的第一次。田魁也笑了,然而道:“是我坏规矩了。”顿时,人群收敛,又成鸦雀无声。这时,田魁才跳下来,又走向傅八,笑道:“你也英雄也,刚打过?”傅八道:“是刚刚。”田魁摸索着毛皮,对手下人讲:“都要了,要好好给钱。”再对傅八讲:“看上啥,尽管拿,都任你挑。”说罢离开,手下人就忙给钱。傅八却道:“我不要钱,要铁锅铜盆和衣物,还有粮食。”手下人道:“哪还用说?都在拿,钱也要给,这是你的幸运。”于是齐送东西,还塞给一大袋子的钱,就使周围人都眼红得不得了。

猛然间闪黑光,意味着马上天亮,要歇市了。但忽然又枪响,来自城北,人群霎时慌乱了。田魁就大喊:“莫慌,有我田魁在。”但是冲来一少年,直撞傅八,后奔向田魁,惊慌道:“叔,叔快跑,渭北来人了,六个。先让我爹骗至东城,这回大概又回来了。”田魁朗声笑道:“呵呵呵,还虎口里拔牙?那好呀,我去迎接。”说罢先向万人坑,竟直飞下去。手下人也匆忙过去,然而下不去,都在争绳索。因此,众人也忙过去,但是都是下不去,坑边顿时排满了人。人一多,后面人便拥挤,前面人就掉下去,又一摞摞地掉下去,霎时摔得惨叫。于是,傅八另外找地方,便来到一处高地,再单手抓起一根顺坎的洋槐树,就荡身下去。下来后,他随人群也拥挤,也想看热闹。来到对岸,却上不去,面前又被堵死了。他就还找地方,并利用哨棒,先掘台阶,再小心上,然后翻越上去,却还是第一名。这样,他直达北城,先到北城下。然而,被拦住了,是三个人,都问他:“田魁呢?”他道:“我哪儿知道?我是来买东西。”就却见,深后还有三个人,也一律清一色的剑衣,在警惕地张望。但是,田魁忽现北城头,大叫道:“我是田魁,谁想杀我?恐怕能杀我的,都还没出世吧?”实际上他也怕,然而有意在等人,要给家乡人一看,还想操纵鬼市。城下的人却劝他:“莫说杀不了你,所谓英雄惜英雄。是詹八爷看上了你,望你浪子回头。”田魁笑道:“詹八爷是谁?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所谓驹有驹路,马有马路,互不耽搁。”城下人道:“莫要撕破脸,真怕你性命难保。”田魁还笑道:“哪咱比一比,三局定高低,输了跟你走,如何?”城下人道:“怎样比?”田魁道:“一比身法快,二比暗器快,三比打枪快。”城下人道:“莫伤及无辜。”田魁哈哈大笑,说道:“那自然,我还怕呢,是我的家乡。”

这时,人齐聚集于城下,还亮起灯笼火把,照耀北城头。就只见,田魁手抓绳索,纵身而下,霎时悬在半城中。又还见,城下的六人,分两溜,快速移步,左右攀沿而上。待到七人齐平时,田魁突然换步,忽上忽下,快速打暗器,暗器擦出火花,叮叮当当。顿时,城下人惊呆了,就热烈鼓掌,热情叫好。又突然,田魁再上北城头,笑道:“是你们吃亏在先,然而你们人多,接下来是打枪。”说罢啪啪啪三枪,打左边的三人;又啪啪啪三枪,打右边的三人,均在各人头附近。田魁忽然道:“得罪了,我去也。”六人慌忙道:“好枪法,可惜走错了路。莫来渭北再害人了,要走正道。”田魁在黑暗中大喊:“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你们,我也喜欢,真告辞了。”之后就真不露面。六人却还大喊:“希望再见时,你能换个样。”说罢,六人顺城而下,也消失了。都走了,人们仍在惊险的梦中,又忽然惊叹:“太刺激了。”还久久不愿意离开。但是天色早亮了,于是进城,鱼贯而入,也还兴奋地交换着消息。

傅八最高兴,有两次意外的收获,因此想犒劳自己,这才紧跟着人们。他先过北城门,再进北大街,然后到十字街心,最后到半道街儿胡同,这里最集中着吃的。清市早开了,他直接奔进第二家,有钱了,他要大出血。坐定后,他直呼女主人,叫道:“五个馍,两盘菜,两碗稀饭。”忽然又移坐店门外,他还想看人。然而,却抢来一位妇女,直抓他的馍,搬他的稀饭,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于是,他笑了,看来是真饿了,又猛然心痛,都穷人么。他惊异地望着,那女人也不敢抬头,但是却猛吃。他就道:“慢慢吃嘛,今天我发财了。”那女人这才抬头,然而是一双泪眼,可是眼睛仍很大,模样更明媚,还是一位姑娘。他顿时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脸红,但还慌忙道:“够么?不够还能要。”姑娘却摇头,刚想谢,忽然又害怕什么。女主人才道:“一看就知是逃出来的,昨晚都守在这里,你能救她么?”傅八震惊道:“能有这事?”然而回头望,果然发现四个人,正鬼鬼祟祟,也朝这边张望。傅八就问姑娘:“是他们?”但是姑娘慌乱了,不知咋回答。可是傅八已出去,直接要对四个人。这时候,四人全上来,还打算包抄。傅八大怒,呵斥道:“你们,能抵两头狼?”四人先一愣,却不答话,还真打上来。傅八只猛抡胳膊,霎时放倒两个人。另两人刚想冲,傅八就再踢倒一个,又道:“我是猎户,昨晚刚杀两头狼。”女主人赶紧出来,却笑道:“算了吧,有话好说。你们是?”四人才道:“她早许配给人了,但是跑出来。”傅八怒道:“那就是不愿意,你们竟敢捆人?”一人反诘道:“不捆人,你要呀?”傅八道:“她敢愿意,我就敢要。”那人道:“那好,给钱呀?”傅八就将钱袋子都扔出去,说道:“都拿去,够么?”一人慌张道:“够了,都多了。”傅八轻蔑道:“哪还不走?”女主人又笑道:“这不好事么?钱也给了。”四人恋恋不舍,但也退下去,还真走了。

这时候,姑娘才上来,问道:“你给多少钱?”傅八恍然道:“还不知道。”姑娘就脸红了。女主人再笑道:“这是一心为你呀,缘分,你可愿意?”姑娘捂脸道:“他钱都给了。”傅八大喜,正愁没有媳妇呢,于是又脸红了。女主人却道:“这事来的怪,也太容易了,那四人是?”姑娘尴尬道:“都没骗人,一人是我的亲哥,既是捉我,也是保送我来了。”傅八起警惕,姑娘才解释:“我叫雪鹅,来自渭北,是逃婚出来的。也多亏我哥,在暗中保护我。”女主人道:“还是蹊跷。”雪鹅道:“我本是财主家的丫鬟,后来财主看上我,非逼我完婚,我就逃出来了。但是,他们能逼到我的家人,就还派我哥来捉我来了,没成想反成了护送。”女主人道:“原来如此,这样能放心了。”雪鹅就灵机一动,忽然认干娘,并申请她保媒,说道:“我初来本地,无亲无故,恳请干娘眷顾。”女主人笑道:“那好啊,我正愁没女儿,又没保过媒,这回都丰收了。”雪鹅赶紧叩头,亲切认干娘。猛然间,一人又回来了,正是雪鹅的哥哥,兄妹抱头痛哭。雪鹅哭道:“哥呀,这回你能放心了,但是你咋交代呀?”哥哥哭道:“妹夫都给钱了,还多了,就再送回来。”傅八忙道:“不用,还有另外三个人呢。”哥哥道:“三人原是监督我,但现在成朋友了。妹呀,多亏他们,是今天帮忙要撞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三个人齐感动。干娘道:“就请他们也来呀?”哥哥道:“不了,都早该回去了,就怕你们不放心。”雪鹅又哭又好奇,才问哥哥:“你们是咋成的朋友?”哥哥道:“过渭河后,发现你,我才开始努力。”雪鹅哭道:“可怜的哥哥。那时候,我就在你们的木箱子里。”哥哥笑道:“我也是夜里尿尿,突然发现了你,正偷吃东西。”雪鹅也笑道:“我也是那一次,才知道哥你的真心,往后还专门留吃的。”干娘叹道:“可怜的兄妹俩,可怜一路都不敢认。”

该告辞了,哥哥依旧要还钱。妹妹道:“既然给了,就都拿着。一要还人家的钱,二是替爹娘尽孝,三还或许有别的用。”哥哥流泪道:“再来看一眼,全家都放心。妹子记住:好好过日子,再莫回来,就当是把你丢了。”说罢洒泪出门。二人忙追出去,长跪拜,目送哥哥。傅八道:“刚才得罪了。”已不见哥哥。哥哥走后,二人起身,再拜干娘。干娘道:“女儿别哭了,看你多福气,嫁的是一位义士。刚才听说,他单对两条狼,又巧遇田魁,这才有幸娶到你,你俩都福气啊。”雪鹅才破涕为笑,却也叹道:“还有我哥。”因此起身,帮干娘干活。这才知道,干娘也姓田,而干爹姓谢,只有一个小儿子。直到下午,二人也告辞,傅八道:“也没啥大礼,就送铁锅与铁铲给干娘见面,还刚好用得上。”干娘坚决推辞,二人真心相送,干娘只好收下。于是拜别,二人才带着铜盆衣物和粮食,同回虎头山去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