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阴之葭在旁边,他一定会想起当初跟坤藏一道在拾遗谷口伏击的情形。
坤藏,究竟是如何击杀那十几个锦衣卫的高手?只有坤藏自己心里明白。
当时,白疤只是慵懒地跳了一支舞。
一支玄天鸦神舞。
在夜幕神技辅助之下,那些锦衣卫所谓的高手,死得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所以,当白疤从黑羽屏障所掩映的鸟巢中,再度探出它那颗看不出心情的头颅时,坤藏自秋水剑法大成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握紧了手中的双剑,并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紧张。
他的手心里已经隐隐渗出了汗珠。
坤藏,分明地察觉,此时的白疤和平时大不一样。
白疤此时的确很想杀人。
然而,它看着魂园当中,血雨过后,脏污黑水成河,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情形,却突然不知道应该杀谁。
——造成这场惨剧的那头老倔驴,已经因爆炸而丧命。他居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逃避昏鸦的暴怒。
白疤扫视着场中的众人,心中无法发泄的杀意却更加浓郁。
它冷冷地盯着魂树下那个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年轻人。
那个自己曾经的小主人。
少年人和往常一般冷静。
他越是冷静,就越是招致白疤的厌恶。
昏鸦满腔恨意,有些没有来头地全部朝着这个冷静的年轻人身上宣泄而去。
在白疤的脑海里,刚才毒雨漫天的景象,正一幕一幕地重新回放。它回想起,自己在急速的归途中,于魂园之外凭借卓越的听觉所隐隐约约感知到的对白。
——如果不是坤藏那几句带有挑拨的话语,如果不是坤藏非要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那头老驴怎么可能使出这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损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防不胜防的局面?
玄天鸦神舞固然强大,但那瞬间筑就的黑羽屏障,还是晚了一些。
有一滴,就那么一滴该死的毒雨,还是穿透了亿万黑色羽毛所编织的壁垒,如此凑巧,或者说不巧地偏偏落在了她的身上。
枯藤的毒,天下最毒,虽然对于昏鸦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然而,她仅仅是一只普通的乌鸦。
她的血脉中,并没有那种能够百毒不侵的天赋。
白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侣,慢慢融化成一滩黑色的脓血。那个过程如此迅速,又如此缓慢。他听到她最后的哀鸣,她低声颤抖着,念叨着……白眼睛,白眼睛……我害怕呀……
后来,她不再颤抖,最后一声“害怕”,变成一个畏畏缩缩的气泡,从那一滩已经看不出形体的脓血中冒出来,发出近乎嘲讽的“咕嘟”一声。
白疤目眦尽裂,深深地懊悔击中了它心房深处。
但是它没有发出习惯性的刺耳禽鸣,那一声怒吼被生生压成了一块沉默的铁板。
白疤用尽眼神中最后一丝自律与柔情,看了一眼那枚刚刚破壳的宝贝蛋。
一个毫无耐心的毛茸茸小家伙,正极为凶猛地与破碎的蛋壳儿教着劲。
——是只公的……臭小子……你没娘了……
白疤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下一瞬间,那片黑羽屏障,开始极速地解体,亿万黑羽漂浮在空中,开始幻变出轻盈的舞蹈。而其中有一片最坚硬强大的羽毛,悄悄将那只刚刚破壳的幼鸟轻轻托了起来。
光秃秃的幼鸟其实并不好看,这臭小子略有茸毛的小身躯睡在父亲的羽毛上,不耐烦地扭动着,小嘴长得巨大,寻找着本该给自己喂食的母亲……
那片坚硬逾铁的羽毛,最后缓缓飘落在张愁的面前。
这个一直懵懂旁观、震惊无措,却偏偏在枯藤绝毒的考验中完全无恙的“局外人”,受宠若惊地伸出双手,捧住这个意外。
——这是托孤?
张愁望向那越来越激越的黑羽之舞,垓心,有一道禽影似乎冲自己的方向,低沉地发出一声鸣叫。
张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手中的羽毛和幼崽,轻飘飘的物件,竟仿佛重得托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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