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调整了回目,跟最先的写作提纲有些改变。但现在的结果,我很满意~~自己觉得写得很好!哈哈哈)
“各位爷,反正人也都救过来了。我看不必纠缠这些琐事,可否先听我一言?”老饕试探着站出来说道。
张愁看了他一眼,老饕厚着脸皮说:“三爷,您老虽然伐骨洗髓变了神仙,老饕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您那神采始终未变!最近可安好?”
张愁未答话,阴之葭却骂道:“别忙着谄媚,说正事儿……”
老饕心想,老子不谄媚,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难道又被人拽着从这儿跳下去?
他咽了口唾沫,见张愁只是关切地握住墨岚的手,并不搭腔,心下稍安。但是,面对着一大群敌我未分的陌生祭司,他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起自己的谋算。
此时,地面的震动越发剧烈,巨龟河图不安地扭动着幅员百里的身躯,仿佛想要站起,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它再次发出一声不甘的鸣叫,声震天宇。
众人都被这雄浑的声音吸引了目光,巨龟的鸣叫,在拾遗谷外听起来,更有一种穿透宇宙洪荒的苍凉之感。
巨龟修长的脖子,此时不再昂然而起。它缓缓地弯下去,俯视着云海。
人们这才发现,河图所谓的俯视,只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姿态。
河图的眼睛,让所有看到的人内心都泛起无尽的悲伤和莫名的疼痛。
那双眼睛,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干涸成两处巨大的黑洞,眼睑的周围都已石化,变成坚硬嶙峋的岩层,布满了苔藓和蕨草。
可以想见,在当年,这是两眸如何神光如电的莹莹晶华。
而此刻,这头沧桑的巨兽,只能把头颅往前探出,摆出一副“看”的姿态。
它的鼻孔中,忽然喷出一股磅礴的气息。这股寻常的呼吸,却好似狂风一般,将面前的云山雾海扫荡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块孤峰崛起的石台,在云层中探出了顶部。
一个渺小的人影,迎风兀立其上,在茫茫云海之中,仿佛沧海一粟。
这个人,只有一支独臂。
他略微佝偻的腰身,黑白交杂的鬓发,满身污渍凝结成硬块的破烂宫装,以及越发苍白的面容,都显出强弩之末的事实。
但是,正如面前的巨兽绝不会因老迈而怯战一样,他也绝不会退后一步。
“五千年前,你的主人与我的祖上一战,天地震恐。今日你我之间,恐怕无法与当初相提并论……”梨太监豪迈大笑,散逸的阡风掠过,吹得他衣衫烈烈作响,褴褛的袍袖掩盖不住雄壮之气。
河图喷了个响鼻,剧烈的气流几乎把梨太监吹飞。
梨太监站定步伐,笑道:“你莫要不屑。若说五千年前,你正值壮年巅峰,我这样的凡人要想挑战于你,的确是痴人说梦。然而,你请野马秋水之剑断尽四肢,化四柱以补不周山,替共工恕罪;又自损心脉,生魂树晶华以孕拾遗族,报伏羲、女娲之恩;更剜出双眸,炼水精以补天漏,全人间五行之气……自己一身精华耗尽,早已是个不中用的躯壳……”
梨太监说到此处,忽然万分诚恳地一揖到底:“冲着你这份慈悲与忠义,我须拜你一拜。”
河图此时把头缓缓昂起,仿佛极为坦然地受了这一礼。
梨太监话锋一转:“不过,今日相遇,咱们二者便不能同存。胜者王侯败者寇,上古那段历史如何书写,自有胜者裁度。你们上古水族既败,便不该有任何企图。该被湮灭的东西,何不就让他湮灭?‘拾遗’二字,愚不可及,只为当今愚人徒添烦恼,本就是个笑话……”
这番直指上古遗秘的话语,被河图暴怒的鼻息吹散,没能传出多远。
远方崖岸边上,老饕还在满头大汗地劝说着众人。
“……须得由百人组成天梯,借助阡风之势,层层助力,直达巨龟的头顶。再由一名轻功绝佳的人,沿着人龙攀援而上,最后用利刃切开神龟眉心,取得真血,再由天梯返回……”
老饕说完这番话,却无人回应。
“然后呢?”一名天族祭司怯怯地问道。
——然后呢?真血拿到了,但这上百人如何回来?
阡风散尽,尸骨无存。
天族祭司们没有骚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种静默,让老饕越发地尴尬。
素未谋面,敌友未分,就跟人家说这玩儿命的买卖,实在荒唐。
此时,阴之葭却开口打破了沉默:“拾遗族为何存在,你们天族的祭司应该最懂。”
天族祭司一直都是四支当中特殊的一群人。
他们从小经过严格的挑选,协助守园人,护卫魂园,侍奉魂树。
他们终其一生,都穿着朴素单调的灰色祭司袍服。
他们熟读拾遗族的历史,严守礼法,有着如死士般的决绝和苦行僧般的信念。
——拾遗谷为何存在?
夺人残生?获人记忆?
这不过是被左无横、秋知叶之流短视偏颇的人格所曲解蒙蔽的结果。
河图巨龟为何要赐予拾遗族这神奇的天赋?
那是为了消解人间遗憾,保存失落的历史和文明的真相。
时过几千年,有谁还记得这个最初的誓言和宏图大愿?在河图垂垂老矣的时候,又有谁还能想起它当初呕心沥血地赐予和嘱托?
如果还有那么一小群人记得并在坚守,那就必然是已经死去的空牙,还有他治下的这些天族祭司。
阴之葭只说了一句话,但他话中未尽之意,却令天族祭司们深思良久。
一个年龄较长的祭司站了出来,对阴之葭说:“我们从成为祭司那一天起,就已经把性命交给了信念。”
天族祭司,不信神,并非宗教,他们只有一个信念。消人间之恨,存历史之真。
“但,我还不是很清楚,你让我们现在做的事,跟那个信念有什么关系。”
天族长者语气平缓,全不像视死如归的人。
“河图的记忆中,存在着上古祝融与共工之战的真相。只有通过拾遗秘典,以血盟之,才能把真相保留下来。为了守卫拾遗谷,河图血脉尽化鼋液,仅存一点真血,在他眉心之间。”阴之葭回答道。
河图虽为神兽,却无法书写,无法人言。
它虽然知道那场上古神战的遗秘,尽管内心充斥着数千年的冤屈与悲愤,却无法讲与人听。
所以,河图用自己的心血孕育魂树,洗脉而生拾遗族,数千年的痛苦,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可以最后杀死自己,延续记忆的人。
而这些记忆,便是河图忠义与仁慈的结晶。
这个真相,让那些存有犹豫的天族祭司,感到万分的汗颜。
“我们懂了。”年长的祭司缓缓点头,随之又有许多人响应。
当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也要跟着站出来的时候,年长者阻止了她:“你留下,天族不能就此断绝。”
那个小女孩儿还要争辩什么,年长者已经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头再问阴之葭:“可是,魂树已经开花,拾遗秘典已然失效,河图无法书写遗愿……”
阴之葭笑道:“你们需要相信我。”
但他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魂树开花,结出魂果,打破先天四律,最终有了阴之葭这样无视法则的怪人。
长者花了很长时间,回头扫视了一遍众多的祭司,才说道:“那就开始吧。可是,我们族中的高手,都跟着空牙族长一起战死了。”
高手都战死了,所以,没有轻功高绝的人。
“我来吧。”张愁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蝠行》在身,自然没有比他更称得上轻功高绝四个字。
他从怀里掏出那片宽大的黑羽,以及将上面安睡的小家伙,递送到阴之葭的面前。
“昏鸦。”张愁说。
“这是……”阴之葭触手之间一片茸毛,不禁惊呼。
“托孤。”张愁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决然地向崖岸边走去。
“等等,”虚弱的墨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带上这个。”
墨岚的手上,此时拿着一把乌光闪烁的奇门兵刃。
张愁也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到这件锋利无比的东西——长不过盈尺,有着蝙蝠翅膀的弧形轮廓和薄如宣纸的冷硬锋刃。乌光闪烁之下,隐隐有着精致的纹理镌刻其上。
“蝠翼刀,可别弄丢了,不然我把你卖到秦淮河边去……”墨岚虚弱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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