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苗寨。大土司的竹楼中。
大土司正面色郑重地对大管家吩咐道:“吩咐寨中所有人,此事万万不可被小姐知道。谁要是把消息泄露给小姐,我点了他的天灯。”
话音未落,竹楼外面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阿爹,啥子消息不能让我晓得嘛?”腔调是糯糯的苗寨方言,甚是好听。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随着话音,一个圆圆脸的姑娘竟然从竹楼的窗户跳了进来。
大土司见圆脸姑娘跳进来,先是深深地盯了大管家一眼,然后沉下脸,故作严肃地对圆脸姑娘说道:“阿土,你一个姑娘家,成天爬窗户,像个什么样子?”
被唤作阿土的姑娘根本不吃这一套,给大管家行了个礼,上前抱住大土司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说道:“我看到阿爹的楼上有灯光,本来想上来看一看阿爹。可是,阿虎和阿豹那两个呆子守在门口,硬是不让我进来。我一好奇,就自己爬窗户上来咯。哼,那两个呆子,早晚揍他们一顿。”说完,示威似地朝着楼外举了举拳头。
大土司被女儿把胳膊这么一抱,再也装不成严肃了。大土司对大管家使了个眼色,说道:“果布,就按我说的办。你去吧。”
被唤作果布的大管家称了声“是”,分别对大土司和阿土各行了一个礼,就欲转身离去。
阿土见状,连忙叫道:“果布大叔,等一哈儿,等一哈儿。”又对大土司问道:“阿爹,你们在说啥子秘密,不能叫我晓得嘛?”
大土司眼睛都不敢看女儿,心虚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小土司要闹事,我让果布去安排,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阿土一脸不信地说道:“阿爹骗人!我才不相信。跟小土司打仗,有啥子好瞒到我的?我又不是没打过仗。”
说完,阿土不再问大土司,却对大管家问道:“果布大叔,你说,是啥子事?你可不要骗我哦!你晓得的,骗我,等于是骗阿爹,是要砍脑壳的。”
果布偷偷瞥了一眼,只见大土司一双眼睛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说道:“小姐,真地没有别的事。就是一些小土司在闹事。”
阿土闻言,眼珠一转,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抽抽噎噎地说道:“阿爹,果布大叔,你们都哄阿土。阿土没了娘,你们又不疼阿土,阿土好可怜。”一边说着,豆大的泪珠子吧都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大土司和大管家见状,两张脸顿时都揪成了包子。
大土司威震西南,乃是整个西南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在西南之地,大土司的权势、名望和威势,比之封疆大吏,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京城之中高坐在龙椅之上那位天子的圣旨,到了此地,只怕都不如大土司的话好使。
昔年,大土司在一统西南十余部的过程中,率部杀得整个西南血流成河。如今身居大土司之位,更是常常一言定人生死。
大管家幼年即随在大土司身边,四处征战,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就是这样两位狠角色,明明知道阿土的眼泪是说来就来,偏生每次一见,还是招架不住。
阿土一边哭,一边偷偷地用一双泪眼瞄着二人,眼光在两人的脸上梭来梭去。见二人的脸都纠结成这个样子,阿土抽噎得更厉害了。
大土司实在是抵挡不住,只好伸手去帮阿土擦眼泪,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别哭了。再哭,就把阿爹和果布的心都哭碎了。告诉你了,告诉你了。”
阿土一听,立即破涕为笑,抱着大土司道:“还是阿爹最好。阿爹最疼阿土。”
尽管大管家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这样迅速地在哭笑之间转换自如,但还是看得目瞪口呆。
大土司等阿土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严肃地对阿土说道:“阿土,阿爹可以告诉你消息。但你要答应阿爹,听了之后,不能冲动。”
阿土见大土司如此郑重,点点头答应道:“阿爹放心。阿土又不是小孩子。”
旁边的大管家听得心里一哆嗦。心说,就这眼泪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样子,还不是小孩子呢?
大土司对阿土缓缓说道:“阿土,青云令出现在中原了。”
阿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啥子?”随即醒悟过来,急急问道:“青云令?啥子青云令?青云寨的青云令?柳大哥的那个青云寨的青云令?”
大土司听阿土绕口令一般地问了一大串,一瞪眼,气道:“什么柳大哥?!要叫也是叫柳大叔。”气完答道:“是的。就是柳云风的那个青云寨出事了。”
阿土一听,更急了,在大土司面前急促地走来走去,说道:“不行。阿爹,我要出寨,去中原。”
大土司板着脸道:“不行!不是答应阿爹不冲动的吗?怎么马上就急了?”
阿土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阿爹,女儿不是冲动。柳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阿爹,您不是也常常教导阿土,我们苗人,恩怨分明,要有恩必报嘛?如今柳大哥有难,您就让阿土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大土司的胳膊一通猛摇。
大土司和大管家对视了一眼,大管家低声说道:“小姐,老爷不想让您去中原,是怕您又像上次那样出事啊!”
大土司立即接话道:“是啊!之前你不过去了一次中原,就险些让阿爹后悔一辈子。你看看,你的嗓子,到现在都没有治好。”
听二人这样说,阿土展颜一笑,说道:“阿爹,果布大叔,你们放心啦。当时是阿土胡闹,过了头,孙家姐姐又不晓得我是乔装打扮的,以为我是个男的,所以才不小心伤了我的。现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胡闹了。再说了,我的嗓子变成这样很好啊。我现在扮男人的声音更像了,不是也帮了阿爹很多忙嘛?”
说完,嗓音一变,对大土司说道:“老爷,我看小姐所言有理。”听声音和腔调,竟然和大管家一模一样。
阿土这突然一变音,倒是把大土司和大管家吓了一跳。
大土司见阿土如此,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实在想去,就去一趟吧。不过……”
阿土听到大土司同意,先是跳起来在大土司的脸上亲了一口,连连说道:“阿爹真好,阿爹真好”,接着又听到大土司说“不过……”,连忙问道:“阿爹,不过啥子?”
大土司的脸又纠结起来,眼光又转向大管家。
大管家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小姐,老爷的意思是,小姐此次前去中原,必定会与那柳云风多有接触。那柳云风虽然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侠,但毕竟是汉人,与小姐的年岁,相差也甚远。老爷就您这么一个女儿。我们苗寨,也就您这么一位小公主。所以,我们苗寨的小公主,将来还是嫁给苗人的好。”
阿土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刷地一下红了,不依道:“阿爹,果布大叔,你们想到哪里去啦?柳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只是把他当亲大哥的。”
大土司听阿土如此说,喜出望外,说道:“闺女,你说是真的?你真地只是把柳云风当大哥?没骗阿爹?”
阿土白了大土司一眼,答道:“当然是真的了。”说完,把大土司的手臂抱得更紧,说道:“再说了,我娘去得早,阿爹一直是孤零零的。阿土将来,哪个也不嫁,就陪到阿爹。”说话之间,真情流露,眼圈又红了。
大管家见了,一边欣慰地抹着老泪,心中一边腹诽不已,暗道大土司竟然连小姐的心思都猜不透,害得二人大费周章,结果惹得小姐又演了一出眼泪记。
其实,也不能怪大土司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
阿土的亲娘,早年就去了。大土司虽然担忧,阿土会对柳云风暗生情愫,但一来,女儿还小,当爹的总不好直接去问。二来,大土司也怕一问之下,反而让阿土真地兴起什么心思。
这些年,大土司的身边虽然从来就不缺少侍妾,但以大土司的威严和他对阿土的宠爱,又怎么会去和侍妾说起这件事情?是以,大土司和老管家两个大老爷们儿猜来猜去,自然容易猜左了。
此次见阿土明明白白表露心迹,大土司和大管家再次对视一眼,心中一块山大的石头,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地。
太阴山。一处山腹之中。一间石室之内。一张石床之上。
一个身披黑袍的人,正屈身窝在床上,身体不停扭动,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扭曲了一阵,黑袍人似是忍无可忍,忽然自石床跃下,奔行至石室门口,打开了石室的门。
石室门口,立着两个铁笼子。铁笼之中,各关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铁笼里的年轻人见黑袍人开门出来,开始瑟瑟发抖。
黑袍人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铁笼,一拉,小臂粗的铁枝竟然应手而弯。黑袍人伸手进去,将里面的年轻人一把抓出来,拖到身前。
随后,黑袍人一口咬在年轻人的脖子上,大口大口地吸血。年轻人挣扎了一阵,渐渐地,毫不动弹了。
黑袍人又吸了一会儿,扔下手中已经僵硬的年轻人,眼露凶光,又盯向另外一个铁笼之中的年轻人。
另一个年轻人见黑袍人盯过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身下传来一阵臭味,竟是吓得失禁了。
黑袍人盯着年轻人,似是在犹豫着什么。正在这时,石室外的通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袍人站定身子,看着通道。
少顷,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匆匆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一死一软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对着黑袍人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恭喜师尊,神功即将大成。”
说完,年轻人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黑袍人,接着道:“师尊,有一桩大喜事。”
黑袍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什么大喜事?”说话间,嗓音嘶哑。
俊美男子道:“师尊,青云令重出江湖了。”
黑袍人闻言,一把抓住俊美男子的肩头,将他拖到自己跟前,几乎是贴着他的面,声音颤抖,问道:“真的?”
俊美男子只觉得黑袍人口中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和肩头的疼痛,俊美男子小心地答道:“师尊,属实。”
黑袍人放开抓着俊美男子的手,将他推开,磔磔怪笑,边笑边喊道:“柳云风,你坏我两位兄长的性命,几乎使我一脉断绝。又破我神功,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藏在这不毛之地,窝在山腹之中这么多年。我神功不日即将大成。此次,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生啖尔肉,尽饮尔血,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哈哈哈……!”笑声,如鬼哭狼嚎。
西域。密宗。一间禅房内。
一个大和尚正盘膝而坐,手上结着复杂的手印,不停地变换。
忽然,大和尚眉头一皱,停下了手中的手印。随即,禅房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大和尚瓮声瓮气地问道:“什么事?”门外的声音答道:“师父,青云令又出现在中原了。”
大和尚腾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急急问道:“消息确实?”门外,一个中年番僧答道:“确实。”
大和尚摆了摆手,让来人退下。
随即,大和尚回身坐下,脸上逐渐浮出笑意。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变成轰轰轰的笑声,声震禅房。
……
这一夜,八面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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