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轰轰作响,警车救护车刺耳的鸣声交杂不清,来来往往匆忙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混乱不分,喧闹的声音充斥整个耳朵。
浑浊的天色在头顶上方一望无际,乌云一片又一片聚集,累计成厚重的巨大一团云,沉沉的样子想要随时随地都会压下来,压得令人心中烦闷不堪。偶尔划过几道闪电带来些光亮,却并不觉得那光亮如同希望。更像是地狱之门的绝望之光,带着似走到尽头般的鬼魅笑容。
心里想要不顾一切远离那黑暗中的可怕光芒,却只能呆在原地无法动弹,亲眼看着自己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死神无情拉入永世不得回转的大门。
季灼时觉得她也快要被死神拉走了。
周围的声音那么吵那么闹,可是她却像听不见了,觉得世界那么寂静,寂静的又那么可怕。
她一声不响地站在河边,看着周围的人把一辆失事落入水中的车吊上河岸。车子已经残破,车身的前部分已经被撞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窟窿。
车里抬出两个人。
死了。
没有心脏脉搏的跳动,没有平静匀整的呼吸起伏。只有满身淋淋的血迹像红衣裹住了早已面目全非的两具尸体,于这黑沉的天地之中犹为刺眼。
雨越下越大,湿透了每一个人的衣服。
季灼时的齐肩头发完全湿漉漉的贴在颈边和耳后。她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和人群中被围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心像被什么狠狠的刺痛,痛得忍不住想要从面前这波涛汹涌的大河里跳进去。
沉重的身躯把她拉得太疲惫,嘴唇已经发白发青,手牢牢地蜷在一起,捏成了拳头。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尸体面前的,只觉每走一步,心就每碎一块。
她颤颤着伸出了双手,声音带着无尽的哽咽与绝望:“爸,妈。你们怎么了,起来啊,陪我说说话啊。你们不是说好了今天看我毕业的啊,我......我现在就在你们面前呢,你们,你们怎么不看看我呢......你们昨天还说等我毕业了就可以看着我结婚了,为什么现在你们就一声不响的离开我了呢。你们答应过我的,要补拍你们俩的结婚照的啊,怎么什么也不拍就走了呢?你们说话呀!你们怎么不回答我!你们把眼睛睁开啊,看看我好不好!你们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呢!爸妈,你们起来!你们起来啊!......”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几近疯狂。无力苍白的手拼命摇着面前已经停止心脏跳动的两具中年人尸体,可是不管这个一夕之间失去双亲的女孩儿怎么喊,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围的人把季灼时拉开,一句又一句的叹息在她耳边回转:“姑娘,节哀顺变吧。”
她凌乱的头发在雨里被一遍遍冲刷,无助的看着躺在雨中血泊的父母。
突然,有熟悉的气息混着大雨靠近她,下一秒,是那个令她可以安心的怀抱。
钟梌的声音在大雨嘈杂中依然清晰,他紧紧抱着面前已经浑身湿透冰凉的人:“灼时,我在。”
灼时,我在。
如果在平时,这样坚定而温暖的话语是多么令她心安坚信。可是如今,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两个承诺的字眼,心里的怨恨和蔓延全身的愤怒,令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拳脚相加于他。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爸妈!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爸妈!我爸妈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害死他们!你把我爸妈还回来啊!你把我爸妈还回来啊!”她的眼睛红的像一头豹子,声音大声地吼叫。
他不说话,也不解释。她有多难受,心有多痛苦,他都知道。他只能静静的依然紧抱着她,任凭她胡乱踢打,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任凭她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安静下来。手无力地垂向地面,头靠在他的肩膀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而迷茫。
正当所有人以为她就这样和那个男生站在大雨滂沱中的时候,她突然用力推开他,转身冲向已经被抬上担架,用白布遮盖住的两具尸体。
她扔掉白布,把两具尸体扶起来,一边转身想要把尸体背起来,一边说着:“爸妈,你们别怕,我现在带你们回家,我们就回家了好不好?这个衣服红的不好看,我给你们换其他喜庆的衣服,等回去收拾好了,我就订三张机票。你们不是一直想出国吗,我明天就带你们走好不好?我们随便去一个国家,总之远离这里就行,我们再也不回这里了,再也不回了......”
女生像疯子一样自言自语,一边说一边痴痴地笑,完全不在意周围的每一个人。
钟梌看着她这样,心中一阵绞痛,他快步走近季灼时,一把拉开她,用力抱着面前颤抖无助的人:“灼时,别这样。你父母已经死了,我们都无能为力,你说再多的话也挽不回他们了。”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声音沙哑却隐忍着剧痛:“你胡说!你胡说!我爸妈好好的,他们怎么会死!”
他再次加紧了力度,抱着瘫坐在地上的她:“灼时,你看清楚。他们没有呼吸了!他们的血流尽了,他们不可能再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清醒吧,好不好!”
钟梌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么无情残忍,可是如果他不说,那么她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还一心想着父母没有死。
季灼时彻底安静,看着前面被医生重新盖上白布抬上车的自己的至亲,她喃喃道:“他们今天早上都还对我说要来学校看我毕业的,我在学校等了他们一天,他们也没来。可是晚上我就接到电话赶过来,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尸体被捞上来,那么没有生机,那么冷的......”
他无言,只能听着。
周围的警察、医生等等人已经走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还仍在原地。
良久,她恢复平静,起身挣脱他的怀抱。
她冷冰冰的看着他的双眼:“如果让我查到真的是你父母害死了我父母,我绝对会把他们送进监狱替我父母陪葬。”
他没有任何表情起伏:“如果你父母只是意外车祸呢?”
她深呼吸:“那么,就当我错了,我们,再也不见。”
“所以,你要离开g市了?”
“是。”
“什么时候?‘
\"处理好我父母的后事,能尽快离开就尽快离开。”
“知道了。那我们今天分手是吗?”
“是。”她用了无比大的勇气才说了这一个字。
她知道有太大的可能是他父母害死了她的父母,可是这些事都与他完全无关。
但她没有办法和他像从前一样了,只因为在这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包括,他们生命的轨迹和爱情。
“钟梌,对不起。我想,我们今天应该是最后一面也是最后一别了。我走的那天不会告诉你,你也不要来找我。我们,到此结束吧。”她努力假装平淡发出的声音那么不真实,明明心里舍不得,还是要这样决绝的说出这一番话。眼里的泪水一直打转,她努力压抑,怕任何一滴泪落下,便会被他看见。
他的嗓音在雨中和风中沙哑不清,转过身去:“季灼时,再见。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也转过身去,一步步向前走,一步步远离他所在的位置。滚烫的泪水终于从她的眼脸滑落,她说:“钟梌,再见。我会恨你一辈子。”
彼此的世界远了,都看不清彼此的背影了。
哪怕风雨里的背影已经模糊了,却没有勇气再转身看看自己曾熟悉的那个人的模样。
不管是他不原谅她,还是她恨他,都只有一个简单而深入胸腔骨髓的原因。那就是:
我爱你。
————
季灼时的梦已经变得萧条而带着巨大的伤痛。
梦里父母的样子和钟梌的样子令她无力绝望和痛心泪流。
最后一幕,是彼此互相背对远离的画面。
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满脸早已是苦涩的泪水。
身上盖着钟梌的风衣,对面是正在专注工作的他。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
可是又做梦了,梦里,是她最不愿回忆触碰的阴影。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终究,他们的命运已是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和他重新开始的。
钟梌见她醒了,说道:“看书看着看着还睡着了,现在继续吧。”
她别扭的看了他侧脸一眼,淡淡道:“哦。”
她心情低落,他听出来了。
她又做了什么梦,会让她对他逐渐转温的态度又立马回到了冷淡。
他当然知道,可是他无能为力。
————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我爱你。
我会恨你一辈子,因为我爱你。
他多想对她说这五个字,她也多想对他说这五个字。
可是能怎么办呢。
我们都没有把最后五个字说出口,是没有勇气,还是不敢面对?
而现在,因为我爱你,只能变成载满那么多无尽叹息和爱恨的六个字:
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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