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茵活了数百载，是经历多少生死才能达到如今的成就，到了他这个境界，能够畏惧的东西，已经极少极少。

但这一次，沉寂在内心深处久违的恐惧，随着脚下气息的爆发再次降临。

那是不知交替了多少春秋的岁月，当他还是个青年时，亲眼看着父亲被那个恐怖的男人随意捏死，那个身份不明的强悍男人，所流露的气息，与他现在感受到的别无二致。

都是如此无可匹敌。

所以无论怎么不想承认，布莱茵的确是退缩了，虽然这突然混入战场的恐怖气息，来得莫名诡异，甚至没头没脑，明明是奄奄一息的人类，怎么还可能散发令他感到心惊的气息，但他绝不想亲自辨别其中真伪。

“全军撤退！”

拳锋还未落到王昊身上，他却突然下达了令所有族人费解的命令。

所有族人都微微一愣，不明白为何本族此战损失惨重，现在局面尽在掌握，罪魁祸首还未伏诛，族长为何要下达这种命令。

血晶巨拳依旧在坠落，布莱茵已经决定，等这拳彻底碾死王昊，就放弃天腾城的围攻，那股气息实在令他忌惮。

“蛮子！”

江玉脸色苍白，到底还是失败了，血晶巨人的要害恐怕并不是在胸口，但是之前的魔咒抽净全身咒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昊陷入危机，最后勉强使用记藤曼术，杯水车薪的阻挡却丝毫没起到任何作用。

蛮三刀死定了！

天腾城的六十万人类，无一不这么想。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由黑色雾气幻化的巨大手掌，却突兀出现，轻而易举的托住了下落的巨拳。

什么？

布莱茵还在愣神，林羽身上悬浮的冥气，忽然间暴涨凝聚，犹如燎原野火不可阻挡，拔高再拔高，化成一道完全由黑雾组成的巨大虚影，体型与他此刻的状态毫不逊色。

十几丈高大！

他的脚掌再也压制不住那个少年，被震退到几十米开外。

这一刻，不论控血族还是人类都被黑雾巨人所震惊。

“桀桀，死，都要死！”

黑雾巨人缓缓立起，一股暴戾的混乱气息从四面八方溢出，这些暴戾在两族间扩散，不论是人类或者控血族，呼吸渐渐加重，竟是被戾气影响意志，脑海中充斥起杀伐。

“杀....杀......”

“杀光....杀光一切....”

歌妮晃了晃脑袋，将戾气从脑海驱逐出去，接着大惊失色，不少族人脸上布满杀意，如行尸走肉般朝着战场中心走去。

相较于人类，控血族的杀伐气息更甚，更容易被影响失去理智。

“不死解！”

饶是血晶铠甲加身，也阻止不了布莱恩脸上露出的恐惧，他终于找到了那份恐怖气息的源头，难怪先前对方的气解就很古怪，咒纹该是附着在体表的死物，但林羽的气解，实力增幅不但超乎想象，而且咒纹隐隐已经有悬浮体表的实体化趋势。

原来那是不死解的过渡！

一解灵、二解力、三解气。

四解不死，终解永生！

气解不是咒印的极限，却是咒界的极限，近千年来咒界还未有不死解的出现，所以大多数种族都以为气解便是咒印的最终形态。

但布莱茵见过，他的父亲就是死在不死解下，犹如臭虫般被随意捏死，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种咒纹实体化的咒解称作不死，但随着实力提高不断收集信息，布莱茵对这种咒解也愈发贪图，可始终没有触碰到门路打破。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传闻降临咒界不到半年的种族身上，再次见到了不死解。

好恐怖的天赋！这绝对不是下位族该有的能力，如果继续让人类发展，以他们庞大的降临基数，说不定不过几年，便会成为咒界第一大族！

如果人类没有林羽，布莱茵剿灭天腾城后，回去的第一件恐怕就是屠杀所有人类，把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但现在，他只想着怎么脱身逃离。

倒是江玉身在战场中心，那股暴戾却影响的不深，大概是他平日就不喜争斗，无有丝毫杀伐之心，因此就算负面情绪被扩大，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他盯着林羽此时的状态，皱眉呢喃道：“羽哥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啊.....”

随后悄悄溜到王昊身边，不动声色的拖着昏迷的王昊逐渐后退。

“桀桀。”

黑雾巨人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

布莱茵现在哪敢滞留，转身便走，十丈身躯落跑起来速度极快，每跨出一步就是百米之距。

可还没走出两步，黑雾巨人却突兀的出现在面前挡住去路，好似瞬移般的动作超乎想象，布莱恩心中震撼，怎么也不敢与对方正面冲突，正想转向避开，对方已经扫出一腿，踹在他的左臂。

只听见“砰”的一声，整条血晶手臂应声而碎。

血甲由万千精血所铸，因此就算断臂布莱茵也感受不到疼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右臂却再次碎裂。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实力！布莱茵头皮发麻，控血族的终极秘术，他一生都没用过几次，再是如何强大的敌人面对无间可摧的铠甲，哪个不是含恨而死，但是现在，这副铠甲在对方面前简直成了玻璃渣般脆弱的存在，抬手间就能粉碎。

他的速度更为恐怖，布莱茵甚至不知道对方何时出手，就已经断了两臂。

“桀桀，有趣有趣，布莱茵，你之前不是说想剿灭天腾，似乎.......啊，杀杀.”

林羽现在的状态相当怪异，理智忽隐忽现，清醒时狂傲霸道，片刻后又被暴戾淹没，脑中只剩下杀戮，反反复复间转换。

他继续点出两脚，踹在布莱茵膝盖，每一脚都是阵轰鸣，崩碎的血晶四处飞溅，没了四肢支撑，血晶巨人光秃秃的躯体砸到地面，已经不难动弹。

“放我离开，控血族从此不再踏入人类领地半步！”求饶这词对于布莱茵来说，已经太过陌生，可此刻他不得不做出退让。

“人类？这帮废物关我屁事！哈哈哈”

林羽放肆大笑，黑雾巨人跟着人性化的咧开嘴角，渗人万分。

一脚踏下，血晶巨人的躯体碎裂成漫天碎片，布莱茵的真身顿时显露出来，却是脸色苍白无比。

“杀杀杀！”

这时，控血族人，除了几位附形境，残余的数千人已经进入战场中心，疯狂朝这边涌来。

“桀桀，很棒的食物。”

黑雾巨人空洞的眼眶，闪过一道猩红。

布莱茵惊骇发现，体内的精血开始沸腾翻涌，如尖针般像要刺破表皮向对方射去。

“不可能，你怎么会引血术。”

他尖啸道，以至于声线都已变味，千针叶林被偷学还有一丝可能，但这引血术非得配合功法才能运行，对方怎么可能使用。

伯格特死在葬穴.....血兽！

布莱茵脑海突然闪过林羽的猩红右目，终于想通了关键惊骇道：“你得到了血兽的传承！”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数千股精血汇向黑雾巨人，那些族人没有他那般实力可以勉强压制血液，精血刺破经络皮肤喷涌而出，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桀桀，看着族人在面前死去，是什么滋味？”林羽玩味道。

“控血族不会追究......”

布莱茵知道对方不会放过自己，话语间迷惑着林羽，背后忽地张开一对血翼，也不管留下的歌妮等人，化作一道血线疯狂朝远方遁去。

与此同时，他那受到重创的坐骑，猛地从坑中跃起扑向林羽，想给主人主人争取些时间，倒是忠心的很。

“死！”

黑雾巨人一掌摁倒狮首之上，瞬间将这怪物拍回地面，拍出个深不见底的掌印，抬臂时，碎骨内脏喷洒一地。

“杀杀....杀”

暴戾又代替清明，林羽怎么会放布莱茵离开，即使脑海混乱，依旧朝着他遁去的方向追去，速度却比对方的禁术还要快了数倍。

歌妮已经知道族长气数已尽，搭救也没有任何意义，便朝着身边几位附形境道：“族长恐怕很难离开此地，我们留在这也必死无疑，都分散逃命吧，无论哪个能回族中，让族人不要再找人类麻烦。”

说完，她背后长出血翼，向东边飞离，没想到百年都难得使用一次的禁术，竟会连番使用两次，一次是追杀，一次成了狼狈逃窜。

控血族其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分别朝另外两面遁走。

布莱茵这边，血翼不断抖动，拼命往前飞掠，他连脑袋都不敢回转一次，深怕耽误片刻就会被那林羽追上。

但控血族引以为傲的飞行禁术，依旧没能帮他逃脱，布莱茵瞳孔一缩，黑雾巨人已经挡在他逃离的路线上，冥气缠绕的右臂迎面而来。

“不！我怎么可能死在一个人类手里！”

随着留下最后的遗言，这位控血族的族长，被一拳轰杀。

林羽盯着布莱茵的尸体，又狠狠补上一脚，直到对方死无全尸，视线才转向逃离的其他控血族人，但他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抽身返归天腾城方向。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很不好，冥气没有入蛮城一战，完全淹没他的理智，让他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不过依旧不太乐观，这种间歇性的状态，比起克丽丝有过之而无不及，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

回到天腾城时，他的冥已经逐渐收回体内，皮肤表层时不时飘荡着几缕黑气。

林羽不知道布莱茵口中的不死解算什么，只是解除这种状态后，重伤的身躯根本没恢复多少，要不是摄取了大量精血说不定会直接昏迷过去。

“杀.....，不行.....是人类。”

疲劳加上伤势，又让暴戾趁虚而入，他抬手重重拍着额头，强行将杀意压制，江玉本想上去，看到林羽的古怪样子，便停下了脚步。

六十万人类，静悄悄的盯着少年。

等待他的是胜利的欢呼？或者无以言表的感谢？

冷不丁的，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朝他丢来，显然准头不对，落到了身后几米处。

“你干什么！”

几个人类惊慌的看着身边那个扔出石块的老头，将他牢牢制住，对面的怪物要是发疯，六十万人类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这无疑是种讽刺，明明是拯救天腾城的英雄，反而被定位成了怪物。

老头被人制住后，怎么也挣脱不了，便开始咒骂起来：“怪物！他是个怪物，是人类的罪人，要不是他引来了异族，天腾城怎么会有这场灾难，我的儿子也不会死，他明明这么强，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杀光那帮异族，要看着我儿子死在异族手上！”

一位老妇抱着亲人凉透的尸体，原本无神的瞳孔，在听到那老头的话后，渐渐也出现怨毒的神色，放下尸体，悄然捡起身边的石块，用不大力气往前掷去。

不过依旧是失了准头。

“你们干什么，都想干什么！”

一道道仇恨的目光朝林羽投射过去，附近的携咒者刚控制住一人，却又有十人出现。

他们都是没有咒印的凡人，都是被抛弃的居民，他们可以为孩子亲人做出无声的牺牲，但唯一的念想若是失去，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或许林羽没有打败布莱茵的实力，他们还不会生出怨毒的念头，可他偏偏能杀了整支控血族部队，却眼睁睁看着人类送死，这些落到他们眼中，便成了罪不可恕的行为。

“怪物！他是怪物！”

“滚出天腾城！”

“滚出天腾城！”

人群中不断有老弱妇孺走到前排，咒骂起林羽。

石块雨点般的朝他掷去，如此密集的石块自然没能再落空，砸在他身上啪啪作响。

江玉暗暗叹了口气，在林羽杀死布莱茵那刻，他便知道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活下来的普通人实在太多了，这便是人性。

林羽并没有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那些普通人也未有错，只不过局限不同，他们更在意普通平静有家人陪伴的生活。

“杀.....不...行....”

林羽刚被压下的杀意，却在千夫所指的咒骂中，再度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