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皇宫红白相间,西南坤位则是太后广慈殿,一排凤脊之下红房连连。
瞬间,老太后双目微合,两手微落,把持念珠,如佛入禅。
此时,一名道师阔步入内,文图一见险些惊跳起来,这不就是当时争夺武林盟主之时与自己交谈的道家么?青发白须,面色凛然,衣着清整,气势夺人,飘洒似仙……
他一定知道什么!盟主有难之词出自其口,事后远处瞥自己一眼微笑而去,明明是喻示着什么,只是眼下无法开口问询。
道师瞧见文图,微微一笑,似是知晓他在广慈殿,丝毫未表现出诧异,走到太后身前九尺,老道师左手膝下起礼,稍弯上躯念道:“太后娘娘无量安寿……”
太后未睁眼也未移动,平静令道:“道师入座。”
“谢太后娘娘!”道师轻坐旁位,双目微睁,气度仙然。
“敢问道师名号?”太后右手一动,捋过手串中的一颗佛珠。
“贫道一知,只知其一之意,望太后娘娘赐教。”一知大师白眉稍挑,又缓下迷目。
文图此时才明白过来,千聪万明,一知而已,何谓书主,即是你,亦是我,以道师大智,万象化一,谓一知;至于那书主,一知大师早已知晓世上本无《天光剑谱》!
太后刚要再转佛珠,闻听此话拇指又退回来,微微睁开眼睛,淡淡瞧一眼白眉苍老的道士,“一知,道号甚好,若是这世间人人晓得千清万楚不如一知之理,该有多好,要是做到百技加身不比一知为妙,又是何等令人神往,”随后,吩咐侍女,“你且引着文居士殿外稍候。”示意文图暂且回避。
“是,太后娘娘!”
文图大喜过望,眼下最为紧迫之事便是想办法离开皇宫,速速赶往客栈,一旦潘王爷发难,卓姬与毕子会有危险,刚要起身离开,哪知一知大师喃喃道:“贫道与文施主有一面之缘,且太后娘娘亦与这文施主也有些渊源,不如令其旁听为上!”
太后稍一迟疑,似是感觉大师言之有理,便点头允准,示意文图继续留在殿内,一字一句说道:“也罢,文图也是聪智之辈,听之无妨。”
文图心里甭提有多懊恼,即是大师乃绝顶高人,你可知我那里的妻儿有难?
一知大师轻抚白须开口:“太后娘娘垂爱,着多人寻贫道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几个月前,太后便散出数路人马,四处探听阳乌山道师下落,懿称无论任何代价都要请到仙家赴宫内与自己一叙。
太后慢慢道:“闲言不谈,哀家有一事苦思不解,劳请一知大师指点迷津……”
“太后娘娘直言便是!”一知大师一副成竹在胸神态。
太后终于将放在佛珠上拇指收回,又睁些眼睛,不过却转向窗外,盯着殿外一颗梧桐缓缓道:“去年冬月十五,哀家就坐在这位置上,忽见两鸟齐落梧桐,一绿一白,心中倒是有些欢喜,不过也好奇起来,哪只鸟会先起身飞离,于是占得纯坎之卦,依大师之见,是哪知鸟先飞开这梧桐?”
一知大师微微一笑,手捋白须回道:“贫道早有耳闻,太后娘娘无所不通,虽非为此事发愁,可是当时却出乎意料,故心中方有迷惑。”
太后一听,立即将手中佛珠轻轻放在身边桌榻上,顺势指一下丫鬟:“给大师赐茶!”
“是,太后娘娘!”丫鬟急忙奔去沏茶。
“谢太后娘娘,”一知大师未等太后再问,便开口解释,“梧桐落鸟,一绿一白,占得坎卦,自是得解。坎为水,水乃青绿之色,太后娘娘自是认为绿鸟先飞,若是其他季节自然如此,然得卦之时已是仲冬,天寒地冻,想那水上,结冰者冰色为白,未冻之池自是因为水暖克寒,水面之上定然泛着白蒸之气,实乃绿上为白,应是白鸟先起,不知是否如此?”
太后猛地闭上双目,不过嘴里却呼出一口长气,腮部微微隆起又平复,难免看出有些欣喜之情,长久以来寻得僧道无数,均是不得正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命脉,后来多名道人提名阳乌山,那里有一道师修习多年,应该能够破解此题,便开始寻觅此人,没想到果真如今果真被一语道破,遂微微抬手说道:“一知大师果然高明,令哀家茅塞顿开,寒天之内,绿水上白,正是那白鸟先起身,果真是妙啊……”
大师见太后仍是细眉紧锁,绝口不提传自己之意,索性如实道出:“太后娘娘隆请小道前来,绝非释解如此微疑,仰观太后娘娘神明正凛,天凤之躯,雍容富贵,静若坤山,然手动不止,定是心中尚有更大迷惑,而手为震宫,震为东,为长,为子,如今长子为皇帝,贫道擅自以为太后娘娘乃是愁虑当今皇上之事,又见右手多动于左手,太后娘娘贵为天后,右亦为东,东之东,震之震,应是心中疑虑吾皇之子有恙,不知可是如此?”
太后一惊,好个神仙之道!立即问道:“你可知吾儿涅帝之子一事?”太后暗指当今天下无一太子,不禁心内好个激动,只是面部仍然威严。
一知大师微微欠身低头:“恕微道愚昧,自入阳乌山二十载以来极少下山,只是年前方才出谷,未曾闻听太子变故,然偶观天象,正星及位,明亮如荧,泰斗合体,应是天合之像,毫无异端!旁星更是闪烁其身,稳居离位,预示太子无恙……”
“你说什么?!”太后忽地立起身体,忽觉自己失状,又悻悻坐下,不过已然有些颤抖,眼睛内充满着惊恐,甚至透着愤怒与无奈,“太子?什么太子?”老太后忽然觉得大师在预示着次子登基,二儿潘有着四孙,自然此时无恙在身。
一知大师倒是毫不紧张,又是微微一笑,单手提起呈道家禅状道:“贫道自然指的是当今皇帝之正子,太子之身!”
太后闻听再也无法按捺心中急迫之情,顿时失去老太后持重模样,手臂微抖招呼过丫鬟:“快,快去……到后宫寻寻,看哪位皇妃有孕,稍后……不,即刻传到哀家身前,一刻也不许离开广慈殿……”之所以是皇妃,只因涅帝登基后一直未封皇后。
“慢!”一知大师身体未动,抬手制止,“如今后宫之中无人有孕!”
太后更是焦躁不安,后宫无孕,生之尽是郡主,何来太子无异,又谨慎小心问道:“仙家说的太子可是涅儿,不,当今涅帝之子?”
一知大师默默点头道:“正是!”
太后开始怀疑大师道法,颓然下来,公子涅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登基后日日不离左右,哪个皇妃有孕,生产了哪个郡主,自己心知肚明,何来什么太子,如是涅帝生有皇儿,自己这几年怎会日夜焦虑不安,难以入眠?烦躁之际,合上眼睛道:“你们先下去吧,哀家有些乏累,要静养一会儿……”
文图一听连忙起身,早已无心思与二人在这里盘世论道,自己那边的卓姬母子危在旦夕,深深向太后施礼,低声道:“大师,后会有期!”言罢退后逃离广慈殿。
一知大师刚要伸手拦住文图,可是心急如焚的文图哪还会理会,头也不回离去。因为他知道,马上这钢铁般的太后就要发怒,明明世间无太子,你硬是说什么太子无恙,岂不是自投罗网?凭借着自己蒙对哪知鸟先飞,便信口开河太子之事,那可是在太后面前明摆着的,她有无孙儿还能比你糊涂?若是凤主发怒,自己哪还有机会逃离?
道师见文图离去,微微苦笑,又见太后情绪突变,忽觉得有异,侧目观向窗外高阳,拿准时辰再度闭目提手探去,手指翻转之间忽然出声:“太后娘娘,你可是未曾见到过太子?”
太后彻底绝望,怒火已至前胸,只是发觉道家口声之中带着虔诚,否则早已雷霆震怒,遂抬起手示意不要再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睛更是懒得睁开。
“贫道刚刚探知,太子生于涅帝初年五月二十五,乃是全火之命,身接母泽,福泽无上,可谓浩天之子,继往开来之君啊,太后娘娘琢磨琢磨,可否有此事……”一知大师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滴,他也已看出太后透着火气,更是惶恐不安,难道自己的道行有误?
太后未动,听见一知大师之言,嘴里已现恼羞成怒之音:“八年前的五月,那时涅帝刚刚为帝不足四个月,若是此时生有皇子,自是为帝之前所孕,可是涅儿从未纳过太子妃!”说着,太后双手突然猛握,那是驱逐之兆!太子之时与人婚配?只有……忽地,太后猛然挺起身子,瞪大眼睛瞧向侍女。
侍女从未见过太后如此惊愕之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颤颤巍巍道:“太……后……”
“速传宫事官携皇妃名册、敬梓入殿,快去,快……”
丫头来不及应是,滚爬着窜起奔出殿外,不刻,宫事官提着名册与敬侍卫二人气喘吁吁跑进殿内,定是侍女告知出了大事,太后急传。
两人纷纷跪下,大声不敢出,未等开口请安,便被喊起来。
“拿来……”太后指着宫事官手中的名册,“速给哀家拿来瞧瞧!”
宫事官不知所为何事,连忙上前敬献名册,看着太后焦怒表情,后背淌出汗水,莫非这后宫之内的皇妃有变故,若是名册有误误了大事,瞧太后眼下神色,定会将自己拖出去斩首!
太后的手颤抖着,似是不停使唤,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名册之内妃名之首页寻到,厉眼向第一位置瞧去,那泛黄的纸张之上,工工整整书写一行黑字:
东土卓家庄之女卓姬,年十八,已故,追封卓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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