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昏水月寒牢,风冷人间调。是谁?一曲冻今宵。
树绕银湖,水载琼楼。抬望眼,飞檐站麒麟,勾角悬夜灯。柱绕紫龙,檐下镂雕“空楼”二字。月光好奇,破窗而入。李空侯怀抱雀屏,翘腿而坐。竹片触弦,音如离箭穿梭而出。
再听箜篌声中吟“银湖百对千钓月,横舟无钩万般愁。南风将人消磨瘦,独留世上一空侯。”
湖如镜透彻见底,画舫如刀穿行,随后一道伤痕绽裂,又慢慢愈合。舫首站着一人,正是周艺。
“空侯大人向来没有耐心,听到箜篌之声便晓得他浮躁了。”说话者正是小童千古。
“让他等等也无妨。”周艺道。
“世上也只有艺先生和云先生能让大人相侯了。”千古道。
舫近楼阁,眼中可见一片百尺汀洲。风吹着摇曳的灯火,恰似等待的心,躁动不安。
画舫停靠后,周艺踏上空楼。李空侯见到周艺,雀屏收弦。站起身道“空侯最不耐空候。”
周艺玩笑道“谁让你这空楼如此僻远。不过,你让千古寻我何事?”
“绕梁盛会,你一举夺魁。如今名声在外,有人慕名相求一事。”李空侯道。
周艺不解道“何事?”
“授琴。”李空侯道。
“何处?”周艺问。
李空侯未回答,而是道“先坐下来再说。”两人坐下,空侯随后命道“绝唱,沏茶。”只见童子提来一壶放上桌,将倒扣之杯放好。向两人杯中冲入沸水,再从茶盒中拿出茶叶放入水中。茶卷似螺,隐隐翠绿甚是好看。此时,翠螺吐珠,再时,一杯春色在眼。而热气携带浓郁香气飞升而出。
周艺闭目俯首而嗅,深吸一口,清香入肺。再睁眼,不禁赞道“色比春色,香胜佳人。”
“不过陈茶而已。”李空侯道。
“茶虽陈,香犹存。”周艺道。
“不错,就如你我。时间越久,情谊越深。”李空侯道。
周艺捧杯轻尝一口道“刚才之事,尚未说完。”
李空侯细思片刻道“浮盏楼!你愿往否?”
听到这三字,周艺先是吃了一惊道“浮盏楼?为何?”
“风月之处雅士多聚,才情为重。琴棋书画,以琴为首。楼内歌舞之姬不仅声色卓越,更需通达音律。知悉周郎之艺,请以担当良师。”李空侯道。
“但为何是空侯你出面相邀?”周艺不解道。
李空侯道“浮盏楼主亦是空侯好友,知悉你我有相交之情。但你毕竟是儒门之人,难免有所顾忌。他怕你严词拒绝,故请我婉转相邀。”
“佛家常说人无分别心,其实儒门亦然。圣人常说有教无类,人若欲学则子不拒之。”周艺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李空侯道。
“何时前去?”周艺道。
“明日午时过后,那时正是楼中修习之刻。”李空侯道。
白日的浮盏楼甚是安静,但风月之气却犹隐隐能感。周艺来至门口,却见浮盏楼主钱扶疏已在门口等候。玉饰锦衣,气态轩昂,不见商贾之刁钻。见到周艺,施礼道“在下钱扶疏,想必来人正是艺先生。”
周艺讶异道“为何不是别人?”
“做我们这行,阅人可称无数。讲究的就是看人眼色,观人眉宇。里面请吧,艺先生。”钱扶疏道。
随之入内,豪装雅饰,华丽非常。来到其中一间厅室,只见一琴在前。而后是四琴一列相对摆放,如此四排。端坐美人,皆望周艺。周艺不敌美目之视,竟一时心惊。
钱扶疏望向众人道“眼前这位正是‘六神’周艺,更是绕梁盛会之魁。有幸请之为尔等授琴,切要洗心而习,方不负先生此行。艺先生,可否先赐教一曲。”
听到此语,周艺望向眼前之琴,却见此琴甚是奇特。金漆包覆,两端各雕饰昂公鱼,头尾相对。琴上八弦,正是鱼须各四。周艺不解,问到钱扶疏“此琴为何是八弦?”
钱扶疏道“此琴乃是楼中花魁孔慕妃所用,我亦不知。”
“难道八弦琴就让艺先生为难了么?”随着一声娇语,一阵香风袭来。
蓦然回首,眼脉脉如清水,眉悠悠如远山。梅花画额,斜红描眼,红的悲成啼样,惹人怜。正是女魁孔慕妃。
“只是好奇而已。”周艺道。
“那就让慕妃见识传说中的‘六神’琴艺吧。”孔慕妃道。
“慕妃实乃女中之凰,唯凤可求之。今日周艺在此献丑,一曲《凤求凰》。”周艺说完,琴前落座。
古来之曲,弹者千千万。相同之音,千千味不一。今日琴中情音浓,只因弹者是周郎。抚琴入境,仿佛无人。琴声满室,声声扣人心弦。周艺闭目间,全然不觉众目所聚。其中当属孔慕妃,听之犹如只为她弹。
曲绝之时,孔慕妃道“艺先生之琴技另慕妃折服,今日在此有一事相请,不知可否?”
“小姐请说?”周艺道。
“慕妃来此已有数月,得以薄名。但风月之地,不能以真名所示。听闻艺先生乃儒门名人,晓诗通词。慕妃相求,请赐艺名。”孔慕妃道。
周艺道“多少个万人中央,才有那万分之一的你。稀如凤凰,才配如此绝色。凤凰儿,如何?”
“今夜,浮盏楼再没有慕妃,只有凤凰儿。”孔慕妃道。
此后,周艺午后常来此授琴。但他没有想到与凤凰儿日渐相投,因琴而生情。
一句“有教无类”,牵起两人相逢。周郎六艺,凤凰四才,自此十全佳话流落金陵城。但世间美好虽多,终抵不过世情凉薄。随着漫骂越来越多,祝福越来越少,两人也越见冷淡。周艺更为此饱受儒门非议,自愿退出儒门,此后以琴为业。
树换叶,冬去春来。书换页,旧去新章。时间换页亦换叶,改变一切美好,成为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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