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再次陷入寂静,说起来宜臼乃大周遗孤,自然看押极严,常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牢房四周更是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今日陈不苟探监已经是很例外了。按说苏嵬有令他人不得擅自接近宜臼,但在陈不苟这里却例外了,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苏嵬知道了。
表面看起来是这里的守卫给陈不苟三分薄面,但是谁不知道这些兵油子从来都是除了苏嵬的命令,天王老子都不认。
陈不苟摇摇晃晃地扭着身躯出了天牢,王鱼连忙上前,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早先安排好的车马已经到了,陈不苟这样肥硕的身躯要爬上车却是极为吃力。王鱼手疾,直接趴在雪地里。
“老爷,踩着奴才的背上去吧!”王鱼发现陈不苟半天没有动静,以为自己太唐突,连忙抬头冲着陈不苟说一句。
抬头却发现陈不苟双眼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王鱼呵呵一笑。
陈不苟一掀棉袍,一脚踏在王鱼的那并不算厚实的背上。王鱼年龄也不小了,而且身体偏瘦,哪里受的了陈不苟这二百来斤,他只感觉全身骨头都要被压散了架。但是他可不敢这时候撂挑子,他要是被一脚踩趴下了,摔着了陈不苟,那他这管家估计也就当到头了。
王鱼心里发苦,这所谓鞍前马后的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他急着表忠心,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陈不苟这一身肥肉还真是不是吹的。那是真重啊,等陈不苟踩着他的背,王鱼站起身来时,地上只留下了四个雪窝子,还真是一把辛酸泪。可是王鱼还不敢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呵呵傻笑,这大冷天儿里他也是额头见汗。
“鱼儿!”陈不苟突然开口,一开口便险些将王鱼吓了个趔趄。
王鱼讪笑着答应了一声,“哎!爷!”
陈不苟艰难的钻进车里,然后掀开左侧的车帘儿,在车上的小窗上露出一颗大脸盘儿来。
“你想要什么?”陈不苟望着还站在车旁的王鱼。
“不要,什么都不要!”王鱼连忙摇头,那叫一个掏心挖肺,“跟爷办事,有吃有喝,有钱有住,我没啥可要的!”其实王鱼倒也没有说假话,他原本就只是想着过好日子就行,吃香的喝辣的,有点儿小钱儿,也好在醉梦楼,天香楼这些烧钱的地儿学学那些大爷一掷千金。
其实他现在别看只是一个管家,但那也看是谁家的管家,堂堂北苍上将军陈不苟家的管家出去谁敢不给面子?再说了以他目前的身家来个一掷千金的游戏也不是玩儿不起。不过王鱼这人自己没出息,自打有钱以后怀揣着当时学有钱大爷的心思跑到醉梦楼,豪气冲天地扔了三千两叫了个姑娘。
等钱花出去了,豪气劲儿去了,可是心疼劲儿又上来了,硬是心疼了一夜没来事儿,后来怎么想怎么吃亏。后来他把这事儿当做笑话讲给陈不苟听,陈不苟大笑三声,最后只说了一句。
“没事儿,你比我有出息,你有钱了知道去醉梦楼寻乐子,不管快活不快活,至少装了一次大爷。可我不行,我有钱了,不敢出去花,只是把银票换成了现银,抱着睡了一整天。”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两人都不争气,可是这两个人是不是正没出息,谁也说不清,王鱼不争气成了陈不苟的左膀右臂,陈不苟没出息成了北苍一人之下万人之人的上将军。
“你倒是聪明!”
陈不苟嘴角一勾。
“这话谁都会说,但是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也懒得去分辨。你说是也不是?”
王鱼连忙点头,“爷金贵,自然时间也金贵,哪里有许多时间来干这个。既然爷收了我这个奴才的,这做奴才的自然也就学会替爷分忧。”一个大老爷们儿舔着脸说出这话,也不会脸红,但是放在王鱼身上却也不觉得唐突。
陈不苟呵呵一笑,从肥硕的大拇指上取下一个翡翠扳指递给王鱼。王鱼脸上带着惊讶,难以置信。这扳指一看便是贵重之物,陈不苟从来不曾取下来过,平日更是时时把玩,爱不释手。此时却要赐给他,他的确是受宠若惊。
“爷,您若是赏赐别的小玩意儿,我定然二话不说就接着,可是这东西……”王鱼笑道,意思很明显,不敢要,这不是假装推辞,而是真的不敢要。
陈不苟摇摇头,望着翡翠扳指,神色复杂,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这扳指是谁给我的?”
“奴才不知!”王鱼心道果然,这扳指来历可不低,要是贸然接受,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我第一次给殿下办差,得的赏赐!”
王鱼更是惊讶,后怕不已,这种东西果然不简单,先不说这东西的价值,单说他的意义,就不是那么好拿的。
“伸出手来!”陈不苟突然道。
王鱼心中发苦,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无事献殷勤,现在好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要是贸然搅进那个层面,估计连骨头都没得剩。可是陈不苟发话了,他还不得不受。于是颤颤巍巍的将手伸了过去。
陈不苟最后看了扳指一眼,然后抓起王鱼枯瘦的手,给他套在了拇指上。王鱼的拇指太细了,扳指大了一圈,王鱼小心翼翼的抬着手,生怕给弄掉了。自己却在心中直骂自己太没出息。好不容易赏赐得了个扳指,最后自己还戴着不合适。
“我有忠犬八百,可敌精兵一万。此扳指便是信物。凭此扳指,可令八百犬不畏生死屠神佛。”
这还不算完,王鱼本来已经稍稍放下心来的时候。陈不苟突然一句话,却让他感觉五雷轰顶。直接吓得跌跪在地上。
“嗯?”陈不苟眉头一皱。
王鱼突然惊觉,借势一伏,“谢老爷信任,小人这条命是爷的了!”幸好他心思灵活,借此掩饰异样。
陈不苟点点头,“殿下给我这扳指的时候,告诉我,既然不能做个好奴才,那便好好做奴才。这句话今天转送给你!”
王鱼心中一咯噔,以前的猜想,在这几句话里又清晰了几分。只是越是知道的多,他便越是心惊,越是觉得可怕。
“哎!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好奴才!”陈不苟说了一句王鱼似懂非懂的话,挥挥手,马夫挥动马鞭,马车扬长而去。
王鱼趴在雪地里,头一直不曾抬起来,风一吹,不由得双股战战。等陈不苟走了好半天,他迷茫地抬起头来,望向陈不苟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抬头向天,看着簌簌而落的雪花,他伸出舌头,接了一朵。抿了抿嘴。
“真他妈的冷!冷到老子骨头里去了。”他又低头盯着那扳指看了看,手指头拨弄一下,大一号的扳指便滴溜溜的转儿。
“嘿嘿嘿,嘿嘿嘿!这辈子狗是当定了!”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
安静的地牢里,今天是第二个人到访了。说来也奇怪,这种地方阴森恐怖,怨气冲天,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愿意来一次。而且宜臼这严加看管的地方,也是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人来,除了平时送饭的狱卒。可是今天算是出了鬼了,就连看守的狱卒都有些惊奇。而且来得都还是大人物,第二个到这里的人便是苏岳霖。
苏岳霖和红袖一起来的,要是再早来一会儿,说不定还能遇见陈不苟。苏岳霖见狱卒面色惊奇,心中若有所思。便问道:“还有人来过?”
“陈将军来过,刚走!”
“哦?他来干什么?”红袖语气不善,她从来没想过要在别人面前给陈不苟面前留颜面。当着面也敢骂他狗改不了吃屎。这姑奶奶别看不是啥大官,可是在有些地方说话声响儿也不比其他人小。不过都是因为粘了苏岳霖的光。不过苏岳霖不仅不介意,反而还乐得她这么做,反正红袖也不会胡来。按照苏嵬的说法是,千万不能让人忘了北苍还有一个苏岳霖。
“原来是他啊!我知道了!”苏岳霖只是点点头,其实只要他知道有人来过,他心中便已经猜到是谁了,这一问,果不其然。不过他也丝毫不在意。
“咱们进去吧!”苏岳霖拖着愤愤不已的红袖进了天牢,苏岳霖要进去,这些狱卒可不敢拦,也不敢问什么,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界儿,他就是脑袋抽风,要把这天牢改成澡堂子。也不是不可能,反正苏嵬在儿子面前也没啥主见,跟供着爹似的。
有人带路,直接通往宜臼所在的牢房。
“哎呀,这小日子过的可以呀!”刚一靠近,苏岳霖便是惊讶一声,望着牢房内小桌上精美的菜肴,糕点。
这一声来,牢房内那面墙而睡的男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分开额前的垂发。
双目深陷,目光如电。那道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苏岳霖,仿佛要随时冲出来咬人。
红袖嘟着嘴,嘀咕道:“真凶!”
“呵呵,姓苏的小王八蛋,你可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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