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当时是琉璃念动了六字大明咒?”普泓躺在床上,轻轻地问着琉璃和法相。
两人点头。窗外,是正在罚跪的菩提。
“但是,不是我想到的。”琉璃突然说道。“我是听见了……听见了卷轴的声音,才恍然大悟念动真言;而那卷轴的声音,竟然和菩提的声音很像……”
“哎,命啊。”普泓躺在床上,低低叹道。
法相和普泓对视一眼,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
数十年前。
大雨之中,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走。雨点儿溅在他的大斗笠上,弹开了,落在他脚下。他脚下有斑斑点点的红迹,甫一出现便迅溶解在地上的一片水污中。还有些雨点儿透过那斗笠上的一个大洞落在那人的身上脸上。他浑身湿透了,一双枯瘦手掌中的一方布包却是干燥的。
一层淡淡的青光自他掌中透出,在这人的胸前结了个环。捧起的布包笼罩在这片青光之内,整个世界都淋湿了,大雨却丝毫没有能浸淫到它。他抱着它,像拥着一件圣物。他脚下的红色更深更浓了,那是自他伤口中淌下的血水。
近了。山门近了。他拖着踉跄的脚步,缓缓走向那个在雨中显得模模糊糊的大门。大门在恍惚中变了形,镶金的门楣像是野兽张大的巨口。他走进巨口,一个一直淋着雨静候的小沙弥迎了上来:
“师叔!”
他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像是没有听到小沙弥的呼唤。他的斗笠倾倒了,露出一颗有着深深一道伤口的光头和六个青黑的戒疤。他掌心散出的青光愈黯淡了,但那方布包依旧没有被淋湿。
受伤的和尚又坚持走了两步,身子一软,倒在小沙弥的怀中。
“师父,师父!师叔他……受伤了!”
百步之外的天音寺大殿中,众僧哗然。
“师父,师叔他好像不行了!师父!!”
百余名僧人蓦然起立,奔出殿外。
“师叔好像有话要说……”
掌门僧人撩开袈裟,令受伤的僧人的头枕着他的臂弯。他手中的青光像点亮了的灯芯那样呼地一下爆出来,而那受伤僧人胸前的青光却几乎消失殆尽。那僧人挣扎着举起怀中的布包,用尽最后的气力嗫嚅道:
“这是我的……”
话还未完,僧人竟已气绝。
掌门僧人低吟了一句佛号,缓缓自他手中取过布包,揭开一角。
那是他的什么?可是佛子菩提?
揭开一角,僧人们看到了一个婴孩熟睡的面孔。
孩子身下所垫之物,竟然不是布匹,而是一只破旧的古卷。《神魔志异》。
掌门僧人手中的青光陡然消失,像是一下子被这滂沱大雨打湿、熄灭了。僧人们静默着望着那个布包,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一个被大雨淋湿的婴孩和他嘹亮的哭号声。
还有那卷轴。
琉璃听着眼前的两个和尚长吁短叹的说完了这个故事,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菩提他是那个师叔的孩子了?”
“不是不是!”普泓大惊失色,摇头摆手道:“其实,某种意义上讲,菩提就是《神魔志异》;而《神魔志异》,就是菩提。”
琉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eb用户请登陆。)
法相询问似地看了一眼普泓,普泓点了点头。
“琉璃,你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女弟子会出现在天音寺吗?”法相得到了许可之后,淡淡说道。
“弟子……”琉璃正要张口,普泓打断了她。
“唉,其实,你本也……”普泓说着,安慰似的摸了摸琉璃的头,他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背后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于是打了个冷战,改了话题道,“说实话,你比菩提好多了。”说着向窗户外望去,菩提正在和周围的几个师兄弟嬉皮笑脸地说笑;普泓不禁皱了皱眉。
“师父,我早知道了。”琉璃淡淡的说。
法相和普泓大惊失色。
“谁告诉你的?这,这应该是我们一直保守的秘密啊!”普泓追问道。
“菩提几年前就告诉我了。”琉璃说,似乎一点也没有普泓和法相担心的失落。
“菩提怎么知道的?”普泓继续追问。
“二师兄说的。”琉璃继续说。
普泓和法相一阵沉默。
“去告诉你师弟,他这辈子就在天音寺的茅厕为天下苍生继续努力吧。”普泓恨恨的说。
法相得令,冲着窗外一个正在和菩提说笑的和尚喊道:“老二,师父有令,以后咱们寺的马桶归你倒了!”
那个和尚听了以后一脸痛苦的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
“师父,我知道的。佛法无边。”琉璃懂事的说。普泓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毛说,把那个小孽畜给我带进来吧。
不一会,菩提跟着法相来到了房间。
一老一少对视着,其中一个不自觉的揉着自己的屁股。
“菩提……”普泓刚一开口,菩提立刻跪下高喊“师父我错了!”
“我还没有说呢,你错什么错!”普泓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怒。“你可知,为师为什么这次没有处罚你?”
“因为师父现在身体不行,打不动我?”菩提问。
“我现在就可以一掌拍死你!!”普泓怒道,然后不断的咳嗽。琉璃着急的一边给师父轻拍着后背,一边对菩提喊道:“师父都受这么重的伤了你还气他!”
菩提的头低了下去。
其实普泓本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以普泓上人数百年的高深修为,那些卷轴中的妖物再多再强,还是奈何不了他的;坏就坏在当时被菩提的“金光佛印手”救出来之时,菩提见到师父的那一刻稍微有些激动,忍不住手上一用劲……当时还活蹦乱跳的普泓登时便晕了过去。
“师父,我错了。”菩提淡淡的说,深深的跪了下去。
普泓惊讶的看着眼前第一次主动认错的菩提,惊讶的合不拢嘴。
自内心!
“起来吧,为师还有事情要嘱咐你。”普泓欣慰的说道,第一次从菩提的身上感到了温暖。
菩提和琉璃坐在床上,听着普泓讲着卷轴里的事情。
“当时,你们开卷轴照亮了里面的一切;为师,看到了之前曾经见过的一些妖兽的魂魄!”普泓回忆着,一脸的苍茫。“它们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正在蠢蠢欲动。”
法相大惊失色:“可是,数百年前,正邪大战之后,魔教不是早已式微……”
普泓摇了摇头。“看来,有人要血洗天下。”说完,转过头去对琉璃还有菩提说道:“为师之所以不打你屁股,是因为你们即刻就须带着卷轴下山,躲避这场灾祸。妖兽的灵魂正在躁动不安,十分难以对付,你们必须去将它们镇在远方南疆的十万大山中的圣巫女石像之下,依靠圣巫族秘术的压制,方可让它们永世不得生,以免这些兽妖的爪牙,为害人间!”
兽妖……?那又是什么?
菩提和琉璃听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看来,前些天青云的那位陈道友果然不是乱说;果真如此,魔教鬼王宗的党徒,还是有所行动了。”普泓上人感慨道。“你们现在就去各门各派,邀齐好手,一起去办成这件大事!毕竟……南疆危机重重,也不知会生什么……。”
“师父说这是大事!这么说来,咱们做完这件事,便不会被打屁股了!”菩提兴高采烈地小声对琉璃道。
琉璃还未开口,普泓老和尚已然正色道:“还有七千八百六十五下屁股,为师等你回来复命之后再打。”
普泓方丈又教训了几句,便安排菩提和琉璃去作出的准备了;而法相看着二人的背影,迟疑地看了一眼普泓。
老和尚点了点头,淡淡地开了口:“我明白,天下苍生全都依靠这两个小家伙,确实不似稳妥;但是,这就是命运。除了他俩,又有谁能背起那卷轴?那是魅惑人心的妖魔所居之处,没有坚定纯正的心智,又怎么能够不受诱惑?”
法相无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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