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我急切盼望着萍的来信,可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有音信。真像我爸说的,我是魂不守舍、度日如年。难道她出了什么事?但另外一种猜测却越来越强烈,也许她压根没把我当回事,我脆弱的心再一次受到挑战。有时候在学校,看见校花和白马王子腻在一起,心里更不是滋味。
课间,我随手在纸上练着字,原本很正规的字我现在已经加了很多花架子,觉得这才够洒。漠和洛走进来,笑嘻嘻地围住我,漠搂着我的肩膀:“漂,你最近看着不太对劲,是不是又想下手啦?”“去吧你!”我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装傻呀?我们可是有证据的。”漠和洛相对大笑,随即漠从兜里掏出一封信。
我断定那是萍的信,忙伸手去夺,却被漠闪开了,把信扔给洛:“看你那猴急样,八层没干好事。”洛郑重其事地捧着信:“这字一看就是女生的,呀!还是外地的,你可以呀你。”我看到班里有人朝这边张望,忙道:“别喊,快给我,回头跟你们说。”洛把信扔给我:“这小子非把女孩给毁了。”漠笑道:“还不知道谁毁谁呐?”
我不知道后两节课是怎么上的,疯狂地想象着信的内容,不知道萍是不是像我一样,也受着思念的煎熬。我的手不停伸进兜里触摸那封信,生怕丢了似的。放学铃刚响,我便冲出教室,顾不上等他俩,只听漠在后面高喊:“别跑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身后是他俩的大笑声。我心里暗想:你们就傻乐吧,这福咱们可不能同享。
我到家顾不上和父母打招呼,扔下书包就钻进厕所,把门插紧才算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想在这里玷污盼望已久的来信,但只有这里才是最不受干扰的、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我掏出那封被我摸得已经有点皱的信,小心抚平,仔细撕开,萍娟秀的字体豁然眼前:
漂:
你好!
实在对不起,来这以后,一直忙着入学的事,舅妈又常在身边照料我的生活,没有机会给你写信。今晚刚写完作业,别人都睡了,便提笔给你写了这封信。
这对我一切都很新鲜,城市很美,街上有很多咱们那没有的东西,他们的生活方式也不同于北方,饭菜很清淡,有的菜还放糖,空气也过于潮湿。班里的老师和同学对我很好,就是说话不太能听懂,总觉得没有咱以前的同学亲。但不管怎样,我都要尽快适应,一定要把学习搞好。我对现在的课程很感兴趣,也不觉得太难,我有信心。你呢,是不是也在抓紧学习?一定不要放松,已经上高中了,要为以后高考做准备……
就此止笔,过几天再写,盼回信。
祝学习进步!
友:萍
以现在的心态看这封信,大家都难免觉得幼稚,但那时我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收到一个花季少女的信,心中是何等的狂喜和躁动?一个纯净得不能再纯净的女孩,用心去给一个男孩写信,信笺上飘逸着蓓蕾的芬芳,无需说,那是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青春绽放!尽管信中没有提到一个情字,但我已非常满足。我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直到快背下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厕所,临出来还没忘拉一下水箱。
“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坏肚子啦?”母亲关切地问我:“要不要吃药?”“不用。”我仍沉浸在激动中,直到看见父亲审视的目光,才惊得赶紧去端饭。
已经记不得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唯一的记忆就是等信和写信。能有人给你写信,这在当时也是很拽的,尤其是女孩,表明你在外地有女朋友想着你,不屑于身边这些花花草草。
光说不练不是真功夫,有一次我在信中大胆地写道:“他们都说你是我女朋友,你说呐?”萍的回信让我笑着吐血:“是啊,我就是你的女性朋友。”
你说这一个字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后来有一回漠问我:“人家到底答应你没有?”我把头一昂,嘴硬得梆梆的:“靠!这还用说?她说非我不嫁。”漠疑惑地看我:“小样,有没有这么夸张?”我继续吹道:“你还别不信?就这我都没答应她,还劝她现在要以学习为重,等将来上了大学再说,别耽误了她的前途。”漠听了面目可以说是狰狞:“啊呸!”
当学生的最高兴就是放假,可我最痛苦的就是假期,为了不影响萍学习,她父母经常去看她,就是不让她回来,我又绝不敢让她把信寄到家里,煎熬真的是一言难尽。
高三毕业那年班里乱哄哄的,漠要考体院基本不看书,洛也看破红尘似的不屑于学习,有时间总爱画几笔。我们一放学就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假学习名义闲扯。正是初春时节,暖风融融,柳树吐绿桃花芬芳,阳光让一切都光艳和谐、充满生机。我们席地而坐,把各自认为该看的书放在腿上,似看非看的目光游移。
“有件事我和你们说一下。”漠把书扔在一边,挠挠头表情腼腆,看着有点憨:“我看上一个女孩。”“谁呀?”我眼瞪多大。“哼……”漠脸都红了。“不象你吧?快说嘛!”洛也来了精神。“咱班的,是雅。”雅是班里的尖子生,学校的文艺骨干,属于静中有动的那一种。我给他来了一句:“她学习那么好,我看你是想把人家给毁了。”
“少废话!我就是看上她了,你俩得给我帮忙。”漠一副猴急相。“咋帮?”我问道。“你们去帮我挑明。”这事出力不讨好,我连忙看着洛:“你平常能和雅搭上话,你去说。”“这吃辣椒的活为啥我干?”洛看漠要急,忙道:“不说了,为朋友我下一回火海,不过要好好计划一下,你得给她写个条。”“不行!”漠摆摆手:“不能留证据,要不成多没面子?”大家哄然大笑。
这时,不远处的小路上,走来两个女孩,春风拂面,夕阳西下,晚霞流动,她们身上的霞光,不停地抖落,又不停地变换,好象波光一样粼粼闪过。
“看,可以呵,是不是咱们学校的?”洛欠起身急道。“高一的。”这方面我是权威。“我想起来了,那个高的我见过。”洛异常兴奋:“那天课间我从校外回来,存车的时候没放稳,咣当一声倒地上了,我伸手去扶,一抬头,就看见她坐在台阶上,脸似满月,眼若朗星,看人目不转睛,耀得我赶紧把脸闪到一边。”“那就叫过来嘛!”漠在一旁怂恿。“谁去?”洛紧张地抽了一口烟。“我去!”最近我自我感觉良好,班里女孩看我的眼神让我有点飘飘然。
“哎!等一下。”我边跑边喊。她俩停下来,那个高一点的仰起脸,一双明眸羞涩地看我一眼,瞬间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用那种极大胆的目光看着我:“你在叫我们吗,什么事?”果然是脸如满月。我有点没底气:“没啥事,就是想和你们认识认识。”她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女孩,大大方方地说:“那你叫他们过来吧。”没想到竟这么简单,我松了一口气,冲后面高喊:“过来!”洛和漠大步流星赶了过来,我心想: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她俩铺上手绢,并排坐下。我们先报了姓名,那个高一点的叫琴,另一个叫霞。琴笑着对我们说:“名字都听过,就是你们几个呀!”洛抢话:“不像吗?我们哥几个的名气还挺大呵!”“我记得你呐,那天你把车子碰倒了。”“是吗?还不是因为看到你疑为天人,都把我惊住了(缘分啊)。”“去你的!”琴笑得跟银铃似的,冲着漠:“你经常在操场上踢球。”又转向我野性十足地一笑:“你是哪女孩多哪有你。”我们哈哈大笑,都是道中人啊!
漠跑到远处街口买了一大堆吃的,洛递给琴一袋小吃,我似无意地给霞拿了一瓶饮料,她羞涩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我不要,谢谢。”“别客气,你拿着。”我硬塞给她,不免多看了她几眼。霞长得很匀称,妩媚而不失文静,听说挺疯的,怎么没看出来,难道是在装纯?琴倒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海阔天空聊了一阵,霞说要回家做饭,便说好明天下午再来。
洛主动把她们送到路口,拐回来很激动,问我俩看上谁了,我先没吭声,漠倒是无所谓:“没兴趣,反正雅的事交给你们了,看着办。”我本来还在比较,但看见洛急切的样子便说:“我和萍好着呐,只是随便玩玩,无所谓,不过琴太活泼,霞还可以吧。”洛如释重负:“你们可别让我,到时候说我不够意思重色轻友?”漠摆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知道洛是一个主意很正的人,他想办到的事一定会坚持(执着!骆驼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吧)。我没有胜算的把握,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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