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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易仙渡》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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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柳揉风,百霜凌濯,鸦九万仞石中破.

暮夕沉,玲珑落。

春羞已逝,秋伤待染。

咫尺芳朔,天涯鬓厮磨。

泪痕消透,暗桃吹熟,危昴丰睽几生愁?

红颜殒,天地莫。

合绳易牵,离水难留。

前世蹉跎,今生为谁错?

突临的夜,没有带着怒雷闪跃的浓云,一切都是在无声中悄然而来。如此迅急,微冷的风,却让人窒息。

四海的交汇处,耸立着一座座无法及顶的天山。山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暗紫色的雪,千变万化的雪。

人们都知道,那上面居住着神,或者说,最接近神的地方。

传说在太古时期,有一位神婴,在这本原渺小的土地上降生。就在他降生的同时,一切的破落都在一夜之间变得繁华昌盛,人们的生活也在一夜间暴富。他也因而被视为上天派下来的救世主,天天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

在他二十岁那一年,突然间离开了这片土地,一去就是三十年。

此间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失去了神力,还有人说,他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传授法术,那里的人们将其称为吠陀。

还有,祭师。

不管怎么说,最后,他还是回来了。重新统治着这个从他降生便注定属于他的国度,在此繁衍,湮灭。最终跟所有动物一样,迈向轮回。

那群山,名为吠陀。

居住着的,是他的子孙。

吠陀山。紫霜峰。

堆积千年的紫雪在暮色中寂寞着,比平时更为宁静。时而一阵寒风吹过,扬起几分诡艳的雪沫,顷刻便又落将在不远处,继续沉寂。

初秋,夜色来临已向前推移,而今晚,来得更早些。

两个守夜的卫兵在一间偌大的宫殿前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树叶的摇曳,溪水的潺流,栖禽的游息,都似乎告诉他们,一切太平无事。

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放松丝毫警惕,他们知道他们站着的是什么地方——吠陀圣女的寝宫前。

只要稍有大意,便有可能酿成大祸,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宁可老老实实地守一个晚上,只要今夜过去,一切也将归于平静。

他们的任务,也将结束。

只要能平安度过今晚。

“没事的,以前不都是这么平安过来了吗?今晚也会的。”其中一个中年卫兵对一个年纪较轻的卫兵淡淡地说道。

年轻的卫兵似乎显得非常紧张,双眼滴溜溜地望着周围,生怕有一丝不谐的声响。

许久,似乎才听见中年卫兵的安慰。

他轻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中年卫兵怜悯地一笑,说:“你第一次来,难免有些紧张是很正常的,我在这里守了多少次,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你看,不是还好好的吗?”

年轻卫兵却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哆嗦了一下,低声道:“说是这么说,以前是平安过来了,只是如果这次,万一……”

“没有万一!”中年卫兵突然重重地打断道,将年轻卫兵吓了一跳,心跳得更快了。

过了一会,中年卫兵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转而低声道:“放心吧,没事的。你想想看,山下有十大将神镇守着,整个紫霜峰也不知调动多少兵力。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监视圣女的行动,不让她逃出去就可以了。就算真的发生什么状况,恐怕那人还没有进山,就被杀死了吧!”

年轻卫兵紧张之色稍缓,但脸上仍带着些许疑虑,嘴里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中年卫兵有些不耐烦了,冷声道:“瞧你这孬样,还想娶我家的闺女?让我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年轻卫兵怕中年卫兵反悔说好的婚事,忙道:“不,不,不!岳父教训得是,我不会再,没有……我是说……”

中年卫兵见他慌乱的样子,心中更是鄙夷与不屑,轻蔑地一笑,道:“哼!你知道,以我女儿的身份,应该嫁怎样的一个人,需要嫁怎样的一个人……”

年轻卫兵心中暗啐一口,念道:“你女儿的身份?以为自己守了几年圣夜就是天王老子了吗?不要脸,要不是老子看上你家祖传的土地,还要娶你家的烂货,跟你这老王八在这套近乎?我呸!”

中年卫兵看着年轻卫兵神色奇异,眼中散发出不太友善的光。心中有气,冷冷道:“怎么,想说些什么吗?”

年轻卫兵怕他瞧出什么,忙毕恭毕敬道:“没,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岳父教训得是,在反省自己呢……”

中年卫兵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年轻卫兵知道,再多说只会让中年卫兵更瞧不起自己,找到更多机会羞辱自己,所以还是沉默为妙。当下低下头,也不再出声。

夜过半更,风愈凛愈冷,夜色的饕餮大餐已上至热盘,刀叉的摩擦与碰撞之声惊起了一片沉睡的鸟雀,“呼啦、呼啦”地离开树头,惊恐地朝夜色的巨口中飞去。

妖艳的花香带着阵阵腥甜,从两卫兵的鼻息间掠过,似乎想要带给他们一些特别的信息。但显然,他们错过了。厚重的棉衣,把刺骨的风连同香味一起挡在外头。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人们到了睡意最盛的时候。年轻卫兵有些撑不住了,便一狠心,挑起了话端。

“岳父,你困吗?”年轻士兵试探性地问道。他本以为中年卫兵会借此好好奚落自己一番,也好借机提提神。

却不料中年卫兵只是淡淡道:“不困。”

年轻卫兵心中诧讶,故意等了一会,看看中年卫兵还有没有下文。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没再说什么,气息似乎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年轻卫兵还是低着头,心中猜道:“难道那老王八真的对自己失去信心了?这就不好了,我忍声吞气这么多年,怎么可以就这样功亏一篑,让我再试他一试。”想罢,便又扯开话题道:“岳父,您不觉得圣女就这样……太可惜了吗?”

中年卫兵依然没有回答,这回年轻卫兵真的慌了,急忙抬起头,解释道:“岳父,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

风。吹过枯叶浓密的树。沙沙地吹落一阵叶雨,夹杂着沙粒,温柔地肆虐着。

年轻卫兵用衣袖匆匆遮住双眼,迷蒙中,一个淡雅的笑颜,深邃而不羁的笑。

顷刻,风渐渐停将下来。年轻卫兵移开袖子,接着道:“……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

然而,残余的风,吹晃着迷离混浊的瞳孔,轻抹着殷红,在黑暗中消散……

幽月殿。

昏暗的大厅,无数火把整齐地插在古旧的青砖壁上。沉赤色的光焰在剔透无暇的玉柄上静静地摇曳、流淌,向没有尽头的地方流淌。没有尽头,在没有尽头里湮灭。

左侧,一双石雕的巨翅似乎从石壁的深处炸将而出。如弓满张,数十片散落的羽絮就悬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撑托。就这般,静静地悬浮着。

右侧,依然是石雕,却是一个再不起眼的石坠。若不是偌大的石墙除此之外再无别物,绝难发现。

正中央的最尽头,是一个螺旋式石梯。火把从两边一直延伸到石梯的弯弧处,便被挡住了视角。

一切,既是美轮美奂,却又空旷幽静。像是闲致典雅的古堡,却更似阴暗诡异的牢笼。

并不是所有的灾难发生时都伴随着风雨和雷电。死亡的前夕,往往是深深的平静,静静的浓黑。

圣女凌羽靠着石窗的边缘,无力地望着窗外没有风景的苍茫。纱帘随着风,轻轻地在她的姣美脸上滑过,**而疼痛。

没有刃的风,划破的是麻木的灵魂,那还能感觉到撕裂的灵魂。恐惧,此时也无法得到上天怜悯的灵魂。

是该庆幸,还是应该悲戚。

她知道,她不该挣扎。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命运。纵使她如何歇斯底里地嘶吼,终将沉寂于这悲哀的夜色。

她也知道,她无法挣扎。在这巍峨的山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设下兵力,每一个风吹草动都会招来千军万马。如此严密的防守,都只是为了她,守护着她,然后将她毁灭。

昔日的风光,昔日的尊贵,昔日那捧若明珠的华美。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为了她即将成年的今夜,所有的所有都将随着她成年的今夜化为虚无。

牢笼中帝王般的猛虎,等待它的是斗兽场中的厮杀,流血。最后,披着盛装,讽刺而卑贱地死去。

无法逃避的事实,十八年来,待要离去才清楚地认识到的事实——圣女,也是:祭品。

念一及此,本以为干涸的双眸又开始充盈,无法抑制地涌将,崩泄。才知道,心中的恐惧还是那么深,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伤透她世界,却又让她迷恋的世界。

或许,只是所有人对死亡最纯粹的恐惧吧。

房门外,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像是动物的爪子在石壁上刮出的难听的声音。

凌羽并没有为此感到额外的恐慌,外面的是什么东西,在她来之前便已被告知。不要妄想着有可能踏出房门一步,守在房外的,是上古凶兽——双双。

就算是吠陀众将中最骁勇的战士,也不敢对它轻举妄动。

那刮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反抗。

凌羽开始觉得不安,不知道门外发生什么事。心中莫名地燃起一丝希望,但很快又熄灭了。她想不出此时此刻,还有谁能来将她解救。

渐渐的,那声响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凌羽盯着石门,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正要重新陷入她最后的回忆。

门,却“咿”的一声被打开了。她的心也随之蓦地绷紧,剧烈地跳动起来。

“谁?”凌羽本能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房屋里没有灯火,石门处一团漆黑,什么都瞧不真切。

凌羽以为是自己太过害怕,产生了错觉。可这时,石门处幽暗的空气似乎又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到底是谁?有人在那里吗?”凌羽更加恐惧了,颤声问道。

依然没有人回答。

然而,此时她的耳边竟传来第二个呼吸声,并非自己的呼吸!

凌羽惊恐万分地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在黑暗中看不清相貌,而轮廓俊秀的男子正盯着自己。嘴角带着狡黠而玩世不恭的笑。

“啊!”凌羽尖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倒靠在一面石壁上。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谁?怎……怎么进来的?”

男子没有说话,却一步一步地靠近凌羽,脸上还是那平静、淡雅而又邪气的笑。

凌羽无力地紧贴着墙,她明知道后面已无路可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穿过墙,逃离这个房间。

“你……你想做什么?”凌羽颤颤巍巍道。

男子闻若置罔,只是一味地逼近。似乎他每靠近一步,凌羽立锥之空便少了一寸,而她终将被碾成肉沫。

可是,却并没有如此。

男子走到凌羽面前,食指轻轻地垫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而凌羽则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稍许之后,男子才发话道:“难道我长得真的那么吓人吗?”声音极富磁性,厚重成熟,极是动听。可此时此刻,凌羽却没有雅兴好好享用。

男子见她不说话,便又继续问道:“想活下去吗?”

凌羽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诧异于男子如何无声无息地逃过最严密的防守,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身边。但她打心底里不能,或者说不敢相信有人能只身突破如此重重险阻,将她解救出去。

更不知道这人为了什么。

“怎么?想还是不想?”男子再一次问道。

凌羽先是摇摇头,犹疑了一下,又旋即轻轻地点点头。

男子笑得更加狡黠而深邃,让人无法琢磨的笑。

他嘿然道:“要我救你也可以,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凌羽竟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以至于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对生的希望竟是如此渴切。

男子似乎很满意地样子,右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凌羽全身的力气登时被抽干,正要倒下的时候,却被男子温柔地搂住,横抱在胸前。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哈气道:“这是解救你的唯一办法。而我的条件是——好好照顾孩子。”

凌羽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但当她被放在床上,身上的薄纱被野蛮地撕裂,剥落。自己和男子急促的喘息回荡着整见石屋时,那唯一的办法,还有那附带的条件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风再一次吹卷着大地,像腾空的河流,在群峰间畅流。卷起浓浓的血腥,翻滚在那用鲜血浇灌的迷香中。

这一夜,吠陀十将、八十真仙、三千圣骑全灭。

凶兽双双被一击致命。

这一年,吠陀八万生灵之血,浸透整座紫霜峰。诡异的暗紫色,在静默中狂饮。

“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祭师。”

刹那间,夜,吞噬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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