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风吹过山头,带着鹅毛大雪席卷整个山区……
一瓣雪花在天空飞舞着,在风的携带下飘过一个又一个山头,然后当风的力量终于无法战胜大地的引力的时候,它就飘落下来,和无数其他的雪花一样,温柔的飘落下来,落到染血的盔甲上,仁慈的试图掩饰这残酷的画面。尚未凝固的血附带的热力就将它融化,但是高山的严寒又让这些血水重新凝结成血色的冰。
整个斜坡,整个区域,整个山峰上到处都是半湮没在雪堆中的尸体。一场人类的战争正在这片纯洁无暇,第一次受到人类真正践踏的土地上进行。
神历1751年十月,在贯穿大陆的流星山脉中段的无名山峰之侧爆发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塔斯克摄政王艾尔达率领军队在这里伏击了正试图翻越雪山以迂回敌人后方的摩多克十余万大军。
数量上的对比此刻毫无意义。在这种高山险峻之地遭到伏击,哪怕是一支人强马壮的军队都是难以应付的。更何况是一支疲惫不堪,饱受严寒以及高山反应折磨的涣散之师。战斗变成了一场围猎,一场大屠杀。无数的摩多克将士倒在敌人的刀剑下,白雪不停的飘落,但是却掩盖不住同样不停洒落红色的血。整个雪地上都被染成了红色。
在一片斜坡的最高处,几个骑马的身影正观望着这场战斗。每个人都把斗篷推上到鼻子部位,遮挡着割面如刀的刺骨寒风。
“殿下,您已经胜利了!”一个人骑马向前一步对最前面的骑士说到,他的声音中满是敬畏。
“嗯……”处于最前面的骑士随口应了一声,**一阵白色的雾气。他看上去似乎正在观看下面的战场,但是他双眸的焦距却集中到了远方的天际。
胜利了,确实的胜利了。敌军的整个队列都已经彻底的崩溃瓦解,他们的前队被整个逼到一处悬崖,成百成百的在互相推挤掉中落入无底深渊。敌人的中央也已经被击溃,完全失却组织,被一块块的包围消灭。士兵们在绝望中成群的投降。只有他们的后队,还在进行着勉强算是有组织的抵抗。但是这已经是徒劳,胜利已经离他们而去了。
看到胜利就在手中,那些蛮族士兵一个个都兴奋的发了狂一样。他们高举着自己的武器,没头没脑的扑向敌人最多,最密集的地方,成片成片的砍倒疲惫而混乱的敌人。
……
输了……已经输了,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全军覆没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了。
拉斯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整个战场已经分成了三段。前面和中间都已经彻底溃败,只有这里还勉强维持着。之所以能支持到现在主要是因为这里地势平坦,而且雪层很浅,雪下就是青苔层,可以让战马奔跑。敌人的的攻势被暂时延缓了一下。但是已经不可能持续多久了。从这里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敌人居然一直保留了一支骑兵没有投入战斗。他们的士兵牵着马等待投入战场。
那是来自北方山地的矮种长毛马,比他们这些南方马更适合这种气候和地理。一旦这支生力军发动攻击,那么就是战斗彻底结束的时候了。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战斗多好啊……经过严寒和高山艰苦旅途的消耗,原先精锐强悍的部队现在却几乎没有残留下多少战斗力,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遭遇的话……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那戴着王冠的头此刻正在向下看着,身体如同像发了疟疾一样在发抖。但是这不是因为寒冷。穿在身上的昂贵的裘皮衣物可以抵挡所有的寒气,但是抵挡不住从内心中发出的的恐惧。
“我……”年轻的国王抬起头,带着一种似乎要因为害怕而哭泣的目光看着老人。“我们光荣的摩多克军队居然被打败了……这……这怎么可能?……”
“陛下,我们确实被打败了……”老人静静的承认这个现实,他戎马一生,经历过多次光荣的胜利,也经历过多次失败。
“拉斯……叔叔……你想想办法啊……”国王突然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仿佛是一个要求他人去寻找他失去的玩具的普通少年。那种平时的骄横和傲慢此刻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恢复成那真正的本质。撕下王冠带来的虚伪的外壳后,剩下的也只有一个普通少年的软弱和可怜而已。
“陛下……”摩多克王国大将军轻声的回答着,“您必须撤退。”
“可是……”
“您必须撤退,陛下!”老人看了一眼的战局,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拖延下去谁也逃不掉。他猛的一转头,看着那国王身边的卫队长。“莱多林,带陛下离开!”
“大将军……”
“快!”声音果断而严肃,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老人向后看了一眼被簇拥着离去的君主,然后转过头来面对前面的战场。他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配剑,那双手苍老,但是依然强而有力的把剑握的紧紧的。
也……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自从第一次上战场以后,到底经历过多少次了?
“全军突击!”老人用和他年纪不相称的低沉雄迈声音发出命令,像他过去,像他年轻时候去夺取胜利而发出的命令一样。接着他挥舞着长剑,率领这最后一支队伍冲向那已经被敌人冲击的七零八落的前沿战列。
这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
战斗突然出现了一个变化,一支敌人突然发动反击。前沿的士兵没有预料到这个打击,居然从侧翼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个位置士兵进攻的队列太松散了,被这股敌人凶猛的一冲,一下子失去了秩序,结果在混乱中不得不暂时先退却一段路。但是蛮族士兵个个彪悍凶猛,他们很快就重新组织起队伍,敌人这次反扑的结果只是让他们暂时得以苟延残喘。
其他的地方战斗的结果已经分晓了,敌人的前锋这个时候已经被彻底歼灭了,中央也只剩下打扫战场的份。在最后一条战线上,艾尔达新的军队不停的投入,那些意犹未足的蛮族人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战斗,他们不用新的命令就一队队的向这最后战斗的位置冲上去。
……
“站住,回来!”老人冲上去,截住一队正失魂落魄的向后撤退的士兵。他冲到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胆小鬼!懦夫!”他大声斥骂着,“想想你们曾经对你们的剑发下的誓言!”
“可是……他们太多了,我们寡不敌众……”那些士兵们犹豫了一下,他们大部分都认出了这个老人的身份。
“住口!”老人把手中的剑伸直。“看看这把剑,我以它为誓宣告我要效忠国王。看看你们的剑,他们都会为你们过去的宣誓感到羞耻的!你们能逃到哪里去?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你躲藏的?回去,战斗去!就算是死也可以像个骑士一样堂堂正正的死!”
他拍马冲过这队败兵,“跟我来,还以为自己是个骑士的,还愿意遵守你们的宣誓的,就跟我来,我们还没有失败!”他大声喊叫着,把剑伸过头顶。
“你们这些勇士,作殊死战吧!”
……
从这里看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支小小的部队是如何的突破那么多蛮族战士的阻挡的。他们向前冲锋,硬是突破了那无数的刀剑构成的障碍。这支骑兵一路向前,锐不可当,在比他们多上数倍的敌人反复砍杀,但是这也是极限了,在他们的更前面,地形已经不适合那些可怜的南方马奔驰了,而从刚刚在其他地方结束战斗的蛮族士兵正成片的赶来。只有艾尔达预先从北方调来的矮种山地马,那些钉着特殊脚掌的牲口才能在这一带驰骋。事实上,这个措施已经证明是多余的,因为到目前为止,那三千名骑兵还没有投入过战斗哩。而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艾尔达殿下,”在艾尔达身后的一个骑士上前一步,“那个人就是摩多克的大将军拉斯·扎尔克。”他的手指向那个穿着银光闪闪的盔甲的身影,那个身影在战阵里左冲右突,英勇非常。
“嗯……”艾尔达轻轻的应了一声,他刚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个时候,那银色的盔甲已经冲破了一片又一片灰蒙蒙的盔甲的阻挡,直冲到不能再向前,他身边已经剩下不到二百人的士兵。
“来战斗啊!艾尔达!你不是列国闻名的勇者吗?你不是所向无敌的战士吗?那么来和我战斗啊!难道你害怕和我这个老人战斗吗?”
“殿下,不用理他,败犬的最后狂吠而已。”身后有人这么说。
艾尔达看着下面的那个身影,没有回答。雪这个时候已经停了,高山上什么东西都可以看的特别清楚,包括远距离的人脸。他把遮住半个脸的斗篷推到脖子下面,让自己脸裸露在高山稀薄寒冷的空气中。用一种冷冷的眼光看着下面那个身穿被血染成红色斑纹的银色盔甲的老人。
……
山上的那个男人看过来了,即使相隔那么远,彼此也能清楚的对方的视线是看向自己的。四目相交,老人的心突然感到一阵抽搐,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畏惧,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呢?差不多是同样的年纪,为什么这两个人相差是如此之大。一个是天上翱翔,傲视万物的雄鹰,另外一个则是畏缩软弱,在雄鹰爪下发抖的羔羊。要是国王陛下有这个男人一半的一半……
老人突然感到一阵的哆嗦,让他手上的剑都有些发抖了。努力撕杀的疲劳伴随刚才大声喊叫带来的昏眩让他一下产生了幻觉,似乎站在高处,掌握着战局的正是他年轻的君主。但是这个幻觉很快就伴随着昏眩的离开消失了。
……
“愚蠢的家伙……”艾尔达轻声的说,平原上的人居然在这高山上大声喊叫,这根本是找死。即使是高山长大的蛮族人,也知道高山战斗不要乱喊叫。一旦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去,人很容易昏迷的。“出击!”他转马向后发出命令。敌人现在只是垂死挣扎而已,该是把一直待命的骑兵投入战斗时候了。
艾尔达伸手把出配剑,用已经肿胀起来的手指握紧这把可怕的杀人武器。
……
那些一直待命的骑兵果然发动了攻击,灰白色的盔甲组成了可怕的锥型洪流,雪亮的锋刃反射着雪地的反光。
“来了……”果然来了,那金甲红袍的身影正冲锋在那死亡洪流的前头。老人转头看看自己身后,那只有数百人的伤痕累累的队伍。但是那些年轻的脸上看不到畏惧,只有觉悟的战士之心。
老人把视线在每个士兵脸上扫了一次,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此刻语言已经无用,什么都已经不需要说了。失败已经不可挽回,现在仅仅是为了荣誉而战。不求胜利,只求光荣。
老人转过头,然后伴随着一个动作,所有的骑士都举起手中的剑向天。
“荣誉永存!”
“荣誉永存!”几十个人的声音却似乎超出过往那几万几千人同时的呼喊。
所有的战马在主人的无情踢刺下又一次开始奔跑,正面迎上那比他们庞大上几十倍的队列,如同一叶小舟正面冲向大浪。
老人冲在第一个,然而他的思绪却已经不在这个战场上。他的心已经回到了一个月前。在首都拉丝达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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