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当今世界而论,是我大明社稷万万年更重要,还是我华夏子孙傲立于世更重要。
方雅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传入陆晖耳中,却是好似十七八柄大锤轮番敲打一番,甚至连手中的茶盏都有些拿不稳了,过了许久才苦笑一声,好似不知如何开口。
“怎的,不会说话了?“方雅斜睨着他。
“下官只是太惊奇了,大人的话题竟是如此深入。”陆晖双手一摊:“下官以前在学院时,也参与过类似的讨论,最后被大家都接受的答案是如今大明即华夏,如今华夏自是大明,大明万万年需傲立于世,若能傲立于世,自然也能佑大明万万年了。”
“滑头的答案。”方雅笑啐了一口,随即叹气:“但说不得也是最好的答案了。”
“那对这个问题,大人又如何看待呢。”
“你自己的答案都没交出来,反来盘问于我了。”方雅却没有避讳:“自然是华夏子孙傲立于世最重要了。”
“嘶……”陆晖用吸气声表示了自己的惊奇:“下官听说锦衣卫……”
“锦衣卫乃是天子心腹、皇家鹰犬。”方雅正色道:“一直至立宪后五十年,一直如此。”
“现在已然立宪一百三十二年了。”陆晖哝咕了一声:“但是在下官读的书中……“
“这也算得是我锦衣卫一桩秘辛了。”方雅耐心的替陆晖解释:“立宪之初,锦衣卫宗旨依旧是天子心腹,皇家鹰犬,这也是内阁从立宪之初便一直打击我们至今的原由。但是再是如何坚持,新的思想和认识,总是会掺入我们这个群体的,况且那时接连三朝幼主在位,内阁独揽大权,我锦衣卫欲为鹰犬而不得,更是加剧了内部的分化与争论,但是不论内部如何,外部……至少公开层面,都是不会提及的。”
陆晖点了点头,以示明白,一个组织的存在,尤其是锦衣卫这等严密且残酷的组织,是需要一个最根本的宗旨,或者说存在的理由,以前的宗旨自不消说,皇家鹰犬、天子心腹八字而已。而自立宪始,至高无上的皇权开始逐渐受到了限制,尤其是高宗皇帝之后,三朝皆为幼主,无力与内阁夺权,皇权之衰落,比之今日都有不如。锦衣卫在这种情况之下,遭受的困境自不消说。
“根据文件中的记载,还有先辈们对我的教导,那二十余年,在外部看来,是锦衣卫最为衰落的时期,而在内部而言,也是锦衣卫最为混乱的时期,那时的锦衣卫,甚至连护卫皇家的权责都被剥夺了,监察百官虽有名却无实,管一管来捣乱的夷人,礼部——那时外交部还未曾分离出来——都能跳出来指手画脚。于是大家都在疑惑,我等这般布置,这等苦辛,又有何意义。还不若就着手中的产业,做个富家翁好得多。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德宗皇帝己丑之变后。”
己丑之变在东林书院的讲义中,乃是皇权之于宪法之逆袭,但是陆晖在读书时却敏锐的注意到,德宗皇帝虽是夺权,却未废宪,一应政务,皆出内阁总理处,虽然那时的内阁总理是皇室宗亲。但以当时德宗之权,废宪废内阁,再造皇权,亦没有太大难度,但是偏偏,这位“皇权逆袭”的最大代表,用了很大的力气压制皇室宗亲内废宪的声音,用别样的方式保护了宪法和内阁制,虽不好评价德宗皇帝在世时内阁是否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但是德宗皇帝去世后不过两年,议会派推选的以压制皇权为主的新内阁便再度上台,这些年来,内阁与皇室两大势力,依旧斗得难舍难分。
“别情曾提过,你在闲谈中与他论起德宗皇帝,并不如当世主流一般,认为己丑之变乃是皇权之逆袭。”
“是。”陆晖点头,说起了自己的分析,末了补上一句:“人皆道德宗皇帝如何如何,但是却鲜有人提及,自德宗皇帝后,民众参议政之风,较之之前,不知高了几许。”
“子吉以为这是何故。”
“兴教育。”陆晖对于这个问题,当年也是下过一番功夫,虽然本意不过是为了在辩论赛上出出风头而已:“德宗皇帝主政之时,大力办工业,兴教育,练海军,储战备。可以说,上一回的世界大战,我大明能干掉倭人,踹掉罗刹,皆是德宗皇帝的基础。”
“立宪七十余年都未曾立下的基础,缘何德宗皇帝主政不过十四年便打下了。”方雅更像在先生考校弟子,循循善诱。
陆晖也没有在意这种态度,不假思索的回答:“集权。”
“具体说说。”
“德宗皇帝集权,故而能做长远规划,能按部就班进行。而之前二十余年,内阁倾轧,一届内阁,长不过三年,短不过数月,每一家上台,为证明自己是对的,前任是祸国殃民的,都在不断推翻前任的政策。这等倾轧之下,又能做成何事。”陆晖冷笑道:“大人论及这等旧事,莫不是为以证今日。”
方雅没有理会陆晖的发问,继续之前的话题:“己丑之变中德宗皇帝之所以能拿到一手好牌,赢得一众势力支持,所举之道义大旗,便是这让我华夏子孙傲立于世一条。”
“故而那时的锦衣卫,也找到了新的宗旨了么?”
“嗯。”方雅点头:“这个宗旨虽是宏伟,如何实现,以谁实现,却是无标准解答的。德宗皇帝在时,锦衣卫自是全力佐之,德宗皇帝去后,哼哼……”
“下官明白了。”陆晖点头。
“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许多。”陆晖拿起了空空的茶盏:“但请大人再赐茶一盏。”
方雅没好气的再冲一道茶水,为陆晖满上,眼见这人微笑抿了一口,才悠然道:“第一,锦衣卫有一个相当宏伟的理想。第二,这个理想是长久的,需要一个坚定的,有目的的领导者。第三,内阁这种时刻会因为在野党抨击而改变政策甚至下台的机构,是无法实现这等理想的。第四,大人今日对下官说了这许多,是因为大人可能看到甚至是已经有了这么一个领导者出现了。第五,其实下官虽然经常会想许多,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今虽入锦衣卫,但亦会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当真不必……”陆晖略一沉吟,继续道:“大人当真不必以意识认知这一方面来同化下官达到最终目的,虽然下官许多思想与大人所需要是一致,不然徐老头也不会把下官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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