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虽然已经尽力在搜集信息,但对大明律法还真的不是很了解,以致于他都有些难以置信,不知道刑房司吏为何彻底怂了。
那是因为大明的律法在古代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严酷,朱元璋所谓的严刑峻法,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大明律本来就比唐律更加严酷,唐时已经废除了墨、劓、非、宫和大辟等肉刑,改为笞、杖、流、徒、死,而大明却恢复了这些肉刑,动不动就腰斩枭首等等。
又比如,唐时对于谋反大逆的人,通常来说,只是处死祖、父以及十六岁以上的子孙,不再处死其他人,而朱元璋因为是起义领袖当上的皇帝,对涉及皇权稳定的事情,基本上是零容忍的态度,株连九族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
而且大明律法不仅仅对百姓严酷,对官员同样严厉非常,除了《大明律》之外,朱元璋还亲自参与制定了《大诰》等律法,对贪官污吏更是剥皮填草,安置在衙门里,以警示这些官员。
试想一下,你这才刚刚上任,结果前任就被剥了皮,制成稻草人,立在你的官位旁边,做甚么公事不得提心吊胆?
明朝的死刑可以说到了滥用的地步,似刑房司吏吴庸这样的例子,若认真追究起来,事情闹大了,只怕知县老太爷会毫不犹豫就将他推出去让人给斩了,他自然是怕了的!
可惜李秘并不太清楚这一点,见得吴庸怂了,他也只是心里暗喜,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李秘让吴庸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且仇怨还不是一般的大!
吴庸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朝李秘讪讪道:“也亏得这位朋友善意提醒,本司差点就耽误了这桩案子,敢问朋友尊姓大名,往后也好多多报答才是。”
虽然吴庸阴阳怪气,便是李秘都能够感受到话语之中的阴冷,但李秘既然敢得罪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县衙的人知道自己么!
所谓树的影,人的名,李秘也不避讳地报上姓名来。
吴庸点头致谢,而后朝秀才吕崇宁说道:“既有凶案嫌疑,那么我等便只能将尊夫人的尸首请回义庄停放,以待县太爷拨付人手,严查细访,务必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吕崇宁本就悲愤于妻子之死,对敷衍了事的吴庸也没什么好感,此时也只是拱了拱手,便不再多言。
吴庸也不想自讨没趣,便指使公差,将尸首好生搬运了回去,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吕崇宁这才过来感激李秘,李秘便趁机朝吕崇宁道:“吕茂才可切记今日之事,若他日得以高中,不可忘了本心,让这些无知皂隶,祸害了乡里...”
虽然李秘颇有口出狂言之嫌,但却也着实在理,再者,他吕崇宁已经三十多岁,算是个老秀才了,家境也渐渐式微,别人也不如何看得起他,如今李秘非但帮了他的大忙,还有如此浩然正气,他也是虚心受教。
“小生切切记在心里了,只是不知李小哥家住何处?某也是信不过这些胥吏了,往后调查案子,我想请李小哥一道参详,还请李小哥再帮一帮我!”
李秘也是早有所料,因为吴庸等人这般昏聩无知,自然要失去吕崇宁的信任,而自己表现如此抢眼,完全就成了吕家的主心骨,吕崇宁担心这桩案子会成为死案,凶手一日抓不住,他的亡妻便一日不得安宁,他自然会求到李秘这厢来。
李秘自然是愿意帮忙的,这可是他当上第一神探的第一桩案子!
不过事情可不是这么办的,若自己痛快答应,又无偿帮忙,反倒显得有些居心不良,李秘是混过社会的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当即有些为难道。
“某虽然在老家曾经也办过案子,但早已改业,如今在牙行开了一间小铺子,做些小生意,着实有些抽不开身,这案子有县太爷过问,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茂才还是安心等待官府结果吧...”
旁边的九桶听得此话,才知道自己看错了李秘,一直以为这大亮鞋是个冤大头,岂知他比青雀儿还精明!
“骗鬼呢这是!什么小铺子!还小买卖,卖个球蛋子啊,自家住在破庙里,三餐都没着落,还给人家吹什么牛气!”九桶在心里嘀咕着,偷偷朝李秘翻白眼。
不过那吕崇宁却是相信了李秘的话,因为李秘虽然穿着简单些,但看人得看脚,李秘穿着那双皮鞋,无论是款式还是材质,都不是轻易能够见到的东西。
再者,李秘气度不凡,连刑房司吏都不怕,又是个有才华的,自是个有本事的人!
一想到官府的做派,吕崇宁是真的急了,他是县学廪生,可以说半只脚踏入了官场,对官场上的弯弯道道,也是一清二楚。
吴庸虽然看着让步了,但李秘到底折了他的面子,这个案子虽然已经确认为凶案,但想要找到凶手,并非三天两日的事情。
这吴庸若是借故拖延,妻子的尸身就停在义庄里头,又如何能够入土为安,又如何能够尽快为妻子报仇雪恨!
念及此处,吕崇宁赶忙朝家人递过去一个眼神,旁边的家仆赶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袋来,伸手在里头摸索着,吕崇宁却直接抢过银袋,一把塞到了李秘的手中!
“我也知先生商业繁忙,但亡妻死不瞑目,为夫的求告无门,还请先生为我做主,这些许银子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权当补偿先生的生意,求先生帮我吕家伸张正义!”
吕崇宁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秘再拿捏的话,这戏也就没法再演下去了,当即叹了一口气,朝吕崇宁道。
“吕茂才情深义重,李某也是钦佩不已,好吧,李某今番也舍命陪一回君子!”
吕崇宁自然也知道,案子自然要由县衙来调查,李秘和他暗中调查,多少会受到官府的打压,尤其是李秘,刚刚得罪了吴庸,面临的压力甚至危险,都不会少。
“先生放心,在下好歹也是廪生,士学多年,虽未中第,却也结下不少人脉,与府学的提学也有些交情,先生尽管放心查案,在下是如何都不会让先生受委屈的!”
有了吕崇宁的保证,李秘也就安心了不少,应承下来之后,吕崇宁就要请李秘一道回家,客居吕家,也方便往后查案子。
李秘原本住在破庙里,也不是人待的地方,如今有了住处,自然是乐意的,不过他还是走到九桶身边来,从银袋里摸了几个银锞子,塞到了九桶的手里。
“小九,你回去让伙计们帮忙看着店铺,我不在的时候,且不可偷懒耍蛮,知道么!”
九桶也知道,李秘这冤大头鬼精得紧,这是在封他的口,让他帮忙圆谎了,当即装成痴傻小厮的姿态来,喏喏点头答应下来。
吕崇宁见得此状,更无疑虑,赶忙让家人简单收拾一番,就要打道回府去了。
李秘趁机给九桶叮嘱道:“回去告诉青雀儿,让他帮我把那个人给找出来,只有找到那个人,这个案子才算有些眉目,切记了!”
李秘想起青雀儿早先给他下的禁足令,又从银袋里摸出一块大一些的银锭,偷偷塞到了九桶的手里。
九桶不是蠢人,他也见证了整个过程,自然知道李秘说的那个人,便是误导陈实的那个人,那人即便不是凶手,也是目击证人,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他的疑虑并不在那个人身上,而是朝李秘问道:“喂,冤大头,你真的要掺和这个案子?跟那些公门里的狗贱人搅和在一处,可没甚么好下场的...”
李秘微微一笑道:“小胖,我适才可不是做戏,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坏人,公门里也并非全是狗官,无论如何,总归有人站出来,保护你和青雀儿这样的底层百姓不是?”
“再说了,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大明第一神探的男人!”
九桶上下瞥了李秘一眼,这男人也就二十来岁,长相倒是不错,尤其一双眼睛,深邃如海,头上扎着纶巾,身上虽然是粗布衣,又不伦不类地穿着亮头鞋,适才又让九桶见识到他比牙人还要鬼精,但不知为何,自己内心之中竟然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九桶表面上却鄙夷万分,挖着鼻孔道:“就你这冤大头,还干个屁的神探,放心地去吕家混吃混喝吧,这苏州城里头,就没有咱们找不着的人,不出两天,咱们一定给你揪出来!”
九桶如此说着,一边抓着屁股,一边吊儿郎当地走了,倒是李秘看着这背影,没来由觉着这九桶或许也是个人物呢!
吕崇宁见得李秘交待清楚了,便请着李秘回到了吕家,又带着李秘见了家族的老太爷,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老太爷也将李秘当成客卿一般来敬重。
这吕家在苏州城西南有一处庄园,虽然有些破落,但仍旧能够看出鼎盛之时是多么的雄壮豪迈,可见吕氏的家底还是有的,颇有一种瘦死骆驼比马大的观感。
李秘之所以答应来吕家,自然不是像九桶小胖子所言那般,来这里混吃混喝,想要调查这个案子,就必须要做背景调查,到底是激情凶杀,还是情杀仇杀,首先要了解的,自然是死者的情况,而想必没有人比吕崇宁更了解他妻子的事情了。
在吕崇宁的盛情款待过后,李秘也终于开始进入了调查的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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