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也觉着震撼,毕竟这些游魂野鬼一般的人,竟不在少数,都躲在这山里!
李秘也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对老夫妇为何懂得酿制醪糟,却仍旧过得清贫,想来该是时常接济这些守陵人了。
当然,这些还是次要,最要紧的是,光海君竟然狠心地将这些有功之士都丢到山里来守陵,这才是最让人心寒的!
他们就如同活在黑暗之中,渴望着光明的囚徒,从四面山林里走出来,聚集在了龟船小庙前。
虽然没有清点人头,但李秘估摸着该有二三百人!
他们拥有着同样苦大仇深的眸光,心中也是同样的渴望着复仇,仿佛他们的苟延残喘,只是为了报仇雪恨!
李秘看着这些人,心里也憋闷得紧,他没想到光海君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失望透顶。
他朝这些守陵人道:“带上你们的兵刃,跟我下山报仇去吧。”
这些守陵人都默默低下了头,仿佛苦守了几十年,终于等来了曙光一般,甚至有人轻轻抽泣起来。
李秘非常能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他也曾在黑暗之中苦苦地挣扎过,所以他给了这些守陵人足够的时间,直到下半夜,他们才带着武器,跟着李秘下山去了。
虽然他们衣不蔽体,虽然他们食不果腹,但他们的兵器却锋锐如新,这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想要报仇,就必须恢复力气,这些守陵人就需要吃饭,那对老夫妇显然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毕竟是二三百张嘴巴。
老头儿有些为难地朝李秘道:“你打算带他们去哪里?”
李秘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左黯之所以让他来这个地方寻找力量,自然不会是瞎蒙的。
这二三百人都是百战悍卒,虽然舌头被绞去,但手脚齐全,满怀仇恨,只为复仇而活,用来对付张角周瑜最适合不过。
张角和周瑜是一定会去找李秘麻烦的,但这两个人实在太狡猾,李秘不得不有所防备。
若他们打算一走了之,早在李秘等人进入朝鲜境内,他们就该离开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走,李秘也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张角和周瑜是不会放弃朝鲜的。
可李秘更加相信左黯,他一定能够狠狠打击张角和周瑜,到了那个时候,张角和周瑜必然只能狼狈出走,而目的地也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建州女真!
所以李秘并不打算带这些人回去,而是要带着他们,在半路上截杀逃亡的张角和周瑜!
至于哪里才能截住这两个人,相信没有谁比这些本土士兵要更加清楚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李秘急需解决的,到底还是如何养活这二三百守陵人。
想了想之后,李秘朝老头儿回答道:“这衿州县境内,谁有本事养活这么多人?”
老头儿微微一愕,而后摇头道:“只能是县衙了……”
他的心里正失望,却听得李秘随口道:“那咱们就住县衙吧。”
“住县衙?他们可都是戴罪之身,是不能再踏入世俗的!”
老头儿脱口而出,但看着这些守陵人的眸光,看着他们手里的兵刃,才醒悟过来,自己这句话是有多么的多余。
老头儿在前面带路,李秘跟在后头,很快就下了山。
守陵人踏上县城的街道,有些熟悉又陌生,就好像阴魂重新踏入人世间一般。
他们到底是没有杀掉李莞,后者也只是失魂落魄,落在后头,至于他有没有跟上来,李秘不关心,守陵人们也并不在意。
此时尚未天亮,县衙前头只有几个不良人在值夜,见得街道上突然出现一群“鬼”,瞌睡着的不良人很快便尖叫起来。
整个县衙很快就亮了起来,只穿着睡袍的县令,很快就领着一些个捕快和弓手,出现在了门前。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显然他们对守陵人也是有些了解的。
县令强打精神,硬着头皮呵斥道:“尔等如何敢来这里!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李秘走到前头去,朝那县令道:“给你们半个时辰,带着家人离开吧,这县衙,我等征用了。”
“尔等这是要反叛!是死罪!死罪!”
县令色厉内荏地咆哮着,然而黑暗的街道之中,二三百守陵人的眸光,便如同一朵朵鬼火,那股子冰冷渗人骨髓!
李秘并没有再开口,只是淡然地站在前头,就这么看着那个县令。
县令发了狠,朝身边的人说了些甚么,然而正当身边之人要离开之时,县令终究还是将那人拉了回来,躲回县衙里头,再没见出来。
衿州不是大县,即便所有人武装力量加起来,也镇压不了这些守陵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这县令脑子没坏掉,就一定能看明白局势。
也果不其然,这才过得小半个时辰,县衙之中的人便拖家带口,默默走出了县衙。
老弱妇孺也不敢出声,只是跟在县令的后头,小心翼翼地走着。
县令穿着自己的绿色官服,最先出来,却是最后一个走,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县令,起码还有些骨气。
他朝李秘问道:“汝是何人,胆敢如此妄为?”
李秘朝身后扫了一眼,而后朝县令道:“这不是你的错,我等并非凶暴之人,只是寻求公道,与民无犯,你也不必惊慌,过些天回来继续当你的县令就是了。”
“但如果你报上去,因此发生暴乱,那么所有死去的人,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可明白?”
朝鲜也时常出现叛乱,这些个地方官员估摸着也见惯不怪,不过光海君将守陵人丢在这里,肯定下过命令,让县衙监控这些守陵人,自是与寻常叛乱者不同的。
这县令也不是脑子不清楚的,若李秘等人有心要伤人,又岂会放他们离开?
可守陵人是光海君特别关照的人物,若不上报,漫说头顶上的乌纱帽,便是身家性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李秘也没有再说甚么,待得他们都离开了,才领着守陵人进入了县衙。
这县衙里头有库房,守陵人却很节制,并没有暴饮暴食,一切似乎都跟山上相差无几,只是吃得饱一些,默默积攒力气罢了。
李秘朝老头儿问道:“你问一下,就说那周瑜和张角会离开朝鲜,前往建州女真,我想截杀他的话,在哪里设伏最合适。”
老头儿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带了一个人回来,此人想来该是守陵人的首领,身材魁梧,方脸很是干净,微眯着眼睛,眸光很是凌厉。
他用腰刀在地面上画着,又用手势向老头儿不断比划,老头儿便在一旁解释:“这是汉江,往西北有条支流,往北只能进入黄海道,黄海道有两条路,走平安道的话,那里有大明天朝的辽东镇,他们是过不去的,若是走咸镜道,又太远了。”
“所以他们会走江原道,横跨江原道,到了岭东,就能出海,从海上一路往北,就能抵达东海女真的地界……”
“眼下东海部,扈伦部和长白部,都已经被建州部的努尔哈赤侵吞了,所以到了东海部,就算是建州女真的地盘……”
“而从衿州出江原,有一处关隘,确实可以设伏,这地方老头子我没去过,不过他们却很清楚……”
老头儿一边解说着地图,甚至连建州女真的一些局势,也都一清二楚,看来可不是乡间酿酒的老头儿所能知道的。
这是李秘第一次从这个时代的人口中,听到努尔哈赤这个名字,这也意味着,日本倭奴的威胁彻底消除之后,大明朝和他李秘,又将迎来新的危机和挑战,便是这个疯狂崛起于东北之地的渔猎部落了。
李秘也在寻思,是否需要借助这个机会,趁机打击一下努尔哈赤,但想要这么做,就必须把张角和周瑜放走,他才能进入东海女真的地盘。
这是李秘如何都不愿意去冒的风险,与其这般,还不如将张角和周瑜截杀在朝鲜境内要好。
心中主意已定,李秘便朝那守陵人头领下令道:“让弟兄们吃饱一些,打开县尉库房,把兵仗都借走,多带粮食,带我去那关隘处设伏。”
守陵人点了点头,便依言而行。
李秘并不想滥杀无辜,那县令是个有担当的人,本性应该不坏,至于其他人,李秘也没时间去了解,自然不可能稀里糊涂就全部都杀掉。
而这县令负有监控守陵人之责,守陵人下山,他必然会通报上去,留给李秘和守陵人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所以李秘没有任何迟疑,趁着天还未亮,就将县衙物资搜刮一空,让守陵人带路,往那关隘设伏去了。
至于张角和周瑜会不会被左黯打败,打败之后会不会逃难女真部,会不会从这关隘经过,李秘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但这已经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
因为他相信右离一定能及时通报,相信左黯的阵法一定能击败张角和周瑜!
即便左黯的计划失败了,光海君也一定不敢再收留张角和周瑜,因为这就是李秘想要展现的态度!
若只是李秘一厢情愿,整日嚷嚷要除掉张角和周瑜,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张角周瑜反过来,同样要将李秘置之死地,二者只能存其一的境地之下,光海君是如何都不敢再收留这两个人的。
所以无论胜负,张角和周瑜一定会离开朝鲜,甚至他们会提早做好准备,攻击李秘的宅子,或许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幌子,张角周瑜极有可能早就做好准备,往这边来了!
李秘不知道张角和周瑜身边会带有多少精锐,但他知道身边这二三百守陵人,每一个都视死如归,这就足够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临海,亦或者是更加靠近东方,这里的日出也更加的壮阔和唯美。
晨曦撒下,人人身披“金甲”,那关隘也终于近在眼前,如何夺取这关隘,也就成了李秘眼前急需解决的一个问题。
因为天光大亮,他们已经无法掩盖自己的行踪,他们这二三百号人,已经暴露在了关隘守军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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