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产室前,王怀瑾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待走出门时,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
“阿婆,您怎么来了?这大热的天儿,哎哟,怎么还让我阿婆站在这里?”
王怀瑾如同一个贴心、孝顺的孙儿,见祖母受累,急吼吼的吩咐人:“那个谁,还不赶紧把胡床搬来请阿婆坐下。还有那个谁谁,多搬几个冰盆,再拿几把扇子来。”
一通指令下去,西园的奴婢都动了起来。
不多时,一架胡床安置在了廊下,王怀瑾亲自上前将万氏扶坐上去。
胡床周围摆着几个冰盆,每个冰盆后面都站着个小丫鬟,每人手里拿着把扇子轻轻的扇着。
阵阵带着冰凉气息的风传来,万氏那颗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看向王怀瑾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不愧是她的好孙儿,长得好,学问更好,满京城谁人不赞王怀瑾一声“王家玉郎”?
王怀瑾见万氏已经没有那么狂躁了,便开始凑到跟前,跟祖母说起闲话来。
他口才极佳,又有心哄人,只把老祖母哄得笑开了花儿。
西园门外,王怀淑咬着手绢,暗自生气。
刚刚她不放心,一路尾随,来到门口便躲在一旁。
果然,万氏开头气势很足,结果被堂兄三两句好话一说,就将“正事”给忘了。
就听里面王怀瑾从“天太热了”讲到了“如何避暑”,又从避暑事宜谈到了夏日的吃食。
最后还欢乐的告诉万氏:“阿婆,我有个同窗,他们家在城外的庄子今年种了寒瓜(即西瓜),是宫里御赐的种子,听说啊,这瓜可不一般,端得是沙瓤汁多甜如蜜,吃到嘴里那是又消暑又好吃啊。我跟同窗说好了,等他家寒瓜熟了,定要给咱们家送些来。旁人我是不管的,我家阿婆可是最喜欢吃寒瓜咧。”
“哎呀,竟有这好事?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家二郎最孝顺了,连个瓜儿都想着祖母。”
万氏被哄得心花怒放,觉得孙儿真是一千个好一万个好。
“阿婆,瞧您说的,这还不是阿婆您教得好,不只是我,就是大哥,对您也是非常孝顺啊。”
王怀瑾很有自知之明,祖母虽然疼他,但是更喜欢大堂兄王怀恩。那位才是祖母的大孙子、心尖尖儿呢。
果然,一听这话,万氏的嘴咧得更大,“怀恩是个好孩子!”
院门外的王怀淑扶额,不能再等了,再让堂兄忽悠下去,祖母定会忘了此行的目的,然后被堂兄恭送回福寿堂。
她揉了揉头发,提起裙摆,故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喊着进了西院:
“祖母,祖母,您千万别冲动啊,二娘和孩子都是无辜的”
得,她这么一喊,方才还笑哈哈的万氏顿时醒过神儿来。
对了,唐氏和她的小毒崽子!
王怀瑾则暗自叹气,心道这堂妹来得真不是时候,刚刚的一番努力全都化作了乌有。
产室里,唐元贞命人用热水投了帕子,轻轻的擦着ru房,随后又让通晓妇科的医女帮忙按摩。
她忍着疼剧痛,直到ru头渗出了ru汁,才让医女退下。
将孩子抱过来,小家伙已经闻到了甜香的味道,根本不用大人帮忙,自己就凑到了近前,小嘴儿一张,咕咚咕咚喝将起来。
唐元贞疼得“丝丝”只吸冷气,但她心里却欢喜。瞧女儿吃奶着劲头,想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一旁的阿姜欲言又止。
大户人家的贵妇,哪个亲自喂养孩子?
可自家二娘最是个有主意的,二郎又事事依着二娘,她一个做奴婢的,还真不敢多嘴。
唐元贞权当没有看到阿姜的犹豫,初乳多珍贵啊,再说她自幼喝灵泉水,产下的初乳更是营养无比。
女儿是早产儿,身子太弱,喝普通奶水肯定不行。
小家伙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肚皮也跟着起伏,唐元贞见了,只觉得满足。
偏外头的人不消停,还在那里胡闹。
听到王怀淑柔声劝着万氏,唐元贞蹙起了眉头。不知怎的,她竟从王怀淑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眯着眼睛想了想,唐元贞叫过丫鬟,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丫鬟点点头,悄悄的出了产室。
“祖母,什么出生不详,这都是乡间的无稽之谈。不过是一些贫困人家生了女儿又养不起,想丢掉怕落个坏名声,这才编出来的混话,当不得真。”
王怀瑾收起笑容,认真的跟祖母解释。
万氏却听错了重点,“你是嫌弃你祖母是乡间村妇?没错,咱们王家原就是种地的,托了你伯父的福,这才过上了富贵的生活。二郎啊,做人不能忘本啊,不能读了两天书,就瞧不起乡下人了”
王怀瑾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什么时候说瞧不起自家了。
王怀淑远比堂兄了解自己的祖母,眼睛一转,凑到万氏另一边,小声把王怀瑾的话复述了一边,还特意翻译了一番。
万氏这回找准了重点,“你是说只有贫苦人家才会讲究‘出生不详’?”
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也附和他话里的意思,王怀瑾便点了下头。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前朝那个什么皇后,她因为二月生的,被家里视作不祥,丢到了乡下舅家抚养。那位皇后可是出身士族咧。”
万氏可不知道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这个故事还是昨儿跟孙女闲聊的时候,孙女给她讲的。
“河东柳氏,倒也是个世家,呵~”
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缓步进了西园。
“唐妈妈,您来了!”
王怀瑾见来人是妻子的乳母,赶忙起身相迎。
唐妈妈虽然是唐家的世仆,却又不是一般的仆人。当年唐家因战乱而家破人亡,二三百口人只剩下唐元贞一个小主子。
但那时唐元贞只有七八岁,面对一群旁系族人的逼迫,全赖唐妈妈带领十几个老仆保护。
唐妈妈不仅教养唐元贞长大,还帮着护住了唐家的族谱、古籍等财物。
即便此时主仆级别分明,但唐妈妈的言行绝对称得上“义仆”。就是那些士大夫们,也要竖着大拇指点个赞。
王、唐两家议亲时,唐妈妈更是充当了唐家的半个长辈。
如今唐元贞下嫁王家,唐妈妈也跟来养老。
在王家,王鼐、王鼎兄弟,对这位乳母也十分敬重。
王家的小辈们,更是敬称她一声“妈妈”。
“二郎太客气,老奴不过是个奴婢,哪当得起这个。”
唐妈妈五十许的年纪,圆脸盘儿,慈眉善目的,但王怀瑾知道,自家娘子的这位乳母可不是善茬儿。
他笑着说:“妈妈对阿元有抚育之恩,我与阿元敬您是应当的。”
说着,他冲着一旁的小丫鬟使眼色。
小丫鬟会意,忙抬了架胡床过来。
唐妈妈没有入座,扫了眼那胡床,淡淡的说道:“胡风日盛,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进了家门。”
万氏尚不自觉,旁人却听出来了,唐妈妈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王怀瑾赶忙接过话头,“妈妈方才提到了柳家,这河东柳氏虽只是二等世家,但底蕴却也不低啊。”
唐妈妈冷笑一声,“底蕴?二三百年的小家族,有什么底蕴可谈?”
王怀瑾看了眼祖母,见她满脸茫然,便拐着弯儿的解释:“柳氏跟唐氏比确实是差了些,行事难免有所不妥。唐氏就不同了,传承六百多年,远非那些小家族可比拟的。”
万氏还不懂,王怀淑在唐妈妈别有深意的目光下,只得凑到老人家耳边解释了一番。
万氏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唐家不许丢孩子?”
唐妈妈笑了,“没这个规矩!”
万氏恼了,“这是在王家,王家的规矩,我、我老婆子说了算!”
唐妈妈挑眉,“老夫人似乎忘了,当年王、唐联姻的时候说得明白,二郎与二娘的第三个孩子要过继给唐家。所以,小三娘不是王家人,而要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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