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妈事情搞定之后,荣锦独自一人坐在珊瑚圆椅上,有条不紊地暗自忖度前世发生的那些事......
她记得上一世这事发生过后,顾玄琪那本是被气得晕倒在床的祖母,更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活生生噎死在了床上。
没了祖母庇佑,顾玄琪的地位自然大不如从前,也是因此记恨上了沈荣锦,还在沈荣锦的婚嫁之日大闹了一番,最后被蒋兴权的侍卫给打了扔出了府去。
那次之后,沈荣锦的名声更是差到了极点,后来顾家不知怎么地就没落了,而他们家的幕僚也是各自遣散去,不过其中有个幕僚荣锦还记得,名叫陈子允。
从顾家出来后竟投靠了蒋兴权,荣锦与他打过几次照面,觉得这人模样虽长得清秀,举手投足有理有据,但眉眼之间总带有一股阴狠戾气,让人觉得此人过于吊诡。
荣锦虽不关心留意官场之事,但一直对顾玄琪之事耿耿于怀,而陈子允又曾为过顾家的幕僚,所以便有留了几分心思在他身上.,害怕他是伺机寻仇......
后来,当周遭大臣贬谪的贬谪,斩首的斩首,而蒋兴权在他的帮助下仕途越走越顺,沈荣锦这才对他卸下了心防。
现在细细想来,短短几年时间蒋兴权就从从一个考功郎中走到了中书舍人,被选为了阁老......陈子允背地里替蒋兴权出谋划策不知陷害了多少忠臣,私扣赈灾粮饷这样坑害百姓的事也不知做了多少!
只是,为何他偏偏在顾家那般的默默无闻?凭着他的谋略,顾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能迎刃而解的,也不至于闹得后来这般不可挽回的局面。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挑起来的局?陈子允本就是蒋兴权的人?
对了,想到这里荣锦便不觉得奇怪,父亲生辰之前的花灯会上,自己与蒋兴权虽有过几次照面,远远看着这人举止虽颇有风度,但并未有其它多余的想法。
直到后来父亲生辰上发生了那般的事,对比旁人的冷眼戏谑,他还私下来安慰自己,实在太过暖心,自己那时才对他有了些倾心的想法。
之后蒋兴权迎娶她,她一来听信他说太过爱怜她,才迎娶了她。二来自己也是对他倾心了,才脑袋一热不顾父亲的规劝应了亲事。
现在细细想来,她何以能让他对自己交如此重的心?向来家中稍有势头的人们对名声有损的女子皆是挑剔过于包容,鄙夷多余唏嘘。而且蒋兴权为官品阶算不得什么太低,长相虽说不上俊俏,但也是清秀儒雅的,这样的人岂能看得上一个名声糟践得如此的她?蒋兴权不过上看上了她的身家和财力,可以靠着那些钱财打通官路。
荣锦抬眸看见窗棂外的红石榴,红红火火染尽了整个院子,好生漂亮,只是零星的枝叶已经开始渐渐变黄,远远看去像黄色的小花,一朵一朵藏在石榴罅隙之间。
若是人心能这般好瞧,就好了。
荣锦眼神黯了黯,她万分没想到的是同床共枕二十年的那个男人竟是揣着这般腌臜的心思,她竟然还那么一点一滴地陷了进去。
荣锦紧紧抓住珊瑚圆椅上的织锦软垫,心中酸涩却抵不过四肢发凉,寒意就这么袭上背脊梁,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绝不能让事情再度发生。顾玄琪之事虽已成定局,但后面的皆可挽转过来,如今最首要的便是这个害她在父亲生辰宴没了好看相的破碎茶盅!
荣锦转头打开炕桌上的木匣,心湖顿时波涛骇浪起来。里面的掐丝珐琅三君子茶盅,瓷面光滑平整,釉色匀净莹润。
.......她前世以为这生辰礼是在那日大街和顾玄琪揪扯下导致有碎裂的。
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荣锦记得那时茶盅回府便被惜茱借了个由头拿下去收了起来,生辰宴将生辰礼呈上时她才再次看到这个杯子。那时这茶盅已被摔了个粉碎,荣锦不得不给个理由释清,但由于有心人的诱导,使得顾玄琪那事真正在那天被证实了去,自己从前名声有多大多好,如今就有多大多糟?
细细想来这茶盅定是惜茱搞的鬼!
她竟然在这时已起了害人之心。荣锦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便释然了,惜茱什么性子或许前世这个时候荣锦不清楚,但现在的荣锦却是明白的。不过一落魄户里的闺女,能有多大的心计,只怕是她背后还有个蒋兴权罢。
想到这儿,荣锦嘴角一勾,“白瑛。”
在槅扇外候着的白瑛走了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让惜茱过来一趟。”
荣锦家中丫鬟分四等,一等是贴身丫鬟,惜字辈。平日只伺候自己梳妆和更衣的轻活,可穿锦衣,梳丫髻,戴花甸簪子。
二等是房中丫鬟,白字辈。一般传令,守门,端水,还偶尔帮衬一等丫鬟干活,可穿锦衣,梳丫髻,但不能戴花甸簪子。
三等是端茶送水的丫鬟,音字辈,穿青衣,梳丫髻。
四等丫鬟是最低等的,小字辈,扫地,厨房粗使重活基本上都是她们,只能穿布衣,梳丫髻。
再有一两个婆子,平日里在厨房或是外院干着粗使的活,不能进小姐闺阁之中。
最后就是奶母麽麽,冯妈妈,掌管沈荣锦町榭阁所有事务。
她前世对下人都没什么太大的惩戒,也没有过多的优厚,不冷不淡的。所以除了冯妈妈,其它的下人对她不过是因着自己是小姐,才尽心伺候。且明里暗里惜茱不知做了多少挑拨离间的腌臜事儿,故此忠心二字估计说聊胜于无沈荣锦听了都要睡着笑醒。
她若是想要掌握惜茱的一举一动必须要收买她身边的人,不然只怕到时她们沆瀣一气……
沈荣锦想到了和她住同房的惜宣,前世自己冷淡的性子导致周遭的丫鬟对自己并无太过的亲近,除了别有用心的惜茱在自己面前抓尖讨好,自己也因着对于惜茱肯定是亲近几分,大家也因此敬惜茱几分,故此虽是同为一等丫头的惜宣,明里暗里也是吃了惜茱不少亏的。
二等丫头的白薇和白瑛,前世自己嫁入蒋府后,她们便分别调给了林姨娘和莫姨娘。白薇后来成了林姨娘房中的一等丫头,而白瑛则是因为后来被莫姨娘说小偷而被挑了手筋脚筋赶出了府......
荣锦把房中的人物皆想了个遍时,惜茱已到了门外。
荣锦让她进来,看见她眼神不住地往杯子那边瞟,也不点破,只问道:“知道我叫你过来为何吗?”
惜茱当然不知为何,总觉得小姐这一趟为了准备老爷生辰礼回来之后变了一些,想起惜宣转告的那句话,心中有了忐忑之意,回话的语气也多了丝小心翼翼,“奴婢不知。”
荣锦说:“想必惜宣也将我的话转告给你了,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当面同你再说一次。”
“小姐,”惜茱扑通跪在了地上,一个又一个地叩头说:“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说了。”
荣锦点点头,身子依旧靠在珊瑚圆椅上,神情清冷如辉,语气却缓了起来,“我这般罚你也是无可奈何,我及笈不久,尚未婚嫁,这又事关我清誉,怎能不看重点?而你又是她们中我最亲近信赖的人,相信你也明白我这般不过做做样子,杀鸡儆猴罢了。”
惜茱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重点最后放在了那句“你是她们中我最亲近信赖的人”,便回说:“奴婢省得。”
杀鸡?谁是鸡?惜茱就是那个鸡。
荣锦嘴角一勾,却状若叹了一口气,伸手虚扶了惜茱一把又说,“你知道便好,起来罢,仔细跪着膝盖凉。”
荣锦明白现在可不能让惜茱存有疑虑,不然之后的事情便不好办了。所谓敌明我暗,这才能出奇制胜使得敌人猝不及防。
“多谢小姐。”惜茱起了身,看着坐在宝蓝色绣缠枝牡丹锦缎上的沈荣锦,一身香妃色金菊吐蕊褙子,头上那支满池娇金挑心簪还是自个儿今早为沈荣锦插上去的......
沈荣锦性子寡淡,对身外之事向来淡泊,今朝这事事关姑娘家清誉问题,换谁也会在意的,是了,便就是如此。
惜茱不知心下想的切中沈荣锦的下怀,只顾着神情沉了又松,却没发觉自己的神情在沈荣锦眼里一闪而过后,沈荣锦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同你说了这么会儿子的话,我倒是渴了.......”荣锦拿着方巾在嘴角掩了掩。
惜茱立刻会了其意,转头就替沈荣锦去沏了杯茶,眼睛瞟过桌上的杯子,心中升起一个念头,随即手上微微一动,桌上放着的为沈誊昱准备的生辰礼不偏不倚刚好到了桌沿处。
“哎呀。”惜茱将杯子护住,似有些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脯庆幸道:“幸好没落下去。”
自说自话后,抬头对沈荣锦说:“小姐,这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也多,何不把这为老爷准备的生辰礼收起来,免得到时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惜茱说得有理有据一如前世,让人无从辩驳心中生疑。
只是,再听此话的荣锦心中却泛起丝冷意,抬眸瞥见惜茱眸子清亮如炬,任谁看见都只会觉得她忠心护主,可谁又知道,就是这个所谓“忠心护主”的丫鬟将她一点一点推向了深渊?
荣锦收回神,眉间浮现忧虑,颇为赞同道:“如此,你便将它收好罢。”
自己方才真是想多了,沈荣锦的脾性向来如此,聪慧虽有,但识人不清,所以才那般亲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莫氏和一个庶女。
惜茱心中窃喜,但不明摆着。
得令之后,惜茱眉飞色舞地便将匣子合上,锁进了紫檀暗八仙立柜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荣锦看着觉得好笑,也不说什么,正巧这时候管家走了进来,说老爷请小姐去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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