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晚到早晨,何乐都在体悟中度过,正如窦盛所说,何乐暂时还无法窥见全貌。 可他也已隐隐知道另一个与流不同的世界,而且并不与流的世界相排斥,是两个并立却又可兼容的世界。若是哪天他能将两者融合,定会由此而登堂入室上到新境界。
在清晨的阳光洒入房间时,吴召娣也醒过来,看到何乐时她还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会在这?”
“能在这就不错了……”何乐也很无奈,既然失败就得坦然承认。继续死缠烂打不是大丈夫行为。输就是输,堂堂正正的输,又没有谁在中间耍花招。要是纯粹为了赢,明招暗招都使尽,到最后就算赢了也会输掉道心。
道心是什么?
就是胜天胜地,不服输,不苟全,不屈从的问道之心。
吴召娣自然不会懂,她离问道还差很远,远到道为何物也不知道。
“啊!想起来了,剑没拿回来!”吴召娣气鼓鼓的站起来,四周检查一遍,确认真的没能拿回三绝剑。
“总会拿回来的。”何乐没好气的说。现在就是带着虎贲军杀上门,不用上千虎贲军性命,也抢不来三绝剑。那苍阔海的能力特别适合群伤,再加上霸剑盟的其他人,想简单的拿走三绝剑自然不可能。当然这笔账他已是记下,用不了多久他总会回来。
“原来你也没办法啊!”吴召娣鄙视的瞥他一眼。
何乐真的后悔将她带在身边,要不是看在她爸的份上早就将她扔下。何乐闭上眼睛,决定不去管她,等回到临安再找个地方扔着吧!何乐在内心无声的叹息一声,自己果然是对女人没有办法应付的。
待到早上吃过早点,何乐就领着吴召娣出青石岭,在寄存马车的地方买下两匹良驹,然后就直奔芷川而去。一路上吴召娣都拉长脸,要不是怕何乐灭她的口,估计早就偷偷溜去找霸剑盟的麻烦。就算不能拿回三绝剑,也得把他们住的酒家给烧掉才解气。她才不在乎什么手段,对于那些恶人,她只求能出口恶气。
“不是我怕,是真的打不过。去也是送死,没意义的送死是傻子行为。或许你会觉得为正义的事死也值得。但若是死了会连累很多人,那我还要不要去冒险?”何乐想来想去,决定还是与她说说道理。就当是替她爸教教她做人,不能凭着愚勇去做事。
吴召娣内心是鄙视的,只是不说。至于何乐说的连累很多人,在她看来除去吹牛再就是给自己找台阶。
何乐自然也看出来她的不屑,如是把接下来的话又咽回去。何必去解释,等她知道以后自然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换成良驹后,两人的行程快上许多,两天后他们终于到达芷川。芷川是一处紧邻小澄河的山川地,这里地形险恶,少有外人来。但汝阳州的人都知道此处,只因为这里有间书院,书院的院长是个落第秀才。原本这间书院也不可能出名,但谁知就是这个落第秀才竟教出三位状元。在这个时代,一间书院能教出三位状元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因此很多有钱人家也会将子孙送到这里来读书,尽管地处偏远也在所不惜。
何乐要去的也就是这间书院,书院名为守拙,其意为守住本心,不为物欲所诱惑之意。或许在大周朝里守拙书院还不算特别有名,但在芷川只要问起书院,大家都会将守拙书院的位置指给你看,遇上热心的甚至会为你带路。不为别的,只因在这穷乡僻壤唯有守拙书院给他们带来自豪与荣誉感。
“你们是来找大先生的吗?还是找二先生?三先生也不错,上回我听他讲政论特别精彩,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也能听懂。”被问路的老太太精神头极好,非要领着何乐他们去找书院。一路上老太太还絮絮叨叨说得没完,全是书院的趣事。
何乐也不插话,只是微笑的听着。当然他也没说,他既不是来找大先生,也不是来找二先生,更不是来找三先生。而是来找一个在书院里打杂的人,一个不是先生的杂役,一个在书院呆了六年的年轻人。
在这个十八岁就该远行,去参加州府试,然后去都城参加大考的时代。芷川守拙书院却有位少年宁可留在书院打杂,而且一待就是六年之久。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年仅十五岁时便写出:
惊觉世间梦里,
一昔还倾江河。
苦亦何干日月,
聚亦有来星辰。
泪时年岁岁,
君顾之期朝朝。
可谓时年一诗成名,在大周朝中广为传颂。当时很多文人雅士都在等着这位少年十八岁后步入仕途,可谁知他却选择留在书院打杂,还是持续六年杂役生涯。从一名明日之星,渐渐沦落为普通杂役。
至少近两年已没人再对他有所期待,包括在书院里,那些新来的学子们更是不会注意到一名杂役。可偏偏栗源先生就记得他,还让何乐在此时节挤出时间来找他,在何乐看来还真是格外的好奇。
能入得栗源法眼的人不多,当年那么多人来投奔他,最后能留下的也只有几位铁血汉子。可见栗源不是阿猫阿狗都会要,而是得达到一定层次才能被他赏识。
在书院门口何乐辞谢过老太太,这才踏入书院大门。守拙书院是不关门的书院,只要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入书院旁听,但不得惊扰到学子学习。
步入书院后,就能看到一排排类似凉棚的教舍。二十几位先生分别领着二三十学子在讲义着,或摇头晃脑,或闭目低吟,风格各异却也一派道骨仙风的意境。守拙书院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每处凉棚外都会有几名或几十名闲人在旁听,也有认真的会记着笔记,浓厚的学习氛围在整个书院中弥漫,置身其中也会不自觉的想学。
何乐很是大感意外,虽然大周朝重文轻武久矣,但如此强烈的读书氛围却不常见。哪怕临安城中的太学院,也不及此地十之一二。且不说他们学的如何,单单如此认真的模样,就足以令人赞叹。
“明义者,立万物一体也;亲民者,达万物一体也……”随意走到一处凉棚外,就听到里面的先生在说君之道。这里坐着十几名年龄偏大的学子,一个个正襟危坐,眼光中显露出坚定的表情。
何乐注意到他们特别之处,这才多看几眼。那讲义的先生约有五十多上下,黑白相间的胡须梳理得极讲究,虽只穿着粗布麻衣,却体态风雅,自有一股非凡气质在其身。
“君臣,夫妻,亲友,乃至自然万物,莫不以情为念,以达吾之一体为仁!”那位先生随意说着,却似有意无意看了何乐一眼,这一眼让何乐心中猛然一震,许久不曾有过的箴语在他脑中突然响起:大道为公,知行合一。
此前这句从未出现,更是在心法中也未暗示,纯粹是他今天在守拙书院中自己感悟出来的一语话,没有来由,却有意义。
一时间就算是吴召娣也感觉到何乐身上的变化,某种不可言状的气氛自何乐体内漫延开来。
“下课,除先生外都请回!”正在讲义的先生收起书本,对座下的众人说。那些认真感悟的学子虽有遗憾,却也不敢多言,而是一个个依言离开。不一刻各处凉棚中的学子都井然有序的离开书院,显然书院中平日里有着严格的要求。对于何乐而言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若是在军中这样自然很好,但若是也将求学问的学子如此严格要求恐怕会禁锢他们的创造性。
就如同大道心经,看似随性,但也有着各自感悟的延伸性。王长老所领悟的肯定与何乐领悟的不同,两者之间的差别会因为习惯还有能力而逐渐生出分歧,最后有可能有的人已入太虚境,而有的人还在堪离境徘徊。
学问也是同样,读一样的书,有的人能作诗词歌赋,有的人仅能识字。有的人能写锦绣文章,有的人却可以安邦定国。文字是死的,用活才能起效。可若是将学子以军人般的要求,则可能损伤掉学子的灵活性,固化他们对知识的求新求变。最后一代学一代,不求变,只求稳,结果只会是几百年上千年还在学着同样的知识,再也无法突破前人所创。
看那羯人,凭着最野蛮的手段,却在碾压已发展千年的大周朝。千年来大周朝可曾有过变化?其实没有,这里的人依然还在学习着千年前的知识,遵循着先贤的足迹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逾越。不是没有胆敢逾越的人,但所有违规者都已被逐出去,所以至今依然还能保持千年前的风貌。
也因为没有发展,才会导致更野蛮的羯人依靠蛮力就能轻松碾压存在千年的大周朝。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周朝追求重文抑武,而习的文全是千年前先贤所著立,后人从来不敢有丝毫逾越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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