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燕春阁的后院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目狰狞的丑陋女人,蹲在水井旁,正在卖力的搓洗衣服,身后的晾衣绳上已经晾满了衣服,地上还堆着一堆,有绫罗绸缎,也有粗木麻衣,从阁里的姑娘,到底下的听差,所有的衣服都归她洗。
红姐拿着一件换下来的旗袍来了后院,一手捂着嘴,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把这件衣服给我洗了,今天就要洗出来,还有,不许跟他们的衣服在一个盆子里洗,我这可是蕾丝裙,洗坏了你可赔不起。”
“是,知道了。”宋泠月低着头,把衣服拿在了手里。
红姐鄙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骂了一句,“下贱坯子,给脸不要。”
扭着小细腰就准备离开,抬头看到晾衣绳上的衣服,和听差的晾在一起,“哎呦!”叫了一声,扯下衣服就摔在了宋泠月脸上。
“说你是贱坯子,果然不错,我说了多少遍,我的衣服不能跟他们的放在一起,你听不见吗?”春红骂了一句,抬脚就踢在宋泠月后背上。
宋泠月佝偻着背,闷不做声,忍着疼,由着她踢,反正每日里都是这样,谁看不顺眼就可以打她、骂她,她已经习惯了,越还嘴就打的越厉害,等她打够了,自然就停了。
红姐这两天心里不痛快,相好的说好要给她赎身,却又反悔了,她正没地方撒气,逮着宋泠月,索性把气都撒到她身上,谁让她不知好歹,别人都能卖身子,偏她不一样,拼着花了脸也要保住清白,既然她要清白,那这万般的滋味儿,就慢慢的受吧!
“住手!红姐,你住手!”雪莲跑出来,伸手拉开了她,把宋泠月护在了身后,“她的伤还没好,每天要这样劳作,你还动不动就打,你还是不是人?”
红姐咧了咧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过去顶了顶雪莲,冷哼一声,“你又看不过眼是吗?打她的又不是我一个,凭什么冲我嚷?”
宋泠月不想让雪莲为了她起冲突,伸手扯了扯她,雪莲只好忍了下去,不再说话,但也执意护着宋泠月,不肯离开,红姐不能跟雪莲动手,被老板知道了,又要挨骂,撇了她一眼,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小月,你怎么样?你疼不疼?”雪莲蹲下身,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
宋泠月笑笑,脸上结痂的疤痕动了动,活像一只大蜈蚣,和她甜美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雪莲姐,你终于记住我叫小月了。”
雪莲点点头,伸手给她揉搓着后背,声音哽咽的道:“我记住了,你叫小月,不叫梦莹,那个肮脏的名字,根本配不上你。”
“谢谢你!雪莲姐,只有你对我好,你一定会有好报的。时候不早了,被别人看到你在这里,又要去告诉老板,他又要骂你了,你快走吧!”
雪莲也知道,她在这里待久了,也会给宋泠月带来祸端,老板存心要作践她,被打被骂都是他授意的,她越是护着,他们就打的更厉害,只能狠心离去。
这天一早,容妈捡了柴火回来,看到宋府门口停了一辆小汽车,她以为是严熠来找宋泠月了,心里一喜,丢了手里的柴火,跑过去扑在了车窗上,向里头打探着。
“你是谁啊?趴在我家车上干什么?”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声传过来。
容妈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穿着西式改良旗袍的阔太太,被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拥着,正从宋府走出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穿长衫的人牙子。
容妈吓的一哆嗦,手赶紧离开了车窗,局促不安的退了两步,抿了抿凌乱的头发,讪讪笑道:“对不住了太太,我以为是我家里的亲戚,所以过去看看。”
阔太太看她灰头土脸,头发乱的像鸡窝,又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嗖味儿,还不知道是哪里的流浪汉,嫌恶的捂了捂鼻子,嗤笑道:“还你家亲戚,你这个穷样子,会有开汽车的亲戚,真是笑话!”
人牙子生怕眼前的叫花子会影响自己的买卖,挥着手,赶苍蝇一样往外驱赶她,“去,离远点儿,别妨碍人家先生和太太看房子。”
容妈被他赶的后退了一步,疑惑的问道:“看房子?来宋府看什么房子?”
人牙子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宋府房子被拍卖了,有钱的爷都可以买,不关你的事儿,给我离远些。”
容妈一听别人要买房子,顿时有些急了,伸着胳膊拦在宋府门口,叫嚷着道:“这房子不能卖,这是我家小姐的家,你们卖了,她回来就没地方住了。”
阔太太皱了皱眉,一脸不高兴的转向人牙子,质问他,“你不是说这房子已经没主人了吗?怎么人家说还有人回来呢!”
人牙子长衫的袖子甩了甩,连连摆手,一副讨好的样子说道:“太太,她就是个要饭的,您别听她瞎说。这宋府的老爷死了,小姐躲债逃了,这房子是司法处查封了给拍卖的,管保不会有任何麻烦。”
阔太太指了指容妈,“那她呢?我可不希望有个叫花子在我门口。”
人牙子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看上了房子,有想买的意思,心里一高兴,更加卖力的巴结,“您放心,您买了这房子,我会提前派人给您收拾出来,管保门口一个苍蝇都不会有,您就安安心心的住着。”
阔太太半信半疑,转身跟自己的先生说了几句,似乎商量妥当了,又回头对人牙子说道:“那你就尽快收拾利索吧!回去我们签个文书,这房子,我要了。”
“好嘞!太太!”人牙子鞠躬哈腰,上前殷勤的拉开了车门,“那咱们先回去签文书吧!这房子,明天一早我就来收拾。”
阔太太嫌恶的扫了容妈一样,昂着头坐上了汽车,得意洋洋的离去了。
当天晚上,人牙子带着一伙人,再次来到了宋府门口,容妈才在窝铺里和衣睡下,就被他们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不由分说,把她推离了宋府门口,一把火将她的被褥烧了个干净。
临走前,这伙人还放了狠话,她要是再敢在宋府门口捣乱,就打折她的腿,容妈苦求无门,不敢回宋府门口,又不敢离的太远,只好在宋府前头的树林子里,找了一堆干草,将就了一晚上。
燕春阁的夜晚,灯火辉煌,纸醉金迷,各个豪华的包厢里,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宋泠月白天的工作做完,依旧不能歇息,换了一身丫头的衣服,脸上蒙着面纱,穿梭在各个包厢里,给人送酒端菜,顺便听候吩咐。
走出雪莲的包厢,宋泠月倚靠在墙角,想要喘一口气,白天洗了一天的衣服,手都泡肿了,又端了半天的盘子,腰疼的像断了一样,再不缓一缓,手上的托盘都端不住了。
包厢的门一开,红姐探出了头,四下望了望,没见到宋泠月的身影,没好气的喊了一句,“死丫头,去哪儿了,给我滚出来。”
宋泠月听她语出不善,知道她心情又不好了,不敢得罪她,举着托盘小跑了过去,“红姐,我来了,是拿酒吗?”
红姐戏弄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不是拿酒,你跟我进来,有客人想要见见你。”
“见我?”宋泠月诧异,犹豫着不肯进去,“见我干什么?”
“哎呀!你少废话!”红姐伸手扯了她一把。
宋泠月如今瘦的只剩一身骨头,红姐轻轻一扯,就把她扯进了包厢,反手关上门,把她推到了客人面前。
眼前的矮桌旁,坐着一个穿军服的男人,五大三粗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红姐把宋泠月摁到军服男跟前,让她跪倒在矮桌旁,笑着对他说道:“陈军长,我说的好货色来了,这可是我们燕春阁稀有的物种,不看看真的可惜了。”
她的话里满是嘲讽,宋泠月心知自己又是被拿来戏弄了,这样的戏码,每隔一两天都会上演一次,不是红姐也会有别人,把她这张丑陋的脸带到客人面前,任由他们像欣赏怪物一样欣赏她,用酒泼她,用果子丢她,以此取乐。
宋泠月最初还会觉得难堪,还会躲,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现在对于她来讲,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尊严早已不知为何物。
陈军长仰头喝了一口酒,看着宋泠月露出的半张脸,不满的皱了皱眉,“额头上那么大一道疤,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您看看就知道了,来这儿的客人,很多都喜欢看呢!”红姐笑笑,伸手扯住宋泠月的头发,逼着她抬起头来,另一手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噗”一声,陈军长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全部喷在了宋泠月的脸上,像看到什么可怖的怪物一样,嘴里怪叫了一声,“我操,什么东西?”
宋泠月眼睛都没眨一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脸上的酒顺着下巴抵在手上,一双早已不再细嫩,布满伤痕的手,慢慢翻绞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姐轻笑一声,松开了宋泠月的头发,款款走到陈军长跟前,一手搭上他的肩头,顷刻变得温柔如水起来,“陈军长,怎么样,这个节目有意思吧?”
本以为会得到陈军长的赞赏,没想到他翻了脸,兜头就骂,“你个贱货,老子战场上下来的,见到这些伤口疤痕就恶心,你还嫌老子不够堵心是吗?” 然后一巴掌打在了红姐脸上。
陈军长是军人出身,力气之大可想而知,一巴掌把红姐打的倒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却不敢吭声,只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宋泠月,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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