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月把容妈留在医馆,答应明天抽时间再来帮忙,自己先回了燕春阁。
因为下雨的缘故,燕春阁的生意也冷清起来,宋泠月给几个包厢里送完了酒,就去收拾雪莲的房间,她的房间一向整洁,没怎么收拾就利利索索的,宋泠月收拾完,就去包厢的外区待命。
雪莲从包厢里走出来,喊了一声,宋泠月端着托盘走上前,笑盈盈的问道:“雪莲姐,需要拿什么?”
雪莲看四下没人,拽着宋泠月到了包厢外头的拐角,神秘兮兮的递给她一个荷包,压低声音道:“帮我收起来,放到房间的盒子里,锁上,这是客人给的红包,不能被老板看到。”
宋泠月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客人给的红包,老板一般都要没收,阁里的姑娘也长了心眼儿,但凡背着他偷偷给的,姑娘们就都藏起来,宋泠月替她们办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麻利的收到衣服里,她的衣服一向宽松,也看不出来。
东西一放到兜里,宋泠月脸上一喜,小声说道:“雪莲姐,这次看来给的不少,沉甸甸的。”
雪莲冲她勾了勾手指,笑眯眯的说道:“小黄鱼,这次赚大了,他是个军人,出手阔绰,人长得也很好看。”
宋泠月一听是军人,又想到上次红姐遇到的那个,顿时紧张起来,拽着她的袖子,不安的问道:“雪莲姐,他没有打你吧?有没有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雪莲笑了笑,她今天打扮的很素净,一身白底青花的旗袍,头发在脑后盘成燕尾式的发髻,画的又是淡妆,小银盘脸儿精致柔和,看上去很是温婉,加上她温润的嗓音,估计别人想生气,也不舍得。
“你放心,我不是急性子,我是一朵温和的解语花,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不管什么人,到了我这里都能温和。”
宋泠月无比佩服的点点头,“那倒是,雪莲姐就是朵纯洁的雪莲花,水也不舍得欺负你。”
雪莲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对她使了个眼色,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小月,替我把柳琴拿来,客人要听,快些啊!”
宋泠月高声应了,“好嘞!这就来。”匆匆忙忙去了雪莲的房间。
雪莲的小盒子就在柜子里藏着,宋泠月打开,把荷包放了进去,又给她藏好,把柜子锁上,抱上柳琴去了包厢。
第二天一早,天气放晴了,雪莲起了个大早,带上宋泠月去了街上,她昨夜得了不少赏钱,老板也算大方,大部分都给了她,她心情大好,准备给自己添点儿首饰。
燕春阁附近都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店,雪莲就带着宋泠月去了中央大街,去了一家洋行。
在洋行里转了一圈儿,雪莲在宋泠月的建议下,选了两块手表,一块自己戴在了手上,另一块让洋行经理给包了起来,宋泠月以为她是要送人,也没多问,照样放在了拎着的手袋里。
两人出了洋行,雪莲拉着宋泠月逛了半天,有些累了,就带着她去了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宋泠月以前和严熠常来,如今再进来,只觉得物是人非,满心都是酸涩。
雪莲给她和宋泠月各点了一杯咖啡,又点了两份甜点,边吃边喝,雪莲看宋泠月喝咖啡的样子很优雅,用叉子吃点心的动作也很斯文,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心里一动,忍不住想打听她的事情。
“小月,相处这么久了,我一直不好意思问你,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被他们带到了燕春阁呢?”
宋泠月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强打起笑脸,说道:“我家里本来是开厂子的,后来破产了,父亲也去世了,家里的东西都被查封变卖了,我被一伙土匪给绑架,辗转被卖到了燕春阁,转眼间,都快要两个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雪莲却听的满是心酸,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养尊处优,一朝跌落到泥潭,还为了清白毁了容,走到这般境地,如果换成她,或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宋泠月却都能挺过来,还在困难的时候对一个奶娘不离不弃,不得不让她佩服。
“小月,我真的很敬重你!”雪莲说着话,握住了宋泠月的手,叹息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本来就是穷苦出身,父母去世之后,本家都嫌我是个累赘,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就在街上乞讨。”
“后来,被老板带到了燕春阁,教我唱戏弹曲儿,年纪到了,就开始让我接客,起初我也不愿意,闹过几次,后来,就顺其自然了。”
“雪莲姐,你……”宋泠月很想问,她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雪莲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酸涩,“我什么都经历过了,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可惜,我是出不了这个地方了,我这副身子,注定要埋葬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两人正各自唏嘘,身后就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似乎在质问什么,宋泠月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一看到位子上的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后头位子上坐的,正对她的,居然是严熠,他脸色很不好看,拿着咖啡勺,不停地在搅拌杯子里的咖啡,似乎应对对面的人有些吃力。
鬼使神差的,宋泠月起身走了过去,这些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严熠,可她如今这张脸,没有资格再去找他,也不想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她不知不觉就想靠近他,她比从前还瘦了许多,脸上带着面纱,穿的又是下人的衣服,不怕他认出来。
她走到他们邻桌的位置,装作在找人的样子,往严熠对面扫了一眼,这一眼过去,浑身都僵硬了,严熠对面坐着的,居然是宋江月,她的堂姐,她怎么会和严熠坐在这里?
宋泠月心里猛然意识到什么,却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脑子里变得乱成一团,手都颤抖起来,也没办法跑去问,强装镇定的在邻桌坐下,装作看单子,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严熠正焦头烂额的听宋江月的埋怨,他把和董丽娜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宋江月,宋江月有些气急败坏,逼着他给一个名分,他正为此犯难,这个时候给她名分,要是让董丽娜知道了,分明就是添堵。
宋江月看他一直沉默,提高嗓音吼了一句,“严熠,你还是不是东西?我怀着你的孩子,都已经四个月了,你却不管不问,一个名分都不给,是不想让我们母子活了吗?”
严熠拧着眉头,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一点儿,“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没说不管,我要结婚了,她是董家的千金,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起来不好,万一被她知道了,你以后都别想进门了。”
“严熠!”宋江月也不在乎别人望过来的目光了,起身吼了一嗓子,一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气愤的道:“你少拿话堵我,你不就是想着那个宋泠月吗?我索性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了,她说不定早就死了。”
严熠“蹭”的站起了身,一手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臂,盯着她,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月月的下落,你到底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宋江月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不自在的扭过头去,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气急了才胡说八道的。”
严熠放开了她,颓然的坐到了位子上,胡乱的挠了挠头发,忍着怒气说道:“既然你不知道,这样的话就别乱说,你再敢咒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宋泠月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上了一样,呼吸都是疼的,宋江月怀了严熠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也就是说,他们背着她,早就好上了。
两个她最亲最爱的人,同时背叛了她,她以为眼下的生活就是绝望了,可是她错了,绝望,永远没有尽头,绝望,永远都不会消失。
“哈哈哈哈,四个月,哈哈哈哈!”宋泠月觉得无比讽刺,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里,却满是悲苦和心酸的泪水。
她在绝望的时候,还担心宋江月和宋奔会不会过的不好,还担心他们生活没有着落,眼下看来,她这个堂姐,比她有主意的多,会打算的多,她真的是小看了这个堂姐。
还有严熠,她一度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温柔、最负责任的好男人,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这世上,除了父亲以外,没有人会一心一的待她,没有人会只对她一个人好。
宋泠月明白了,也终于懂了,从今以后,除了容妈,她宋泠月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雪莲看她一个人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又是哭又是笑,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她,“你这是怎么了?咖啡喝完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宋泠月抹干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起身经过严熠和宋江月的时候,宋泠月兀自念叨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泪水可流了,真好!”跟着雪莲,头也不回的出了咖啡馆。
严熠正在低头听宋江月说着什么,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宋泠月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一个丫头跟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走出了咖啡馆,两个人的身形都不像宋泠月,抹了一把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他真的是想她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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