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绫转身跟在她家老太太和贺部长身后往里走。
最后面的贺夫人却几步赶了上来,冷冷一句,“走在长辈前头,有没有半点尊卑之分?”
贺夫人嗓音压得低,前面的人听不到。
龚绫也不想闹出什么乱子来惹大家不愉快,于是停了两步,让她走前面。
贺老太太知道今天龚家老太太会来,一早就在正厅准备了水果和暖身的红茶,等着迎客。
见龚家老太太来了,当先就迎了上来,伸手握住对方的双手,一脸亲热的笑容,“哎呀亲家,可把你给盼来了。”
两位老太太在龚绫住月子中心时碰过不少次面,且每次都是相谈甚欢,这次见了,自然很开心。
贺夫人跟在后面,看到这情形,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
两位老太太手拉着手叙了好一会儿话,贺老太太这才领人到沙发区坐下,龚绫看贺夫人没有往那边走的意思,就径直跟过去,也落座了。
是她自己不过去坐的,总不至于再说她这个晚辈尊卑不分先去坐下吧?
贺老太太察觉到了儿媳妇和未来孙媳妇之间刀枪剑戟的微妙气场,于是抬头看向站在客厅正中的儿媳。
她知道她那儿媳什么心思,无外乎是自恃身份高人一等,不想跟龚绫和龚家老太太坐在一起。
老太太蹙眉,收回视线,半垂着眼帘淡淡说了句,“怎么了?回到自己家还要我请你坐过来吗?”
贺夫人听到老太太这语气,知道她老人家不高兴了,这才瞥过来一眼,但脚步却半分没动。
老太太对着龚家人一口一个亲家叫的亲热,她可不认!
让她过去跟龚家人坐在一起?简直是降低她的身价!
她正想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在她旁边站着的贺部长侧目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把她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贺部长一笑,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走了过去,她虽然不情不愿,也只得坐了下来。
两位老太太聊了会儿闲天,之后库房那边的人就匆匆从外面进来了,手上捧着份鎏着金边的礼单,躬身问主座上的贺老太太,“老夫人,亲家老太太送来的回礼已经都入库了,这是礼单,您要看看吗?”
贺老太太本来并不看重这些,亲家老太太愿意来走动,她已经最是开心不过了,带不带礼物什么的并不重要。
但这会儿她那目中无人的儿媳妇在这儿,她倒想要拿这份礼单压一压她的嚣张气焰,于是笑着接过单子,“看看也好。”
老太太翻了两下,就把礼单递到了龚绫面前,问她,“阿绫啊,这是什么?我眼花了,看不清楚,你给我念念。”
龚绫接过礼单垂眸看去,笑着回话,“老太太,这是青山砚,是我国周朝著名书法家燕池最爱的一方砚台,燕池的传世书法作品据说就是用这方砚台里的墨写的。”
“嗯,真是好东西,价值连城啊。”老太太点头,又指着另外一处问她,“这个呢?”
龚绫笑答,“这是南朝雕刻大师温固的玉器雕刻作品‘烟雨楼’系列,烟雨楼系列是温固作品中最受推崇的一组,现在在收藏界非常抢手,寻常人想看一眼都难。”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嗯,也是好东西,价值连城啊。”
龚绫才发现,老人家这是让她在报礼单,目的拿这些价值不菲的收藏品来压贺夫人。
龚绫侧眸扫了一眼,果然见贺夫人的脸色黑得冒烟,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老太太明显也看到了,却装作没有察觉,指着礼单上另外一处问龚绫,“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龚绫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件藏品是大周朝一位位极人臣的高官家的族谱,是她爷爷年轻时一次偶然的机会拍来的。
当时龚家在复州也算是富甲一方,家里有使不完的钱财,拍件东西原本也不算什么。
只是那件东西跟贺夫人娘家有些关系,贺夫人娘家想跟大周朝那位高官扯上关系,以彪炳自己的家族自周朝起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当年她们那边的人也参与了竞拍,但最后出价不及龚绫爷爷高,所以失手了。
龚绫也是最近看了从前的旧报纸才知道的这些。
当年那件藏品拍卖在国内外都是件挺大的事,闹得很是轰动,贺夫人应该也知道。
老太太当着贺夫人的面让她报这东西,摆明了是在帮她打贺夫人的脸。
龚绫正犹豫着,就听贺夫人哼笑了一声,转过头来挑眉对她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果真不错。你父亲龚文正到底是在首府做过官的,都落马这么多年了,家里好东西倒不少,不过我们贺家世世代代为官清正,家规森严,可不敢随随便便收你们这些来路未明的东西。”
言外之意,是在说这些东西都是她父亲贪污受贿得来的,不干净,嫌龚家送来的东西污了她们贺家的门楣。
这女人,嘴巴一向厉害,羞辱起人是张口就来。
龚绫原本不想跟她正面冲突,可是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她还是这么强势。
这样羞辱她们龚家能让她得到多少快感呢?
目光凉了几分,龚绫冷笑着站起来,抬眸直视着她,“贺夫人,需要我提醒您吗?这件藏品,是我祖父从您娘家那边的长辈手里光明正大竞拍得到的,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听说您的亲属没能拍到这件藏品还大病了一场,您的记性竟然这么差吗?全然忘了?也对,您年纪也慢慢越来越大了,会忘事是很正常的,不过即使您忘了也没关系,我都清清楚楚地替您记着呢。”
每个女人大概都不想承认自己变老的事实。
贺母听她这么说,脸色刷的一下红了,之后又渐渐变成愤怒的铁青色,“龚绫,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
龚绫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身旁一道平淡却又坚定的嗓音响了起来,是她家老太太,“我们龚家有家训,只尊重值得被尊重的人。贺夫人,您对我家阿绫是什么态度,我家阿绫对您就是什么态度。希望得到别人尊重的人,首先要做到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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