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而言,烈日当空的下午实在不是开设牌局的好时间,不过偶尔最后归宿旅馆还是会出现今天一样的场面:七八个看起来就是流浪汉样子的赌徒正围着一张桌子,其中还包括一位法师和一个黯精灵。“在这样的时分仍然沉溺在最后归宿旅馆中的,不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就是好吃懒做的流氓无赖。”这样想着的同时,大法师阿其曼并没有发觉不自觉地加入到牌局当中的自己也已经属于自己所划分的无业游民、流氓无赖的阶层。
然而就像一个酒鬼就算是在自己的葬礼上也会喝得酩酊大醉一样,任何一个赌徒都不会介意开设牌局的时间和地点,在其中大部分时候,甚至连对手是谁都属于完全可以忽略的范围。故而从一坐下来就接连赢了好几把的法师,忽略了对手身上的盗贼工会的标记,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最后归宿旅馆的老板来说,这群在其他人都正忙碌工作的时刻开始牌局的赌徒倒也可以算是不错的顾客。毕竟平时的这个时候,他的最后归宿旅馆一楼的酒馆中大多数情况下基本不会看见除了自己和店里的女招待以外的人影;而且现在的这群赌徒看上去也都有几个钱的样子。想到这里,老板的视线落在正在大声询问自己的对手是否愿意增加赌注的大法师身上。大法师已经可以算是最后归宿旅馆里的常客了,尽管每当大法师施展移动术离开旅馆之后,房间里总会发现丢失了一两件小小的用品,但是每次大法师在牌桌上赢了钱之后所慷慨支付的小费都足以低偿店里丢失物品的损失有余,因此老板还是对大法师表现出某种程度的热烈欢迎,不过是决不会忘记要求大法师在入住房间之前先将费用付清的。
大法师正处在一种兴奋、甚至是亢奋的状态之中。自从对面换上自称露茜的黯精灵做对手之后,法师面前的那堆银币也逐渐换上了金色的外表,这使得法师确信今天内他绝对是幸运之神拉法的宠儿。
对面的黯精灵似乎答应了法师将本局的赌注提高一倍的要求,于是法师先低声吟唱了两次幸运之神的全名,然后一手拿起面前的酒杯,另一只手将面前盖上的扑克牌翻开:“一对A。你会拿着两只小丑吗,露茜?”
这句纯粹是废话。自称露茜的黯精灵默默将面前掀开的那只老K盖起来,将桌面上两人中间的那堆金银掺杂的钱币推往法师的方向:“阿其曼,你今天的运气未免好得太过分了,我这还要再付给你两个金币?”
“是两个金币外加四十五个银币,小姐,请不要故意忽略后面的小数。”大法师得意洋洋地将脸转向一旁:“老板,每人一杯樱桃酒,我请客。”
这已经是大法师坐下来以后,一个半小时内的第四次请客了,此刻的法师仿佛已经离开魔法之神弗伊斯的阵营、转而投身幸运之神拉法的旗下了。
“好的,樱桃酒九杯马上送到!”没有忘记在法师的请客名单上加上自己和女招待的名字的老板答应一声后,走向后面的酒窖,心里还不断盘算着该往一会儿送出去的樱桃酒里面渗上多少的水。而赌徒们往往都不会注意到送上来的酒会比平常淡多少,尤其是临时担任发牌的招待小姐又往赌桌上的双方每边发了两张牌后。
大法师和黯精灵正在玩的是维斯塔大陆上最近流行的一种名为“决斗”的扑克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给双方每人发两张牌,各自看过自己的牌后随意掀开其中一张,然后由掀开的牌面比较大的那一方开始,双方轮流提高赌注;而赌注的提高则是以倍数来计算的,因此这种游戏有可能一开始下的只是很小的赌注最后却演变成一场豪赌;最后确定赌注的倍数后,双方再将剩余的那张牌掀开,然后将两张牌的点数相加,总点数大的那一方便是赢家纸牌的J、Q、K分别计算十一、十二和十三分,A可以算作十五分而小丑则是当作十七分计算;当双方的两张牌的点数加起来相同的时候,则先以有一对的那一方为胜,再就是计算牌面上的花式以决出胜负。特别的规则是当赢的一方手里的两张牌花式是一样的话,桌面上的赌注自动加倍;而赢的一方手里的两张牌是一对的话,赌注增加的倍数是四倍。
大法师阿其曼是这种游戏的行家,他最擅长的就是一直提高赌注倍数直到对方对手里的牌完全失去信心为止。然而今天的牌桌上已经换了四个对手,大法师的这种吓唬人的把戏还没有一次需要搬到台面上来。
“这一盘基本赌金还是十个银币吧?”大法师边瞅着自己手里的牌,然后掀开其中的一只黑桃J的同时将另外的一只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以防背后的观战者将消息透漏给对面的黯精灵。
黯精灵翻出来的是一只红桃六。法师很勉强地将脸上的一丝笑容压抑下去,毕竟对方这一局又是不可能赢得了他了,那怕对方还没翻开的那张是A,计算十五分的情况下。
“那么,这次就先加一倍好了。露茜,你觉得如何?”法师从内心中盼望对方好像上一盘一样,毫不犹豫地答应加注并且也提出加注的要求。毕竟在“决斗”游戏中,一方提出加倍赌注后,如果对方没有提出加倍的话,是没有办法再将赌局的倍数提升的。
“啊,好吧。不过我是不打算加注了,开牌吧。”这一次露茜很明显没有加注的打算。
有点懊恼的法师翻开剩下的那只方块J,将桌面上的银币扫到自己面前,然后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最后归宿旅馆的老板捧着一盘子酒杯走到赌桌前,杯子里面盛着法师大方地请客的樱桃酒。下午的酒馆通常没什么客人,所以只有一个女招待在店里;而当女招待临时担任发牌的时候,老板也就只好自己顶替了招待的角色。就在黯精灵露茜盖上面前的牌的时候,老板似乎瞅见没有被掀开的那张牌似乎是那张计算十七分的小丑;不过老板自己也不敢确定,毕竟方才在酒窖里往樱桃酒里渗水的时候,他自己也灌了一点到肚子里的。
接下来的赌局里,大法师继续一帆风顺地增加着面前的钱币的数量,虽然偶尔会输上一两盘,但是由于大法师阿其曼小心翼翼地不肯增加赌注,所以都只是输了一点小数目而已。而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的来临。
城外的农民纷纷回到城里,工人和商人也陆续离开工作地点,一天里属于娱乐的时段即将来临。最后归宿旅馆里的其余几位女招待也已经回来上班了,因为不少家里没有母亲或者妻子煮食的单身汉都将最后归宿旅馆里的酒馆当作是饭堂,仅仅一个女招待实在是不可能招呼得过来,更何况那位女招待仍然在继续为赌桌上的客人在发牌。
大法师面前的对手并没有换人,露茜一次又一次面不改色地从口袋中掏出各色钱币来支付输了的金额。这时一位特别的客人来到了旅馆里,那是一位衣着清爽朴素、行动高雅大方的精灵女子。
酒馆中的女招待连忙迎上前去,询问来客是否需要准备房间。
“请给我一杯樱桃酒,不需要别的了,谢谢。”这位精灵女子静静地在靠近柜台前,旅馆中看起来最干净的那张桌子旁坐下。“不,我打算稍作休息就要继续赶路的。”
原本聚精会神于面前的纸牌的黯精灵露茜,这时悄悄地抬头与精灵女子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动作没有逃过老板的双眼,可是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已经带有几分醉意的法师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接着赌桌上的局势便开始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两个小时内,法师不但将下午赢来的钱全部输了出去,而且还将身旁的钱袋里“不小心掉出来”的不少金币也送进了露茜的口袋。越输钱,喝得越多的法师不断地让女招待将面前的酒杯添满,然后继续输。继续输的结果就是法师继续不断地要求女招待发牌,仿佛不断继续玩下去,幸运之神拉法就会重新将目光投向他的样子。
“我说法师哦,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继续玩呢?”老板觉得今天法师的运气似乎有点诡异,好心地提醒道。
“发牌。”大法师听到老板的话,却完全无动于衷地摆了摆手。最近一个小时内,除了“发牌”“酒”“加注”“开牌”以外,酒馆里没有人听得到法师说的其他任何一个词。
看起来已经输红了眼睛的法师这时又将手伸向身旁的那个钱袋,试图摸出几个“不小心自己掉出来”的金币,钱袋里装着今早法师和恶魔用从尼尔峡谷弄来的武器装备换来的金币的一半。
“我这里还有的是……”抬起头来的法师的话语突然在空气中凝固住。刚才恰好有一个女招待从对面的露茜身后经过,女招待手里被擦得闪亮的金属托盘上放着盛满樱桃酒、准备送到那位高贵的精灵女子面前的酒杯;而托盘的底下,却反映着露茜手里的牌,只是原本应该握着两张牌的露茜的手,此刻竟然有四张牌出现在她的手上!
恼怒的法师顺手将酒杯掷向黯精灵的方向。连忙闪躲的黯精灵的袖口随着黯精灵灵活的动作而飘出了更多的扑克牌,很明显,黯精灵是凭着作弊来掏法师的钱袋的。
作弊的行为被揭穿,黯精灵也不再维持那副勉强还算是正常的模样。只见露茜轻松地跃过被愤怒的大法师阿其曼掀翻的桌子,手里的精灵长弓直接挥向大法师的胸前。
“啊哟”一声过后,大法师整个人摔倒了旁边的桌子上,桌面上的炖肉和酒泼了他一身。一击得逞的黯精灵这时将手伸向原本靠在桌子旁、现在横在地上的大法师的崔斯特法杖。而法师则定下神来,口中吐出一句魔法咒语:“丝拉克……”
崔斯特法杖上的骷髅似乎突然焕发出妖异的活力,一股火焰从法杖上升起。见势不对的黯精灵露茜连忙顺手提起法师装着地下城的租金的钱袋,往酒馆的柜台的方向跑去。
“……提卡!”法师将咒语的最后部分念出,法杖上的火焰随即聚结成球状,向着露茜背后飞去。
“妮丝!”原本端坐在柜台旁边的桌子前的那位精灵女子,此刻突然站起身来。一瞬间,她就已经身处黯精灵和法师发出的火球中间。
“遍布世间的冰之精灵们啊,听从我的呼唤,用你们冰冷气息,反射面前敌人的攻击,并且以百倍的力量返还他的身上吧!”
随着精灵的双手一张,一面由冰晶凝结而成的镜子出现在火球前,而那个火球碰上了冰镜后立马改变了方向,转而往法师的面前飞来。
一声巨响过后,身上的黑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法师手握崔斯特法杖,呆立在那里,其余原本围着法师看热闹的托尔城的居民们却已经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
“格喇喇喇……”“噢,不……”木板断裂的声音和最后归宿旅馆老板的惨叫声汇成一种特别的交响,奇妙的魔法力量下,半座最后归宿旅馆就此倒塌。
崔斯特法杖上冒出一股黑色的气体将大法师的身体包围住,故而楼上掉下来的木块和杂物没有一件落到法师的头上来,但是其余刚才在反射回来的火球下受伤的群众则遭受了第二次的厄运。连天的惨叫声中,一阵大风吹过,掀起了精灵女子的衣角,与黯精灵身上同样的、刻有盗贼工会的铁牌出现在精灵女子的腰间。
店里的老板、女招待和没有被波及的其他客人连忙冲上前去,试图抢救先被火球的力量击中、然后被倒塌的半座旅馆压在身上的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施展将火球反射回去的魔法的精灵和那个抢走法师钱袋的黯精灵已经悄悄地消失在人们眼前。
而遭受身体和钱财双重打击的法师仍然呆立原地,虽然最后归宿旅店的老板很想试图上前去讨要一点毁坏旅馆的赔偿,但是却没有那个胆量。甚至连同法师半天里的食物、酒水的帐单都还没送上前去的时候,就只见法师一声不吭,也不顾身上的创伤,扛起崔斯特法杖转身离去,就此消失在托尔城黑漆的夜晚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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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安姆蒂尔斯和哥布林赛特边吃饭,边从昨天担任发牌,半座旅馆倒塌时幸运地没有受伤的女招待口中听到了昨天最后归宿旅馆中发生的一切。
“多么倒霉的阿其曼先生。”听完法师昨天的遭遇,哥布林轻声地给予这个评价。
而恶魔的看法却似乎有点不一样:“居然敢拿租金去赌,那个反射回来的火球为什么没有当场把他烤熟?这样最起码我们还能够获得几天的粮食,总比现在金币没有了,法师也溜掉了的强。”
“可是,阿其曼先生不像是会逃跑的人呢。”其实哥布林与法师的关系并不坏,所以这个时候赛特不禁开口维护平时偶尔出声告诉他一点冒险的常识的法师。
“哼。”恶魔不予答理,并且顺带将话题转向另一方面:“你身上有钱吗?去把帐单给付了吧,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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