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刚很快见到了那位好心的村长,他们村子就在万泉县西南,而被贾刚他们截杀的一百契丹兵最后光顾的地方正好便是这个村子,有的村民逃入了山野,不过有更多的人则被杀死了,而他们的家当,几乎被契丹人洗劫一空,唯一剩下的只有些许契丹人不知道埋藏在那里的粮食,失去亲人的悲痛尚未远去,他们便听见了战斗的号角,随后,碰巧远远观看到了这次战斗的幸存村民将仇人已被诛杀的消息带了回去。这让小村沸腾了,于是,他们带来的劳军的一点心意!然而,让贾刚有些尴尬的是,老村长从头到尾都认为,他们是一支官军,在老村正眼里,当然只有官军会去碰契丹人,也只有官军可以杀光契丹强盗!
“老村正,我们不是官军!”
有些犹豫,但贾刚在老村正错愕的目光中抛出真相,他不能不说,因为他还有求于人,他也不愿被误会!
“那你们是什么军?”错愕之后,老村正脱口而出!
一时间,贾刚不知如何作答才好,突然,他想起了雄武军军中的激励自己东进的那些话,尽而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我们只是百姓的军队,为百姓打仗,那是理所应当的责任!保家卫国也是军人的职责!”
“嗯?”显然,老村正听着有些迷糊,不过,又似乎明白点什么,半响,他似乎放弃了这个难题,只咧嘴说到:“将军啊,陈家村一定给你立长生牌,保有将军平平安安,百战百胜!”
“呵呵,谢谢老村正!”听着村正质朴之言,贾刚笑得格外开心,这种快乐,其实他在秦州面对秦州百姓时也得到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似乎并没有这时来的强烈,或许是老村正眼泪婆娑更显得诚恳吧,他如是想,想着想着差点忘了正事:“对了,老村正,有件事想跟您老打个商量,不知可否!”
“将军请讲!”
“军事征战,疲乏之苦都可以忍受,不过,寒冬时节,我们粮草却有些不足!”贾刚的担忧之色不需伪装,不过他却看到了老村正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比自己更担忧什么,他急忙解释:“你老放心,我们不是官军那样的虎狼,更不是契丹那样的强盗,我用钱买,若然老村正信不过我,我却信得过您老,只要老人家点头,我可先将钱财交付予您,然后再取粮食!”
“这样啊!!!”果然是担心此事,老村正听了贾刚的保证后,脸色顿时好了许多,不过他依旧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怎么?有什么难处村正不妨直言!”
“其实也非老小儿不肯帮将军啊,只是,这世道艰难,粮食来之不易,即便出钱,怕是,也不好买卖的!!!”
陈家村的老村正最终没有要贾刚先付钱,而是叫贾刚派人带钱同他一起去筹集粮草,至于接过,他不敢保证!送走了老村正,贾刚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急忙召集自己的心腹前来商议!
“真的打?”
“真的!”
“能打赢吗?”
“能!”
问话的,是吴猴子,回话的是贾刚,而他们谈论的对象不是其他人,而仍然是契丹人。
贾刚最初东进的目的是什么?是期望能有效的组织人员帮助战火下流离失所的人们西进蜀地,履行他一个军人应尽的安民职责!显然,信念坚定的他,如果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当初又怎么会如此决绝的离开秦州!唯一不同的是,现如今有了绞杀了一百契丹兵经历,更有了陈村正的鼓舞,贾刚发现,其实,给他们指引西进的道路,不如将破坏他们生活的毒瘤消灭更直接,更有效,也更痛快,无疑,契丹入侵则是最大的毒瘤!
当然,出身雄武军的贾刚,或许还是习惯遵循张左耀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情的行事风格的,他不会愚蠢到认为自己可以赶走耶律德光的大军,只是对于绳池的契丹人,他觉得还是很希望解决掉的!其一,那里的一千人已经被干掉了一百;其二,既然这里有一百人劫掠奔出了百里,那么,留下的契丹人没理由会安分,或许,自己下次需要面对的可能还是一个百人队而已;其三:这里的消息应该没有走漏,有心算无心,机会更大!
最重要的一点,以前是没有办法用钱换取粮草,毕竟无论哪个城池的官军都不会放自己的人进城,无论你是购粮还是逛窑子,而此刻,一旦陈村正那里行得通,自己就能解决粮草问题,只不过,自己需要弄钱!那里弄?自然还是那句话:抢契丹人!
契丹人的财物从那里来,从汉家百姓那里,夺契丹人的却不能等同于抢了汉人了,只是,这抢钱多少有些不地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或许贾刚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初他只是默认这点,而此刻,贾刚只是觉得不当,却非不可!更重要的,是打北虏非但并不违背初衷,甚至是另一种形式的完成使命!环境确实可以改变思维的,只不过有时是在不经意间,慢慢促成的而已!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咱们还打契丹人!不是截杀,而是突袭,上次孙老三马贵没打成,这次我亲自带队,一定能成!”
那一头贾刚绞尽脑汁的准备再和契丹人干一场,另一边,他的对手契丹人却毫无察觉享受着打草谷的快乐。而地点,则在一个名叫绳池的地方!这是一座古老却早已没落的小城池,地处河南府与河中的交界地!
从前,即便是生活在没落之中,世代居住在绳池的百姓们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恐,这么不安!再残暴的军阀都没有杀绝自己百姓的意图,再凶猛的苛政也好过烧杀抢掠。是的,契丹人来了,来的突然,来的可怕,他们不需要理由便能举起屠刀,他们不需道理,便可收刮财物!
干燥的寒风肆虐,吹得大街上酒肆的飘旗噼啪作响,旗帜下,酒店的招牌已经掉了一角,嘎吱嘎吱摇晃不停,而与半垂的招牌一样摇晃的,还有酒肆的左侧大门,而他的右侧则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些碎屑证实他曾经存在过!透过门往里窥视,满目的狼藉已经不言而喻,破碎的木制家具随处可见,装酒的大瓮也早已体倒地,酒水洒了一地,其颜色却不是原本的清澈或浑浊,其中参着鲜红的颜色,那是血,人血!
酒店的老板早已倒在了柜台前没了气息,他四肢及其不合乎人体布局的扭曲着,显然硬生生被掰断了,整个身体则是匍匐在地,再仔细观察,会发现掌柜僵硬冰白的脸上一双大眼圆挣,牙冠紧咬,显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掌柜所表现的,除了痛苦,还有无比愤怒和不甘!顺着他脸的朝向望去,就会明白这一切是倒地是为什么,酒肆招呼客人的矮桌上血渍已经变黑,另一具尸体静静的摆在哪里,面朝上,四肢反垂于地,,令人窒息的是她全身**,发髻松散,不必再形容这个汉家女子脸上最后的表情,更不用再言语她所经历的磨难,重要的只是,她是他的糟糠,她绝命于他的眼前!
许许多多的惨剧已经发生,也正在发生!就在这个小城的各个角落,而依旧苟且活着的人且称为人,他们只是用空洞的双眼面对满城的冤魂发呆,呼吸着弥漫着血腥的空气瑟瑟发抖!
制造这些惨剧的畜牲就集结在福宏庙前街,哪里是城市的中央,曾经初一十五赶集的地方,当然,此刻也是城中唯一还在喧嚣的地方。
“回来了吗?”松动着胡茬,一个正在整理长靴的契丹将军懒懒的询问手下。
“阿丹刺可能走得太远,还没有消息!”
皱皱眉头,这个身高八尺的草原人忍不住骂到:“这个野崽子,每次都这样,等他回来,我非抽他两鞭不可!”
这个契丹人叫高模翰,汉人或许不知道此人是什么人,但契丹人却对他十分敬畏的,官居北帐太相,新封大辽上将军!北帐指契丹本族衙门,对应的,则是契丹以汉人制度建立南衙!而上将军,则是此次契丹南下初期迎战石敬瑭时,耶律德光亲封,表彰高模翰数次出击借大胜北唐诸将,这么大来头,领着一千骑兵跑到绳池做什么?这事又回到了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身上。
契丹人攻入潞州以后,耶律德光考虑良久,他觉得并非大举南下的好时机,于是,推说既然大局已定,天下已归晋,他不想南下大动干戈!晋帝石敬瑭居然傻乎乎的以为契丹人真心想将一个完好的河南府交到自己手上,自然开心万分,据说分兵时,石敬瑭与耶律德光还上演了一出相拥而泣,解袍相别的大戏码!
当然,为稳妥起见,耶律德光还是调拨了五千精锐骑兵交给石敬瑭,助他扫平北唐残余势力,上将军高模翰便是这五千契丹骑军的统兵将领!
也就是这时候,张左耀略带忐忑的送贾刚东去!
后来,石敬瑭领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这就来到了洛阳外围,这个时候,北唐已然是强弩之末,唯一让石敬瑭担心的,则是北唐皇帝,若是他铁了心逃走,说不好他能团结起外围几大集团,尤其是在这次战争中一点都没有动用的西部康福一伙人!这多少又会对大局造成影响,于是为避免节外生枝,石敬瑭拿出了手里的王牌,也就是从耶律德光手里借来的契丹精锐骑兵!
高模翰之所以会被契丹皇帝派楚来独自领军,是因为此人非但能打,在看待大局上很得力,很受耶律德光信任!果然,石敬瑭一提出困死北唐皇帝的难处在于迅速掐断他西逃的路线时,高模翰便欣然领军直奔绳池而来,这里是洛阳正西,也是出洛阳入长安的要道,比邻潼关!至于他只领了一千骑兵离队,则是因为他自信堵截的任务这些契丹精锐足以胜任,后来的结果也证明确实如此!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邠州,贾刚拉扯出了流民保护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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