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拉带拽地,张左耀把楚夜拖出了刘家。这些天,两人都没好好合眼,没钱住客战,他们只好露宿街头,不过今天,尽管是后半夜了,似乎们也没法安稳入睡。
“怎么搞的,今天这些兵头都不用休息的吗?”蜷缩在巷子口,不时地有步伐匆匆的城卫军路过,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响亮,张左耀不明所以的抱怨两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醒来了……
早上,虽然没睡好,不过张左耀和楚夜照常起得很早,他们可不是来度假的,不过第一件事当然是填饱肚子,不过在集市,张左耀却发现今天城里的气氛不怎么好。街头巷尾都是老百姓的议论。
“听说了吗?”
“什么?”
“西面败了!董太傅也死了……”
“啊?那现在东川听谁的?”
“还能听谁的,各家听各家的呗,重要的不是这个,你发现没,这两天城卫军全都出动,不知道是不是要打过来了。”
“不能吧!董大人一死,东川还能打过西川人?”
“可不是,不过大人们的事情,咱们怎么知道,打不过也打的时候多了……”
“那跑吧!”
“跑个屁,打就打吧,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不打仗的,再说,我上老下小的,怎么跑。”
……
“董太傅是谁?”苗头不好,张左耀还是决定问问楚夜。
这些天,楚夜变得越来越冷漠,不过似乎是临出门前楚大伯的那席话起了大用,楚夜还时不时搭理一下张左耀,其他时间,他只面无表情的观望着刘府的风吹草动。
而现在听到张左耀的问题,楚夜先奇怪的看了一眼张左耀,这才回答:“就是董璋大人!”
“董璋?董璋……!”张左耀似乎有点耳熟,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只好又问:“官很大吗?干什么的?”
“很大,整个东川都归他。”
“啊,不是还有东川节度使吗?”
“能有几个?”
“嗯?哦。啊!他就是东川节度使。对哦。董璋?……糟了……”张左耀回想了一下董璋的身份,可不是赫赫有名!但这也让他有些糊涂起来。
仔细回想刚才听到的议论,董璋?就是那个和孟知祥齐名的两川王剑南东川节度使,死了?那么孟知祥合并东川的日子也不远了?
可是,那人不是被叛将所杀,而后其势力便投靠了孟知祥吗?怎么还打?青石县一直平静的很,怎么说乱就乱了?
“大郎,万一青石县要打仗了,怎么办?”
“哪又怎么了?”
“不是,这打仗可是要人命的……怎么了?你……”
本来张左耀就是想询问楚夜的想法。对于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他来说,战争这是个陌生且可怕的字眼,当初的刘家恶少的抢人以及后面的杀刘强,怎么算都不过是打家劫舍,除了对于乱世的残酷和感慨以外,就只有内心哪可笑的善良一直作祟,偶尔觉得不是很自在而已。
而现在讲的可是战争,动则数万人前赴后继舍身忘死的战争,国破家亡,生死瞬间的战争。张左耀从没想过它就在自己鼻子底下来得如此快速,自己的生死似乎一下子变得那么微末了。
更奇怪的是,当张左耀前一句提起战争的时候,楚夜一点惊愕都没有。反倒是后一句提起要人命,楚夜嗖的一下站起身来,表情愤怒的望着张左耀。
“说,你是不是怕死了?怪不得这些天你一点对策也没有,就知道看啊看的!大伯还要我对你言听计从,某真瞎了眼,早该想到你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可能真的憋久了,楚夜一口气讲得比这几天加起来还多,不过却听得张左耀一愣一愣的。
“这……这哪跟哪啊?不是,你听我说……你去那里啊?”张左耀还想说什么,不过楚夜自顾自的说完,狠狠地瞪了几眼张左耀转身便要离开。
“你去那里啊?……!”
……
是夜,刘家大院,还是昨天夜里的那段高墙。
“大郎,听我说,别冲动,你要想想小雨,难道九泉之下她想看你这样报销了自己?”
“哼,你别跟某提小雨,当初你先救过小雨,后来楚某也没亏待你,咱们就两清了。”
“说这气话,有很么用?难道能气死那畜牲?”
下午,爆发的楚夜便决定死活今天一定要有个结果,而对张左耀的话半句都不再相信,一时间张左耀还真拿他这倔脾气没办法。却又不能眼见着楚夜就这么冲进去送死。
“好吧,你今天行动我不反对,不过你得保证,如果没有机会,你不能冲动……!”最后张左耀妥协了,他发现,憨厚的楚夜,也十分执著,凡是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少在这猫哭耗子,死活不用你管,又不会连累你就是……”
“等等……你……!”
张左耀还想多说几句,却见说话间,楚夜已经绑好衣角,把那把老柴刀往后腰一别,理也不理张左耀,一个箭步冲上,脚下一蹬,身子借个力,手便已经攀上了高墙的瓦檐,然后几个蹬腿,眼见着就消失在了高墙之上。
楚夜可有一米七多,近一米八的个子,块头又大,却还如此灵活,张左耀如果有时间感叹,一定会称赞一番他的运动神经发达。不过现下他却有些焦急,以前是楚夜把他抛上起的,现在要他自己跃上这三四米高的围墙,低头看看这米六出头的瘦小身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且四处寻了一下,也没见着什么可以垫脚的物件。
就在张左耀焦头烂额的寻找办法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楚夜才进去一会,只听见高墙内,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动,然后是刘家家丁、下人们的喊叫,隐约听出喊的是“有贼”“站住”“这边”之类的。
“糟了,这个傻大头。”张左耀一下也慌了神,肯定是楚夜被人发现了。随后,他不断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可是张左耀本就是个多愁善感之人,这种时候又怎么能冷静下来,只听内院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靠拢。
“楚夜一定是按原路逃回来了……”张左耀猜测着,可是左看右看也还是找不到垫脚的东西,焦急的他直跳脚。
最后,张左耀一狠心,退后几步,使出了吃奶的劲向着高墙冲去,仔细回想着楚夜刚才的动作,发力,伸手,然后他几乎是笔者眼睛在空中腾跃……
人在焦急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显然现在的张左耀虽然谈不上爆发,却也是超水平发挥了,尽然就这么一下子齐胸跃上了看起来很有难度的院墙,只是睁开眼看的时候,身子已经往墙上贴去,他来不及卸力,胸口撞击得有点猛了,要不是天黑,一定看见张左耀憋得满脸通红……
缓过劲来,张左耀准备越过墙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刘家大院里头火把齐鸣,来来回回的全是拿着棍子等武器的家丁,有的甚至拿着铮亮的大刀。
而距离高墙大约三十米的一个厢房前,大约十五六个壮汉举着火把死死的围住了一个手拿弯头柴刀的佝偻男子。自然就是楚夜,显然受了伤,不过却没有放弃反抗。
不过,从高墙上看去,还有更多的人,举着火把正朝着这里赶——楚夜出不来了。
“哈哈哈……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傻帽,居然没死,命还真硬。”虽然有些远,声音很嘈杂,张左耀却还是能清晰的分辨出这个声音,尤其是看见那原木身材的肉墩子后。
原本还能保持冷静面对包围的楚夜,现在一下子愤怒的挥舞起手里的柴刀,嘶声咆哮起来,“畜牲,找你好久了……啊!”
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现在的情况,只要他进去,能出来的机会也不大了。
前面说过,张左耀并不是个冷漠的人,甚至有时候过于善良,过于热心,在那个社会环境里,显得少了一分圆滑,多了一分傻气。
其实,这些天明里是楚夜听张左耀的,其实是张左耀一直跟着楚夜的脚步前行,楚夜说寻找就来寻找,说报仇就来报仇,张左耀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来。他就像一支无头苍蝇,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漫无目的的乱碰乱撞。
“现在去是送死,楚夜啊!!!”张左耀趴在墙头,涩涩的苦笑,他已经放弃过一次,难道要放弃第二次?
“不,绝不天知道他们这群天杀的会对楚夜怎么样,也许没有第二次救他的机会。”又是一翻挣扎,不过这次,张左耀做出了意外的抉择,或者说,他总算走出被杀的阴影,用勇气来决定命运,一咬牙,他翻身跃进了长满枯草的院落。
话说楚夜举起柴刀冲向刘家恶少,却不过徒劳挣扎而已,别说人家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就是只有三五个人,要拿下也简单。
“叫你凶……”
“格老子的”
“阿达……!”
不过楚夜也有优势,那就是不要命,当拿着长棍的刘家家丁们一拥而上,楚夜的柴刀乱舞,顿时不少长棍应刀而断,木屑飞溅,眨眼就有三四个人挂彩,家丁纷纷退后。
“啊!……”见到鲜血,楚夜更加疯狂,家丁一退,楚夜拼命往前冲,企图接近刘恶少,伤害她妹子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不过,好汉架不住人家人,忽然,啪的一下,护头的手被击中关节,一松劲,顿时楚夜脑袋挨了两下。效果立竿见影,楚夜保持前冲的轨迹,人却挺不住眩晕着倒地了……
柴刀还在挥舞,楚夜一来身子倒在了地上,二来自己头上的血液很快迷住了眼睛,刘家护院更是乘机一阵乱棍,噼里啪啦棍棍打实,楚夜渐渐不支了。
有人拿来了绳索,楚夜晕晕乎乎的便被困了起来。
“畜牲,老子不会放过你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尽管身子没有力气,楚夜却不会认输。
“哈,你娃做人我都不怕,做鬼某还怕了?怕个屁?嗯,你不来这倒还忘记了有这么一档子事,哇!想起来,那小丫头确实够味道,那叫一个白啊,整得老子脚都抽筋了……老子整不动了,就叫手下的兔崽子些整……老子就看着……!”
“啊……你住口,你住口,老子要砍了你……呜……老子要杀了你全家……!”
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起小雨那天被掳走以后的事情,不过却那么刺耳,那么揪心,特别是从刘家恶少的狗嘴里说出来。
“我要杀了你!”楚夜发了疯一样的挣扎,可惜四五个大汉如何可能让他得逞,最后楚夜只能血红着双眼,冲着口吐污言秽语的恶少嘶声竭力的诅咒,不过,这样的嘶喊,听起来那么的不切实际,那么的徒劳无用。
院落旁边的一堆杂物旁,张左耀贴着草丛趴着,手里紧握着一根枯木棍,喘着粗气,他咬牙切齿的望着火把下的刘响,擒贼擒王,现在也只有拿下这个人,才是救楚夜的唯一机会。
不过就在张左耀慢慢立起身子,扬一扬手里的木棍,准备冲过出去拼命时,一个下人从远处跑到刘响身边,然后贴着耳朵耳语了几句。
“关进柴房!”不知道什么事情,刘响只恨恨的看了楚夜一眼,吩咐到:“不过怕他有同党,你们今天不许睡,给某把柴房围起来,明日再说。”
随后,刘响迅速转身离去,留下被捂上了嘴巴的楚夜和满脸苦闷的下人。
燃烧的火把逐渐熄灭,家丁们渐渐散去,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有一个身影,一动不动的趴在刘家大院的院子里,眼睛直直的望向楚夜被押走的方向,手里的枯木撰得老紧——小雨也好似他的亲人,他暗暗发誓:“楚夜,别死,我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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