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话,我大清岁入八千万两有余,但开支却是远难弥用,加之各地督抚截流,解京之银不过十之六七,计约五千万两左右,官员给奉,地方赈灾去掉一千余万,依中英南京条约,天津条约之所限定,赔偿英吉利国,自今起至光绪三十二年,尚有近三千万两缺额。加之八旗子弟岁给,又是数百万两。各地淮军,绿营等饷银支出近两千万两,北洋水师军费每年一千二百万两。清漪园工程又预算两千万两白银,前日醇亲王奏说工程尚有七百五十万两银子的缺额。。。今年山东河工还缺银二百八十八万两,还有各地修建铁路,兴办学堂。。。哪样不需要钱啊皇上。。。”,阎敬铭说到这里,已经是有些微微喘气。
我听了这番话,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子算下来,这每年的钱都基本上不够用啊。我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道:“阎大人,我大清。。。不是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吗?”
“皇上,臣没管好这个钱银之事,累陛下忧心了。臣万死。。。”,不等我回话,阎敬铭又苦笑了一下道:“皇上,今日朱御史弹劾微臣,臣不敢有丝毫见责,反而心喜,陛下即使不给惩戒,这个尚书,臣也是不想当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旁看着众人的脸色,这养心殿书房乃是光绪帝的私人书房,光线极好,加之今天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本是极佳的谈天说地的场所。但我一开口问起岁入及钱银的事情,这良好的氛围却被阎敬铭的这番话带入冰窟。
呵呵,就这个经济状况,谈什么振兴国家呢?嘿,眼前还有头疼的事情没法解决呢。清漪园是慈禧的大寿庆典工程,北洋水师乃是国家的门户,海上的屏障,哪件都是头疼的事情。也难怪这个阎敬铭头疼。罢了罢了,看他一副忠臣样子,要走。。。就走。
两位亲王及李鸿章都没有说话,各自面沉四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罢了罢了,阎爱卿,依你看,这户部又由何人来管着才合适呢?”,我琢磨着这个问题,随口问道。
“臣不知。”,阎敬铭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没说。我知道他有什么事不好说,便说道:“回去写个折子递上来朕再想想,你下去。”
阎敬铭便即告退。
接下来便是李鸿章,他虽然也是要钱的,但是也好打发,他知道朝廷这是要不到钱的,他一开口我便知道他要的只是个名头而已:“皇上,老臣缺额不多,只一百万两而已,刚刚听阎大人所说,似乎朝廷也正缺钱,老臣便想,不能在此刻给朝廷添麻烦,恰好老臣曾与张之洞大人说过此事,张大人说可以借银,不过缺个保人。老臣想,皇上若是能以天子之尊代老臣做这个保人,张大人必定肯帮忙了。还请皇上圣裁。”
我点了点头道:“我给你做这个保,就此事写个折子上来,朕给你签押便是。”
“谢皇上,若是无他事的话,老臣便即告退,老臣难得来京师,该去探望一下皇太后了。”
这老家伙,当着我的面说要给慈禧请安。唉,谁都知道这天下最大的不是皇帝,而是慈禧太后啊。我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那不用急,呆会跟朕一起去向老佛爷请安便是。在外面候着。”
太监将李鸿章引出。我朝两位亲王笑了笑道:“论国,两位乃是我大清的亲王,正当为朕多出力,共同将国家弄好。论家,唉,就不说了。两位都不肯帮朕这个忙吗?”
两位亲王对视一眼,急忙行礼道:“臣万死不敢有负皇恩。”
我对恭亲王说道:“恭王致休一事,朕不忍便即应允,待朕向老佛爷请安后再说好吗?”,奕忻也知道我这个皇帝没什么话事权,微微一笑,便告退而出。
养心殿书房内,便只剩下我们“父子”,醇亲王奕譞是个体型稍稍有些发胖的中年人,面上总带着浅浅的微笑,目光中又不时流露出一丝亮色,让人一见而知是个精明而又内敛的人。
我调整了下表情,尽量压低声音道:“阿玛。。。”
奕譞刚刚还安坐在凳子上,此刻却如闻惊雷,一下子跳了起来,四面张望,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周围没有什么人,才回复镇定,作势要跪下来。
我哪敢让他这样单独跪对着我,毕竟他是我光绪的生身父亲,便连忙将他扶住听他说话。
“皇上,君就是君,臣便是臣,君父。。。臣子。。。臣奕譞。。。岂敢。。。”,短短一句话,奕譞却说的结结巴巴,显然是情绪激动已极。
“阿玛,您不用怕,咱们单独在一块儿,何必讲那些虚礼?”,我将他扶到凳子上坐好。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皇上,清漪园工程是为着皇太后的六十大寿而修建的。可不是五十大寿,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搞错了。” ,我心中一惊,果然在朝堂上我是犯了小错。不过这也还好,可以用操心过度偶尔犯错所致解释过去。
“皇上,六哥他致休的事情,是皇太后的意思,你照准去办为好。”
“皇上,目前的头等大事是修园子的事情,这是皇太后一直以来的愿望,同治朝便闹过一回,六哥也是在这事情上犯了皇太后的忌讳,皇上现在力抓此事,很好。”
“皇上,李鸿章乃是本朝军权最盛之人,不过城府极深,皇上您可要千万抓紧,检阅水师事,若太后同意,皇上可加意去办。”
“皇上,皇后的父亲承恩公,乃是皇上的亲舅舅。眼下署着镶黄旗蒙古副都统,前些天跟我说起过想动一动,恰好内大臣出了个缺,皇上是否可以。。。”
“皇上,户部的那个阎敬铭,听说跟翁师傅不睦,两人都是军机大臣,不过皇上您的老师还多衔一个协办大学士,故而翁师傅平素眼高于顶,因阎敬铭反对修园子,翁师傅辩查太后的意思,便。。。阎敬铭跟老六走得比较近。。。”
好半天功夫,都是奕譞在说,我一直在听着,他是光绪的父亲,对我自然不会有丝毫隐瞒,从他的话中也渐渐可以了解当朝的人事脉络,我只不住晗首点头,一一记下。而尽管是父子之亲,奕譞也是话只说一半,也让我有些费神去猜测他真正的意思。
比如最后说到翁同龢,好像话里话外对于这位翁师傅并不十分尊重,而尽管阎敬铭的行止与他所说的要大力修园子一事不太搭调,但也听不出来奕譞对他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了,说话总是断续,眼神中又常流露出不舍之意,说话间间歇喘气,看上去身体比奕忻好不了多少。
与醇亲王这一番谈话,说的事情虽多,但也没用太久时间。奕譞也不敢在此多留,闲言碎语谁都怕,况且他这个身份敏感的人。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奕譞便告退去了。临别前,我特意加问了醇王妃,我弟弟载沣等人的状况。又特别宽勉他工程用银的事情,应该不用担心。
联想到他的这许多话语和糟糕的身体,极有交待后事之意,我心里一惊,他不会是要去了。。。有空要去看看他,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困局也许能由他解开才是。(史上,醇亲王在光绪十二年代天子检阅北洋水师,十六年冬薨。)
送走了醇亲王,我才想起李鸿章还在外面候着呢。眼见日到正午,便招呼太监,带领我们往储秀宫而去。
直到听到李鸿章招呼那个太监作“德公公”,我才知道原来他叫小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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