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雪夜,人在塞外,连房门都是避而不出的,零叶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困在这里究竟多久了。身体上的伤口,刚结了新痂又被撕扯开来,最终变得麻木不仁,连疼痛是什么味道,他都不知道了。
但是罗蝎对他,依然没有失去兴趣。
“这次,我们来试试别的玩法!你觉得如何?啊!对了!你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她自顾开口,亦自问自答,看向零叶的眼睛里,除了伪装的高昂兴致外,更多了一份恐惧。
这个人不畏惧无悲喜,用尽一切手段及残忍的方式,都不曾开口说过,哪怕一句多余的话。这种冷漠,犹如世间一切皆不为他所动,她已经不知道,这种孑然遗世的孤独感,究竟是零叶带给她的,还是她一直都在害怕的。
她是知道的,她终将一人独存于世。
“把她带进来!”罗蝎甩开胸中怅惘,回头唤了一声,立刻有押解的人手上前,拉扯铁锁囚笼,响彻起巨大的回声。
这里已是冰窟的最底层,没有人想到也没人想过,在这最底层的深坑里,竟还有如此巨大的铁牢存在,这里已是白山之上最寒冷的地方,没有更冷也没有更黑暗了。
零叶没有说话,没有抬头,他气海里依旧弥久不息,他依旧没有放弃,依旧默默承受,默默忍耐。
呜咽啜泣声不止,自地底铁牢深处传来,罗蝎玩过各种花样,火烧鞭打,割肉放血,下毒种蛊,都不曾让零叶有过半分动容,但唯独感情,她还没有尝试过,因为这个人的冷漠,差点就让她忘记了,人是情感动物,有些时候,甚至大多数时候,个人的痛苦未必钻心刻骨,但二人的痛苦,却能使人一生都摆脱不掉。
罗蝎心里明白,自己就是那份感情的苦难者。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配合我玩闹了这么久,也该让你休息一下,你放心,只有这一次,唯独这一次,我是诚心诚意的……”罗蝎开口,俨然换了一种表情,她意料中得见零叶依旧没有动容,遂转脸道,“把那娘子带过来,我要亲自教她!”
阿娜玛是牧人的女儿,她是和母亲一起出来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何时被带到此地,她很想回家,很想……所以当她看清眼前,这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女时,她就慢慢放下了戒备,她听她说,“你想回家吗?”
那是契丹语,经历这么漫长的黑暗,她头一次听到了契丹语。
“如果你想回家,就要听我的,按我说的做,如果你做的好,我保证在几日后,就能让你回家!”罗蝎微笑,笑得人蓄无害,她还知道自己很有亲和力,就像很久以前,巫舌长老总是更喜欢她,而非空青的母亲。
“那要……怎么做?”阿娜玛应答,她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寒冷,除了黑暗,除了身着奇怪服侍的恶人,也就只剩眼前的这位少女,能让她胸中一缓了。
“你看,那边冰窟里面,有一位郎君,他被困在里面很久了,你要是能让他开心一点,你就能离开了!”罗蝎话落,看定那契丹少女面上明显的变了变,接着举步往前,怀疑着,试探着,向洞窟里面探过去。
阿娜玛是害怕的,洞窟里面一如罗蝎所说,那里没有凶兽,除了一个被锁起来的男人,什么都没有。可她却明显感觉到了害怕,她虽是牧民子女,但她却知道,越是看起来简单的事,往往就越难,就像在湖边打水漂,你总以为你能轻松完成,其实里面却深有玄机。
所以她举步不前,对罗蝎,也难免产生了一丝抵触。
“怎么了?害怕?”但下一秒,罗蝎温柔的声色,已然贴着她的耳际传过来。
“为什么要让他开心?我要是不能让他开心呢?”阿娜玛的疑问接二连三,动容罗蝎笑容变化,接着便闻身后一记鞭挞响亮,**辣的疼痛已自阿娜玛后背传遍全身,烧得她逃窜着,奔跑起来。
那是极狠的一记鞭打,虽非出自罗蝎手上,却已令阿娜玛对她视若仇敌。
“把他们都关起来!等她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罗蝎这样开口,高声喧哗,令阿娜玛惊觉自己已然站立洞窟之内。
直至铸铁的牢笼落下,罗蝎近距着阿娜玛,才使她看清,她的眼神望穿自己,瞥向身后半跪的零叶,居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嘲讽笑意,她便对她感到了无以伦比的憎恶。
黑暗让人恐惧,最根本的原因,来自于未知,不可目视之物,不可了解之物,总是让人害怕的。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阿娜玛在心里,向零叶询问了无数遍,却不曾开口半句,她看着他,远远的,起先有些害怕,终发现那人动也不动,如石雕塑造,才逐渐放下了畏怖。
这样漫长又寒冷的时光,最能磨平一个人本有的棱角,况且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无助又恋家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阿娜玛终将开口,俯视零叶面无表情的脸,半饷,才听他声音沉闷闷的传过来,契丹语熟练,他说,“你能帮我解开,我们离开这里。”
那是肯定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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