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是暑热难耐的天,到了黄昏时刻,热气似乎还眷恋这人世间迟迟不肯散去,天上的云霞似是要烧起来了似的,红得撩人。
我跟着师父练完剑,拿着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往自己房里去。这天儿也忒热了几分,不过是耍了两个时辰的剑,便汗流浃背。汗液黏着着衣衫,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我拿手作扇扇了几下,说道,“画眉,你先回去替我打水,我去一趟祖母那儿,一会儿就回来。”
画眉答应着,便退下了。昨日祖母便交待我,晚膳前一个时辰去一趟她那儿,她有些事情嘱咐。我很小就没爹没娘了,是祖母独自一人将我拉扯大,对于祖母的话我一向是不敢怠慢分毫的。
绕过水榭长廊,折入花苑,踏着悠悠的石子路穿过三道门,祖母身边的小婢子百灵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我过去,只乖巧的唤道,“姑娘来了,快随我一道进去吧,太后在阁楼上等您。”
阁楼,那是这华阳宫中的禁忌所在,从来只有祖母一个人可以进去,哪怕是扫洗,也是她亲力亲为的。只依稀记得听婢子们说过,那里存留的都是祖父安国君之物。
从未上过那禁忌的阁楼,我走在阶梯上,手扶雕栏,心跳都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百灵只将我带到楼梯口,便不再上去了,留我一个人,还没有画眉几个陪在身边,我心内愈加忐忑。
阁楼的小门是开着的,窗户也皆打开了,明晃晃的印得里面那个一袭松绿色衣衫的背影有些不真实一般。我站在门口,微微抬手敲了敲门,“祖母。”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我却不敢再抬手拭去。
那女子的身影微微一颤,原本对着那壁上挂着的画出神的她,被我这一声唤给唤得回过神来。只是一个背影,都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气息。她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容姣好得犹如三十几何的妇人,虽然她已是年过半百的人,却透出一股已经一世的沧桑。她便是我祖母,华阳太后。
见我傻傻的站在门口,踯躅着不敢进去,华阳太后抿着嘴笑了笑,遂过来将呆呆的我牵了进去,“姑娘家这么邋遢,不像话。”嗔怪之余,她已拿出帕子替我拭去鬓角的汗,目光里皆是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宠溺。
我憨憨的笑,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几下,“祖母可是想念安国君了?”我看着那画儿上的人,倚靠在一棵大松树下,对着一块儿青石,拿着酒壶斟酒独饮,模样颇有些洒脱,只微蹙的眉宇透出他的忧心。这画画的是安国君,在这华阳宫中有几幅安国君的画像,安国君的神态我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华阳太后点点头,神色由仁慈转化为神往,短短一瞬之后又恢复之前的神态。忽的,她的眼光扫到了我腰间,我下意识的捂住了钱袋儿,脸色唰红。
似是窥破了我的心事儿一般,她只轻声笑了笑,道,“姑娘大了,可是有闺阁之思了?”
我涨红了脸,羞得没了面皮,只猫到太后的身后,拽着她的衣袖开始撒娇起来,“祖母,您又打趣儿我了,羞得我没脸没皮你才开心。”
祖母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道,“哪里是我闲得如此来打趣儿你,你原先那个绣花荷包哪里去了?何时换上了个比翼双飞的荷包?”说着,看着面色窘迫的我,忍不住放声笑了两声。
见心事儿被窥破,我索性也耍起了无赖,“那个钱包不是旧了嘛,我见着这比翼鸟的图样儿好看,就做了一个新的。”
祖母止住了笑,面容严肃了几分,“且不说你有没有那女儿家的情思了,青凰,你可记得如今是什么年份?你已是及笄之年,也嫁得了。”
“如今是秦王政三年,可是这和我到了及笄之年,有什么关系吗?”我脱口说出秦王政三年的时候,却也一瞬间反应过来,心跳立时加快了几分:王子政继位为秦王之时,在相国吕不韦的劝谏下,曾许诺正式改元之后,三年内不兴礼乐,以表孝心。如今,期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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