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着乌云的房子里，气压低得让人胸闷气短，管家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地在慕云歆身边俯下身，无比慎重地开口问道：“夫人，您这一筷子没动，我让郭嫂再煮碗粥吧。”

慕云歆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平复了那股让人上不来气的感觉，“没关系，我还不是很饿，”听得出她这是使了全身的劲儿不让自己爆炸，“我回房间呆会儿，饿了就再下来。”

管家见她没有发火，心里高兴到不行，连忙帮她把椅子拉开，目送着她上了楼。可没等她房门关紧，私自替她接了案子的新助理徐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了家门，还被门前的楼梯给拌了一跤，顾不上疼，他慌慌张张地半坐在地上，抬头朝着慕云歆的房门就是一顿乱喊：“慕律慕律，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楚氏集团的财务总监，竟然是您老公啊！”

管家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这夫人到底是从哪里招来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当助理？

慕云歆握着门把手冷冷一笑，声音不大但温度很低，“我谢谢你啊，消息真够快的，距离你接案子已经十二个小时四十分钟了，你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楚曜辰是我老公。”

徐可嘿嘿一乐，挠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陈在那儿自言自语说什么我这回真的死定了，我刨根问底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利害关系。”

咬了咬嘴唇，再咬一咬舌头，慕云歆的手心里都憋出汗了，她忍住了想把手机撇到他脸上的冲动，呼吸再呼吸，她反复告诉自己这里是她和楚曜辰两个人的地方，不是她自己家，不能想怎样就怎样，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是理性的化身”后，转身“咣”地一声关上了门。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大声地关门，毕竟很没有教养，可她被楚曜辰搞得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只能委屈门了。

楼底下的徐可愣在了原地，傻傻地转头问管家：“我告诉她这么重要的消息，她怎么还这么生气？”

管家无可奈何地斜了他一眼，说：“因为你可爱。”

入夏的季节永远充斥着躁动，也不知是为什么，相比于冬季的消沉，这个时节的人们总是干劲满满，就像要学生们要迎接暑假一样。可这些天以来，慕云歆却越发消沉，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楚氏集团就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监狱，铜墙铁壁加上特警无数，就算她是詹姆斯007或者汤姆克鲁斯也没法打进去，更别提她只是个小小的律师了。

又是一周过去了，眼看着委托方催得急，慕云歆却半点儿消息没有掌握到，任凭她耐力再怎么好，也经不住这样的折磨，今早开车到事务所，一路上竟然闯了两个红灯。徐可在一旁也不知道是正向助攻还是存心帮倒忙，开开心心地赞美道：“哎呀慕律你比我强太多啦，我那个本的十二分不到三天就扣没了，当时又是重新学又是找关系的，可闹心死我了。”

慕云歆歪着头瞧了他一眼，一脸无奈地摇摇头，拖着沉重的高跟鞋推开办公室的门左脚还没迈进去，她整个人就被吓了一大跳。

一个头发染成棕褐色的年轻男子正悠哉地坐在她的位置上，背对着他们两个人，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十分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白智恩？”慕云歆保持着刚刚被吓到的姿势良久，才从那头棕褐色的毛认出这个不速之客。旁边跟进来的徐可也被吓到了，但他的反应更大，直接坐在了地上，就差抱着慕云歆的大腿喊救命了。

不速之客听到声音，转过头对上慕云歆的眼睛，结果他的反应比徐可还夸张。

“诶哟我的慕云歆慕大小姐！我tmd可真是想你想到死啊！”伴随着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问候，男子直接从桌子上跨过来，一个大熊抱径直朝慕云歆罩了下来，好在徐可反应快，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把他给挡了下来。

被唤成白智恩的男子站稳身子，拍了拍徐可的肩，意思就是说，我要和你们慕律聊聊，你这个小屁孩闪一边儿玩去

可慕云歆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长达一分多钟，整个过程看上去都是白智恩一个人在耍酒疯，无比尴尬。白智恩果然面上挂不住，撅起嘴来撒了个很不耐人的娇，说：“你干嘛这副表情啊，半年没见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想我？”

“不想。”

“那你这半年都干嘛了呀？”

“跟你无关。”

“这半年瘦了呀，怎么不多吃点儿呢？”

“不想吃。”

“妆化得浓了许多，怎么啦，有男朋友啦？”

“我结婚了。”

白智恩终于闭嘴，瞪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张了一张圆圆的嘴，良久才问道：“你结婚了？”

盯着眼前这张不输于楚曜辰的脸，慕云歆瞧了又瞧，最终还是耐不住心底里的厌恶，伸手一把推开他，吩咐徐可说：“让保安把他赶出去。”然后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开始工作，再也没有抬头。

徐可呆在门边盯着白智恩，满脸的疑问号，可上司的话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左右为难之际，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磨蹭着凑到白智恩的旁边，摆了个“请往这边走”的手势。

白智恩对着他和蔼一笑，拽了拽衬衫的领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事务所。

办公室里，慕云歆持着印章的手顿了又顿，眼神挡在长长的睫毛之下，搁浅在手中的文件里。

消失了半年的白智恩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她？

对于白智恩这个人，慕云歆能够对其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犹记得几年前他们刚刚认识时，白智恩为了追到她，险些把当时同样在追她的几个男生打残。还有一年前她参加年会，在晚宴放礼花时遇到白智恩，他很认真地对她说，要是你嫁给我，我可以把其他三大家族的人都杀光，让慕家成为京都的领头。

还有好多好多，包括他平时给她发的微信打的电话，一字一句都渗透着恶狠狠的味道。慕云歆不知道白智恩这个人到底目的是什么，但她不得不防。

慕家从不涉黑涉毒，这是慕云歆坚持的最基本的家族底线。

一辆白色的宾利潇洒地停在事务所门口，白智恩驾着墨镜，染过的头发在阳光下衬得皮肤特别白皙，在一群迷妹的目光之下，他拿起手机贴在耳旁，摘下墨镜对着其中一个女孩抛了个媚眼，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恐怖：“亲爱的，查一下慕云歆的老公是谁，然后，干掉他，做得要隐秘。”

事务所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但是行为举止很像小学生的影子嗖地一下蹿入了慕云歆的楼层，“慕姐！哈哈哈哈！慕姐！”徐可的大嗓门响彻了律师事务所，慕云歆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案子，找了片阿斯匹林吞下去。

徐可大摇大摆地迈着大步走进了她的办公室，脸上油油的，但还是笑出了八颗牙：“姐！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了？”

慕云歆抬头瞄了他一眼，心里积聚的不开心似乎也消散了一些，徐可像是一剂催化剂，把刚刚那片阿斯匹林的药效放大了无数倍，“说吧，什么好消息？”

“小郭查到了楚氏集团子公司在这个案子中任用的一个…一个什么什么公司，哎呀叫啥名我给忘了，反正那个就是个空壳，上面的人都被抓了，现在都找不着人，不过应该有些有用的消息吧…哎哎你去哪？”

这真的是个好消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头一回砸在了慕云歆的脑门上，顾不上疼，她直接扔下徐可冲出了办公室，抛弃电梯，三步并两步往上冲了十层楼，推开小郭办公室门时，脖子上已经被汗水冲得锃亮。

这样的慕律，小郭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由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嘴上也不知说什么好。

慕云歆扶着墙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后，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问：“查到了吗？”

小郭马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楚氏集团的案子，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头。

“既然查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逻辑？她才刚刚把报告写完呀，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邮箱发邮件呀。

小郭不敢多说什么，她知道慕律现在这是沉迷于楚氏集团无法自拔了，所以上上策还是不要多问。她拉着慕云歆到她的电脑前，指着刚刚完成的报告说：“您看吧，我本来还想给您发邮件呢，没想到您亲自……跑上来了。”

好极了。慕云歆大概扫了一眼文件的内容，掏出优盘插上，直接把文件拷进了优盘，大功告成后回头对着小郭笑了笑，说：“没事了，工作吧。”

小郭一脸茫然，慕律的这个套路，这次是头一回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