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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山河图》第二十四章 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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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明州大国勒令其附属小国交出质子,是一个极其有效的控制手段。

佛家常言众生平等,可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尊崇万分,他们一条命可以抵得上千千万万条性命。

熬英杰就属于这种身份显赫的人。有了他做筹码,不光张子龙、三藏二人可以平安离开,包括淮国使团,李寻仙等人也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长安城。

……

翌日正午,长安城南五十里官道,一队马车缓速前行。

张子龙小心翼翼的捧着引魂灯仔细打量。窗外白茫茫一片,呼啸的寒风凄厉吹过,柔软的积雪因此变得晶莹坚固,车轮压在上面发出‘咔咔’的响声。

“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楚青山正襟危坐,双目如炬的盯着少年。

张子龙眼皮都没抬一下:“出海,回楼兰。”

楚青山眉头皱起:“我们此行出使一败涂地,大唐自顾不暇甚至有可能跟蒙国联手,到时候咱们淮国两面受敌,甚至有灭国之忧。值此乱世正需要你这种将才,何不跟我回国建功立业?身份的问题不用担心,我相信有八皇子作保,朝廷必然会对你网开一面。”

“淮国的问题不是多一个张子龙,少一个张子龙就能解决的。我曾与秦雨寒聊过,当务之急是废除新法稳定人心,安抚义军为其正名,不然淮国危矣。可现在朝堂上乌烟瘴气,甚至连承认自己错了的勇气都没有,我看赵家的人就是一群鹅,全身上下就数嘴硬了。更别说还有孔太一行空谈的儒家官员横行无忌,排除异己结党为祸。偌大淮国,整个庙堂只能听见一种声音,这样的环境怎么能留下有识之士?所以小秀才,我劝你还是回去找恩师好好聊聊,而不是在我这浪费口舌。”

“你之所言我也曾想过,可毕竟革新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楚青山点头赞同,“可现在淮国内忧外患,哪里还有时间?你张子龙打小就口口声声保家卫国,伯父也在上京为官,值此危难之时你岂能作壁上观?”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张子龙冷笑一声,“我看不见得,你恩师为了党同伐异清除墨家,可是雷厉风行的紧。福州的一剂‘猛药’我至今心有余悸,不会的话就去看书,看看什么叫‘乱世当用猛药’。”

“你……”楚青山罕见有些恼怒,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少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他老人家博冠古今,还轮不到你这个晚辈在这里评头论足。虽然在福州一事上确实做的有些偏激,可推崇儒家毕竟是功在一时利在千秋的好事,一个人人都知道礼义廉耻的盛世,总比满身铜臭要强的多。”

张子龙收起引魂灯:“只说了礼义廉耻?为什么不说天地君亲师?儒家所倡导的是把人生来就分出三六九等,并教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僭越做出格的事情。咱们都是读过书的人,这种主张归其根本就是巩固皇权与贵族的利益,关芸芸众生的劳苦大众什么事?”

说着少年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口:“口口声声为了天下百姓,不过是为了愚化民智,方便帝皇统治而已。我张子龙也算是周游列国,你现在居然拿出所谓的大义压我,觉得有意义么?”

楚青山伸手指着张子龙的鼻子,满脸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想到,当年的意气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刚愎自用,满嘴大逆不道之言的混账。”

张子龙听后没有生气,晃了晃手中酒葫芦:“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道不同不相为谋,楚大人,请回吧。”

“告辞!”楚青山黑着脸抱拳离开,掀开车帘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百善孝为先,当初你为了大义选择留在福州,到现在已经整整八个年头。伯父……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当初听闻你的死讯更是大病了一场,有时间……还是回上京看看吧。”

“我知道了。”张子龙仰头喝酒,“谢谢。”

……

车队一直南下整整走了半个月,途中陆续有人离开。当他们到达扬州地界儿的时候,百十多辆的车队只剩下区区两辆。

张子龙盘膝坐在车顶,看着天边余晖形成的火烧云,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问:“李兄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师徒准备什么时候走?”

李寻仙驾驶马车,嘴里叼着根枯草,吊儿郎当的挥动手中马鞭,闻言咧嘴一笑:“咱们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准备给你说,没想到你居然先问了。”

张子龙提溜着朱红色酒壶,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就不喜欢跟你说话,我又不是个绝世美女,整这么酸有什么用?”

李寻仙拍了拍身上的破旧白袍,爽朗一笑:“张兄弟,你无论是长相、武功、智谋还是心胸都是一等一的,可就是有些不懂风情。你我兄弟二人情同手足,怎能与男女之间的那些小爱相提并论?”

“是么?”张子龙面露不屑,对着前方正在跟秦雨寒说话的林兮大喊,“林姑娘,李寻仙说你们之间……”

林兮疑惑的回头看来。

李寻仙顿时脸色煞白:“张兄弟,张大哥,张大侠,张大爷,您口下积德,是小的错了。”

张子龙满意的点了点头,口中话锋一变:“李寻仙刚才正跟我说你们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是赶紧管管吧。唐国虽然民风开放,可在下觉得如此私密的话,还是不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出口。”

林兮脸色顿时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冷冷看了一眼李寻仙:“你再敢说半个字,为师就要跟你探讨一下剑法了。”

“是我错了,师父息怒。”李寻仙满脸苦笑的赔罪。

张子龙见状放声大笑:“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没想到你李寻仙也有今天,真是天下奇闻。”

笑闹过后,李寻仙突然叹了口气:“唐国逢此惊天大难,必将是一场生灵涂炭。天山剑宗又是被魔教余孽灭门的,所以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都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跟师父商量,准备去酒泉郡投靠朝廷。”

“想要开宗立派重振山门,投靠朝廷建立奇功无异于是最便捷的选择。”张子龙皱眉沉吟,“可是听我一句劝,唐国的水太深了,你们最好不要深入其中。”

李寻仙咧嘴一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还能有什么办法,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再说咱们习武之人讲的就是行侠仗义,战乱一起必定生灵涂炭,吾辈不站出来还能靠谁?”

张子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三缄其口。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才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作为兄弟也只能祝你成功了。”

李寻仙白了他一眼:“说得倒是好听,可却自己先喝上了。快拿来,让我也来一口。”

“我可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别的没有,酒,管够。”张子龙大袖一挥,一个未开封的酒坛砸向青年,后者揭开泥封畅快大笑:“还真是大方,没想到我李寻仙居然有一天能畅饮‘朝霞’,痛快。”

……

扬州城近郊,李寻仙师徒御剑离去,少年看着天空有些怅然若失:“希望他日能够重逢。”

明州幅员辽阔,浩瀚无边。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踏遍所有,如无意外,再次重逢的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

三藏有些不明所以:“张施主,以后不来唐国了么?”

张子龙摇了摇头,转动着指尖的‘乾元戒’低声道:“不知道,应该不会再来了。这里实在是太远了,远到都快忘了家乡的模样。”

三藏双掌合十跟着叹息一声:“阿弥陀佛,那真是太可惜了,小僧还想度化张施主心中的执念。”

“执念?无所谓了,你们佛门不是常说因果么?现如今我倒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少年感慨着,四十多年前的一段江湖恩怨,令单乐成、薛风婷二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可现在看来,作为‘大恶人’的陈天悟就过得好么?孤身一人身负血海深仇,为此整整谋划了二十年,整日过着藏头露尾扮演他人的生活。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杀人者人恒杀之,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三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阿弥陀佛,三世因果循环不止,张施主能有此番感悟,也不枉小僧一番苦心。”

“你说的苦心就是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念叨?”张子龙哭笑不得,看了眼腰间的朱红色酒葫芦,“算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实力不够,总有一天……”

“张施主,你心中执念又深了。”

“不说我了。”张子龙摆了摆手,“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阿弥陀佛,小僧必须立刻返回山门,把长安城发生的巨变如实禀告。”三藏和尚目不斜视,“至于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同生共死了这么久,提醒你一句,无论做什么都尽量不要跟朝廷走的太近。”

“张施主此言何意?”三藏心中有些不快,口气难免就有些咄咄逼人。他们大雷音寺可是江湖正统的名门,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在朝廷一方,而少年却说这种话……

“我瞎说的。”张子龙挠了挠头,自嘲一笑:“小和尚,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三藏双掌合十:“阿弥托佛,后会有期。”

小和尚看着少年入城的背影,良久后才转身向渡口方向离开。

……

八极门。

张子龙单膝跪地:“师父,弟子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准备立刻动身返回楼兰。”

吴技虽然一脸担忧,可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欣慰:“咳,是该回去了,明天你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当做路费。下午就有北去的海路商人,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弟子谢谢师父好意,可弟子并不缺钱财,还是省下来给门派里添置些兵器护具吧。”

“不用了,为师年事已高,准备过几天就退隐江湖。”说完声音变得十分沧桑,“八极拳本身就是走刚猛路子的小众拳法,比不得太极门那般大红大紫。忙碌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

张子龙心中颇为诧异,因为他知道吴技极为看中‘八极拳’的传承,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什么退隐山林之类的鬼话,如果不是老者自己说的,张子龙甚至相信,老头能一巴掌把说出这个论调的人给活活拍死。

“能让师父做出这种决定,弟子想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吴技的眼里充满了唏嘘,“能在最后教出你这般弟子,为师已经很知足了。你在武举擂台上亲手打败了洪文敏,别说有多提气了。”说着指着桌上银盘,“这是为师给你准备的出师礼,收下吧。”

张子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实在想不到其中缘由,只能暂且放下。苦笑一声:“别,师父您倾囊相授传我技艺,拜师礼都还没给,怎么还能要师父的东西?”

“啪~”吴技拍案而气,等着眼睛看着少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如此婆婆妈妈算什么好汉?还是说,你是家大业大,嫌弃师父给的东西上不了台面?”

“怎么可能?那……徒弟就却之不恭了。”张子龙起身抱拳深鞠一躬,拿起银盘中的一副黑色拳套后有些惊讶,“这是?”

吴技捋须笑了,满脸的骄傲:“登峰造极,此手甲就名为‘登峰’,是为师的师父,也就是你师爷所传。是件极其罕见的异宝,不惧水火刀兵,戴上后不光气力大增,甚至对武者真气乃至于天地之力都有克制作用。”

张子龙看着手中不起眼的拳套,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登峰’随为师游历江湖五十年,闯下了偌大名号,绝对居功至伟。希望你以后不要埋没了它,不求什么扬名立万,只要你能在闲暇时戴上它打一套八极拳,为师就知足了。”

张子龙越听越不对劲,最后直接开门见山:“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技看着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睛,沉默良久才长舒一口气:“宁王反了,扬州的梁王也不老实,前些日子遍邀各门派高手,整日里花天酒地收买人心。为师本不愿意淌这趟混水,可……咳!!”

“是不是有些师兄弟耐不住想要帮扶梁王?”

吴技点了点头:“以翟元为首,大半弟子都愿意替梁王做事,所以为师决定解散八极门,带着你大师兄归隐山林。这‘登封’,留在我这就是浪费,还不如传给你。”

大仇得报的陈天悟。

野心勃勃的蒙国人。

已经独掌皇权的武瞾。

还有各怀心思的天下诸侯。

盛世大唐,已然风雨飘摇!

张子龙在脑海中把局势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最后面沉如水的点了点头:“师父,还是你眼光高明。现在局势波云诡谲,仓促站队将来定然祸及师门。”

吴技闻言非但没开心,反而有些失落:“又……该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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