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至少以后不用洗头了啊?”
“你这浓眉大眼的,没头发也好看。”
“你又不靠脸吃饭,哭唧唧的干嘛啊?看开点儿,看开点儿。”
“山哥。。。”关玄衣找来些席草、麦秸,手上一顿捣腾,盏茶功夫便做出来一顶草帽,按在脑袋上遮住自己的大光头。
“嗯?”
“山哥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不过你干嘛笑的这么贱啊。。。”
“这。。。这么明显吗?诶诶,不笑了,不笑了。”
徐千山嘻嘻哈哈的赔罪。
他确实高兴,长相上来说,两兄弟其实差不太多,可偏偏徐千山一双死鱼眼,破坏了气质,个子也不如关玄衣高大。每每走在一起,别人一开口必是把关玄衣当成主事人,在以前他们仅有的两个接过的单子完成之后,来感谢他们的大小姑娘也总是对着关玄衣暗送秋波。
当然徐千山是不会相信自己长相不如关玄衣的,他总是觉得自己的俊只是不如关玄衣那么外放,而是内敛含蓄的,有内涵的女子一眼就能看出。不过这不妨碍他对关玄衣没了头发这件事幸灾乐祸。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露气湿寒,两人穿的有些单薄。关玄衣倒没什么,徐千山身子弱,可有点儿受不住了,两人便加快了脚步。
“哇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哇~~~~”
“山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关玄衣转头。
两人离着乱葬岗倒也不算太远,道旁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子。
徐千山一愣,说道:“哪呢?什么声音?”
“是婴孩的哭声!”
“你没听错吧?该不是猫哭声,可莫要弄混了。”
“错不了!就是婴孩的哭声,而且凄厉着呢!”
“妈呀!夜半婴啼!这么邪门?”
“快去看看!这样快点儿。”关玄衣的性子,哪能听而不闻?当下一把把徐千山扛在肩头,纵身而起。
。。。。。。
你说鬼恶?
来来来,我带你看看人心。
徐千山不忍的低下了头,喃喃的念道。一旁的关玄衣颤抖着身子,拳头握得咔吧作响,压抑的呼吸从牙缝溢出二目泪落,眼眦欲裂,瞳孔深处仿佛有一股滔天业火将喷涌而出。
他们看见了什么?
三人合抱的大树,赤身裸体的女婴被四颗桃木钉钉在树上,身上血迹斑斑,胸口处还扎了一颗狗牙。
两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婴儿似乎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睛,永远。
冥冥中或许真的有天道的存在吧?
二人不知道这婴孩在这里哭了多久,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哭,又是怎么坚持到了现在。她是在求活?
不,更像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死的不明不白而已。
“鬼舍!”关玄衣猛然一记横拳打在近处的一颗树上,轰然一声爆响,整颗书化作了尘粉。
徐千山将那可怜的女婴放在地上,手里狠狠地捏着那四颗桃木钉还有狗牙。
女婴身上的血,有她自己的,但更多的,似乎是狗血,黑狗血,这对徐千山来说再熟悉不过。
真是他们的手笔吗?
不可否认,鬼舍之人疯狂,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功利之人。损人利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损人不利己的事却不会去做。
桃木钉,黑狗血,狗牙,这些是再寻常不过的镇邪之物,鬼舍之人养鬼御邪还差不多,若这女婴是邪祟,他们该开心才是,为何要镇压?
而且女婴刚刚死去,魂魄肉身都在,左近又没有旁人。。。那鬼舍的疯子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女婴,到底又图的什么?
若不是鬼舍所为,难道是道门之人?
也不应该,最起码的,他们会用些更高明的手段,而这地上连一张符纸都没有,实在不像。。。
“山哥,你。。。能救救她吗?”关玄衣看着地上的女婴,期盼的看着徐千山。
微微的摇了摇头,徐千山别过头去。
起死回生,神仙也许能够做到,但徐千山不是神仙。
而这天底下,只要双脚还踏在地上的,也没有人是神仙,起死回生也就成了一个可笑的愿望,与长生一样可笑的愿望。
徐千山可以招来女婴的魂魄,可是这只是一个女婴而已,灵智未开,话都不会说,难道还能指望她说出凶手来?
“报官吧。。。”徐千山低声道,心里却也知道,对于这种无名弃婴的死,连个活着的苦主都没有,官府是不会管的。
“山哥!”关玄衣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你。。。你把她收了吧!”
“收了?收哪?”徐千山没明白,关玄衣瞪着眼睛道:“化外魄啊!”
“?!”
关玄衣抓着徐千山的双臂,求道:“我记得老爹教过你的吧?将死人的魂魄收为化外魄,可保魂魄不散,你收了她吧!”
“可是她。。。”
“至少她还能看看这个花花世界,以后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什么办法让她还阳呢?我知道一个人只能收一个化外魄,不然你把她放到我身上吧!”
徐千山苦笑,心中暗暗道:“傻瓜,说的挺明白,但你不知道的更多。”
化外魄是莫问当年交给徐千山的一门鬼道禁术。
若将人身比作一个密封的水桶,那三魂七魄便是正正好好填满水桶的水。而化外魄,又叫第八魄,以鬼术强与人三魂七魄相合,就相当于是凭空再往这水桶中加上一瓢水,那水桶会如何?
疯,狂,甚至死,这都是有可能的,最轻最轻的,哪怕运气极好,魂魄契合,身子也会更加孱弱,且此法有伤天和,损阳寿阴德也是必然之事。
那有好处吗?
或许有,但徐千山不知道,反正当初莫问没说,只是很认真地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做。
再说那还阳之术,关玄衣不知道,但徐千山却知道,还真有,以千人性命祭献,再加上一些天材地宝,再配上一具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且命格相同的身体,是可以让鬼物借尸还魂,度过未尽的阳寿。
先不说十个人杀谁,也不说这身体上哪找。还是那个木桶与水的例子,已经混沌一处的水,从中再分出当初加的那一瓢取出来,呵,撕魂裂魄之痛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徐千山可以将这些都说给关玄衣听,他也应该这么做。相信关玄衣听了也会理解。可看着兄弟眼中的期盼与渴求,苦笑更添无奈,变成了一句:“你不是玄修,又不通鬼术,还练了地堂的金身法,这孩子到你身上也是活受罪,还是我来吧。”
“山哥!”关玄衣一把抱住徐千山,笑的像个孩子。
“起开起开。”徐千山嫌弃的推开关玄衣,还翻了个白眼儿:“帮我护法,可千万别让人打扰到我。”
“放心吧山哥!”关玄衣重重的点头,站起身,抿着嘴唇,用恶狠狠的目光左右巡视。
徐千山点点头,脱下外衣将女婴身上的血污仔细的擦拭干净,随后犹豫的将左手中指放在嘴边,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咬破。
指尖在女婴那小小的稚嫩的身体上游走,鲜血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玄奥的咒符。
当最后一笔落下,徐千山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腥臭的空气,用一种苍茫的语调吟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冥途茫茫,不知所往。
人书生死,阎罗所掌。
天意不违,吾今身偿。”
随着徐千山轻轻的述念,丝丝黑烟从女婴身下的土地中绵绵不绝的钻了出来。烟本无形,却托举着女婴的尸体缓缓上升,直到与徐千山的头顶齐平。身上早先书画的血色符咒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变作紫黑的颜色流转不休。
“身存魂魄,善恶三尸。
化外有魄,寄于吾身。”
女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与徐千山平平的对视,一律诡异的红光从其双目中缓缓地射出,射向徐千山的双目。
“若有雷劫,亟于吾身。
若有风灾,戮吾魂魄。
若有火厄,焚吾来生。”
红光将四目相连,冥冥中似百鬼夜行,呜咽啜泣之声不绝于耳。
“他事休言,此命共生!”
这最后一句咒文念罢,只见那两道红光好似化作实质,殷红的,似血,却比血还要深沉。女婴的尸体也肉眼可见的干瘪起来,好像一身的血肉都消散,腐朽过后,最后化作了尘埃,散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婴尸体消失的瞬间,徐千山一声惨叫,周身三千毛孔都渗出血来,顷刻将衣衫尽数湿透。关玄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惊得手足无措,又见徐千山七窍忽然血流成河,身子晃荡着,晃荡着。
“没。。。。事!”徐千山冲着关玄衣抬了抬手,咬着牙,似乎还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关玄衣已经吓得呆住了,仿佛心跳都停了下来。
《僧只律》中言: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罗预,二十罗预为须臾。
这是几个一刹那?又是几个须臾?
对于徐千山而言,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目之所见,尽为血色,耳之所闻,无声无息。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炸裂,而脑海中亦是一片空白。
“我。。。不会死吧?”
隐隐间,他能感觉到,一个无形无相,玄之又玄的存在,似乎在一个不可言的地方,与自己相融合。
“快了。。。就快了,吧?”
终于,徐千山幸福的晕了过去。。。
。。。。。。
徐千山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关玄衣的背上,身上还是那副仿佛刚刚在血海畅游的样子:“到。。。哪里了?”
“山哥,你醒啦?”关玄衣轻轻地道:“进城太远,现在有点儿凉,我看前边儿有炊烟,就想着带你先在他们那儿待会儿,喝点儿热的暖暖身子。再说,你现在这副扮相,进城好像有点儿不太方便。”
徐千山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不错,还算有点儿脑子。”
“嘿嘿。”
两件破草房,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里边儿养着几只鸡鸭,搭着一个架子,上边儿亮着一张野猪皮,后边是几垄薄田,里边儿也不知种着些什么,反正是绿油油的菜。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独门独户的这么一家显得有些怪异,不过倒也不算罕见。
居于村落之中固然热闹些,前后也有个照应,但有一点,要给朝廷上税服役。倒不是说这样避世而居便能逃了(官府有户籍在册,怎么也跑不了你的,不然便是大罪),只是偶尔家里遇到了什么情况实在艰难的时候,逃一次税,官府不会追你,只是摞到下一次一起收。算是网开一面。
粗陋的木板床上,女人脸色苍白,啜泣不休。他的丈夫手里端着一碗肉汤,在旁边儿笨嘴拙舌的劝慰着:“喝点儿吧,喝点儿吧。这是娘刚刚做的,你刚生产,身子虚。。。”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孩子。。。”女人翻来覆去念叨着自己的孩子,兀自哭泣不休,丈夫叹了一声,将碗在桌上放下,低头不言。
老妇人站在门口,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关上门,又回了隔壁的灶房。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一个老头拄着拐棍,走了进来。
“爹。。。”男人叫了一声。
床上的女人也将泣声压低了些,期盼,又恐惧的看着老人。
“唉。”老人也叹了一声:“那孩子。。。我已经处理掉了,你们。。。就别多想了。”
“爹。。。”女人的目光很复杂,看着老人,轻轻的唤了一声。
她眼中的意思老人是明白的:“乱葬岗那边儿有片树林子。具体是哪儿就不说了,你也别去看了。本来想放到阴山上的,不过还是有些远了。。。”
“哇啊啊啊啊!!!!”女人嚎啕,心中的幻想被老人三言两语的戳破,孩子并不是被送走,而是真的死了。
男子走到床边儿,用力的将妻子搂在怀中:“也是没办法,也是没办法啊,谁让咱们没钱呢。”
就在此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屋子里父子两人一愣,正要起身,门却被“嘭”的一声踢开。
“你们。。。你们是谁?!”老人喝问道。
男子也站起身,左看又看也没找到什么武器,便抄起了身边的长条凳子站到了父亲的身前。
徐千山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关玄衣的脸冷的可怕,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又看看床上瑟瑟发抖的女人:“那孩子。。。你们。。。为什么?”
“你。。。你到底是何人?!可知王法?”老人再度问道。
“为什么?”
男子忽然举着手中的长凳劈头盖脸的打来,关玄衣上身不摇不晃,随便一抬腿便将凳子踢碎,落脚处踏着男子的胸口,将他狠狠地踩在地上。
“你。。。你放开我!!”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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