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武的少年从阵中脱出身来,也不犹豫,一路向着北山狂奔而去。东山顶,一个大红绯袍老者四平八稳的坐在人凳上,目送少年远去,片刻,又将目光投向东山脚下那处黑气缭绕之所,舒眉一笑。
借着左右随从们手中的气死风灯可以看到,老人那一双柳叶细眉下的一对儿桃花眼,以及那眼中的玩味欣然之色。老人的年纪应该是很老了,满脸的沟壑,额上皱纹深邃,只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白,似乎扑了粉。薄唇,圆头鼻子,脸上还有细细的几点黑斑和麻子,没留胡子。
为老人撑伞的是一个青衣素袍的少年书生,十八九岁的年纪,风流儒雅的面容,嘴角挂着不温不火的一道弧线,双耳垂肩,是一副福相。右手为老人撑着伞,左手抓着一卷书册,也不看,就那么拿着。此时听见老人轻轻地笑声,开口道:“义父是看到什么趣事了?”
老人还没有回答,不远处又有一个宦服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尖着嗓子:“老祖宗,消息到了。”
老人点点头:“说说吧?”
“韶华郡主失踪,疑为鬼舍邪修所为。诚王发了一件一品单,价为十万两银子以及一句信诺。这两个少年该是接了单子佣师。”
小太监一句话说完,便闭上了嘴。老人抬头沉吟片刻,侧头看向身旁自己的义子,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细线:“赶着七月十五进了这阳泉地界,本来咱家心里还犯膈应,没想到,正赶上这么一出大戏。呵呵,真好。”
老人顿了顿,接着道:“闲儿你不通武事,自然不知一个人若能鬼道双修意味着什么,也不会知道一个会佛地寺金身法可年纪还不到二十的少年又意味着什么。这阳泉城,真是藏龙卧虎啊。。。”
被称作闲儿的少年想了想,接道:“义父,孩儿倒不好奇他们二人究竟有多少本事,只是奇怪能教他们这些本事的人。如此的能耐,说不定。。。他便是义父您要找的人?”
“聪明。”老人赞许的点点头,伸出手,自有一盏热茶小心的递了过来。老人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看着吧,今晚这可是一场大热闹。”
。。。。。。
三阴阵中,阴老伸出一只手,对着徐千山做了一个收拢手掌的动作,背后阴气卷动,魔烟肆起。
一只漆黑阴森的大手印凝聚而出,带起鬼风阵阵,挟天地之威,抓向徐千山。
“五雷掌!”徐千山咬破舌尖,一声爆喝,一口鲜血喷在空中,双掌在身前一扫,沾着血,打向那黑气手印,
金木水火土五行,蕴于人体五脏,肺属金、肝属木、肾属水、心属火、脾属土,使出这一术法不仅耗神,使用过多还会使内脏受到雷蕴刺激受损,此招一出,徐千山脸色就白了起来。
蕴含生命五行之力的耀眼雷电,刹那间击上了漆黑手印,两者一相遇便剧烈涌动起来,轰隆作响,最后一道化作乌有。
“小兔崽子,若你两人同在,或许老仙我要拿下你们还需费些手脚。可你却把他送了出去,难道不是已经准备赴死?何必还要反抗?”
“对付你这老狗,哪用的着我兄弟二人一起?”徐千山冷笑一声,面似不屑。目光在法台上停留片刻,又在法台下那十八个活人傀儡的身上扫过,头顶冷汗落下。
其实徐千山又何尝不知论实力修为,阴老是远胜于己。自己不过方才踏入后天之境不久,而对方,最少也是后天中期。
可没办法,时间有限,韶华郡主仍在北山,若是到了子时,一切就都晚了。而且,很多时候,人多,未必力量便会大。
诚然,他与关玄衣心意相通,两人合力,尤有胜算。可对方法台下的那十八个活人。。。
“唉。”徐千山心中安叹。自己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心性太善。虽然也知道必要时的变通和取舍,但遇事时心中的犹豫总是瞒不过旁人,更瞒不过他自己。留他在此,恐怕变数更大,这也是没办法。
说这些也是晚了,此时,还是要想方破阵才是关键。
三阴阵,聚天地人三阴为用。三阴破一,阵也就破了。
刚才徐千山出其不意,以雷法唤云,遮蔽天上的血月,算是将三阴中的天阴挡了一瞬,让关玄衣逃出。如今再想故技重施,对方已然有了防备。
话说刚才徐千山为何不一道跑了?理由说来可笑,他跳不了那么高。。。
天阴破不去,那就只能从地阴和人阴上来想办法了。
徐千山的目光在阴老和十八冥丁的身上来回扫视,一时还没想出头绪来。
法台上阴老却已经不耐烦了:“阴气化相,血火焚天!”阴老身形依旧端坐不动,舞动手中红旗,整座山的阴气都暴躁起来了。
一刹那,阴气化作滔天黑火,如潮水般涌向徐千山:“小子,黄泉血火,炼人魂魄,还不受死!”
徐千山瞪大的眼睛里倒映这一幕,念咒已是不及,正要借遁术入地,忽然,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虚影充盈了他的眼眶。
“吭吭,吭。哇哇哇哇!!!!啊!啊啊!!啊!!!”
小小的黑影破目而出,飘在空中,挡在了徐千山的身前,嘴里边发出不明其意的独属于婴孩的叫喊声。
是哭?是笑?
“快回来!”徐千山不知道操控的法门,只是本能的大喊。阴老已经说了这什么黄泉血火能炼人魂魄,对鬼物引魂只怕伤害极大。女婴是他的化外魄,实际上也是鬼物一类,又是新生,如何能够抵抗?
当下掐诀念咒,想要强起水咒以五行生克之理化解,可心中也知道,仓促间找来的人间水恐怕也是无用之功。
“嘿嘿嘿嘿。。。。”她探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点在那火幕上,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好像一个水泡被戳破了。
“小小鬼奴,也敢。。。。”阴老话音未落,陡然间,只见那蔓延的火幕如冷水泼热油般沸腾炸响,黑色的火焰向着那女婴小小的指头涌入,长鲸吸水,须臾间便尽数消散。
“嘻嘻嘻嘻。。。”女婴扭过头,窜到了徐千山的肩膀上,亲昵的做了一个贴脸的动作,似乎方才吸收的阴火对她产生了什么帮助,虚幻的身体竟然让徐千山感到了似有似无的质感。女婴的脸上之后又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笑,化作一缕青烟,又钻回了徐千山的左眼之中。
左眼中灼烧之感带来了些许疼痛。再看阴老,面沉似水,冷若寒霜。
“竟能破,不,竟然将血火都尽数消化。。。自然不是一般的低等的鬼奴。命鬼?”阴老发问,随后又自顾自的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命鬼抵命,自己也该消失不见。这是。。。难道?!”
阴老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天可见怜,老仙我原想着能找回罗睺之心便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元辰神煞,好好好!看来老仙我长生可期啊!”
对于八字神煞,旁人所知不多,阴老却是知道不少的秘辛。鬼舍对这八字神煞可是垂涎已久,历代以来,鬼舍中人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出过大力气收集,但却一无所得。如今未曾想,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而且已经被祭成了鬼物。
“哈哈哈哈。”阴老开怀而笑:“小子,你可真是老仙我的福星,老朽真的等不及想拿了你的魂了!”
“你可以试试。”
“如何不试?”阴老将手中红旗摇了三摇,喝道:“三阴聚力,风雷电引!”
十八冥丁忽然将嘴咧开老大,无声的嘶吼,滚滚黑气从他们的口中,从他们手中的旗幡上汹涌汇聚。
转瞬间,狂风大作,雷电乱舞,吹向,轰向徐千山。
徐千山深吸一口气,手中扣在了挂着的一颗乌木珠子,低声吟道:“向阴则死,遇木而生!”
体内灵力激发,铁木珠上极快地抽芽生长布满手掌,形成一件深褐色的木质手套,上面木芽不断扭动,仿佛活物,整个看上去,仿佛一堆细蛇盘绕纠缠形成的。
徐千山将比他脑袋还大一圈的铁木手套横档在身前,那一道阴雷迅击在铁木手套上,手套上木芽全部朝向阴雷方向,仿佛在一齐对抗。
木屑纷落四散,却又有更多的木蛇生长而出。灰白的雷电狂轰乱炸,无有一刻休止。
“现在你虽踏入后天,可用法器,但最好还是莫要依赖法器外物,别顶嘴,等有朝一日你想跨入先天就知道利害了,若是不听,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莫老爹的话还历历在目,他反对徐千山依赖法器,甚至到了徐千山一件攻击性法器都没有的地步,虽然徐千山想吐槽自己能不能入先天还是两说呢,但还是听了老爹的话,只是身上揣了一个灵木御珠,还是他自己之前做单子得来的材料自己制作的,莫问可不会好心给他啥宝物法器。
“也不给我个厉害的,现在小命都快没了!”徐千山脸色渐渐苍白,心中暗暗埋怨老爹。
也就是徐千山天赋异禀,根底扎实,不然只凭这一颗木珠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住阴老的雷法。
阴老攻击还未结束,徐千山稍稍分神,立刻又集中起注意,阴风哭号之声迎面而来,阴风之中有坏人肉身的阴气侵蚀,也有锋利如刀的风刃切割。
“风诀!”徐千山一手控起风诀,一股清风盘旋缠绕着徐千山的身体,仿佛护体气罩,保护着徐千山不受阴风侵蚀。
又伸出铁木手套,拦下肉眼难见的风刃切割,铁木手套上被斩下许多木芽,徐千山一阵肉疼,这是他唯一的法器,被打成这样自然心疼。
“三年不见,你竟然已经踏入了后天境,这等年纪,老仙我佩服。不过也就到这儿了!”恰在此时,阴老诡异的一笑,左手的木杖往台上一顿:“进!”
一声令下,只见台下那十八冥丁卖着僵硬的步伐,一手平举在前,一手将黑幡高举,一步一步的向着徐千山走来。
“糟了!”徐千山瞬间亡魂大冒。自己被阴老制住,本已落在下风,但还能坚持。可如今算上这十八个活傀儡,等他们走过来。。。
徐千山咬紧牙关,缓缓地抬起左脚,又重重塌下。
只见一道一丈宽厚的土墙平地而起,四四方方将十八冥丁困于其中。
未等徐千山松一口气只听法台上阴老嗤笑开口:“以地力而困地阴,你觉得有用?”
“嘭!”
“嘭嘭!”
“轰隆隆隆!!!”
一连串的炸响,如重锤击石。肉眼可见的,土墙上,裂纹横生蔓延,十道,数十道,上百道,最后哗啦一声,土墙轰然塌陷。尘土飞扬间,那十八个黑影,高矮胖瘦,又继续着自己的步伐,向着这边坚定的走来。
“在老仙我的阵中还能扛这么长时间,一身鬼道双修,还有元辰神煞护身。小子,你真的很厉害。”称呼从小兔崽子变成小子,阴老已经是认可了徐千山的实力。鬼舍之人虽疯狂,但对于力量,他们有着自己的尊重。
“你放心,老仙我不会立时便杀了你。搜魂有漏,还是让你自己说出来才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老仙我也该回北山入阵去了。”
徐千山左脚连起连落,一道道土墙升起,又被冥丁踏破。
落败,已是注定。
北山脚,关玄衣喘了一口粗气,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身后:“山哥,一定要没事啊!”
关玄衣的衣衫在突进中被挂烂了,露出赤膊,却毫不在意,只是脸上的疲惫却是挡不住的。在雨天频繁突进,哪怕以关玄衣的体质都十分劳累,可他不能停。又喘了几声,张嘴接了几口雨水咽下,润了润冒烟的喉咙。
关玄衣凭着记忆,向着山上那个山洞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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