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桃一进屋,就见碧叶将新发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她暗自叹了口气,又马上堆上笑脸,迎了上去好声劝慰。这事儿最终的结果虽不如她们之前料想得严重,但也算狠治了阿萝一番,碧叶难听地极声骂了几句,也作罢了。
第二天一早,阿箩抱着阿满回了屋里。阿满年岁还小,自是受不住暗房的寒气的,早已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阿箩瞧着阿满苍白的小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要知道她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这样的表情定已经是怒极了。
昨日受了一夜罚,嬷嬷准了她与阿满晨间的假。等一众丫鬟出门后,阿箩为阿满掖好被脚,坐在床头思索了一会,轻手轻脚出了门去。
这时间众人都跟着嬷嬷在大堂前学晨间礼仪,后院反而显得冷清。阿箩绕过东边一排院落,往深里走去,在最东面的一侧间停了下来。
正是碧叶和杏桃所在的住所!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见屋内正面横设着一张楠木案子,案上磊着些精巧的茶具,上方悬着一水仙图,下摆四方菱花壶。房间精巧别致,较之她们寻常丫鬟所居,更是端正大方。
阿箩对这些不甚留意,而是紧紧逡巡着地面,像是要用眼睛把这地凿出个洞来。
突然,她定住身,拿手撩起裙子往里屋走了几步。似是发现了什么,阿箩弯下腰,小心地拾起地上的一点细末。虽不大,却仍可以通过味儿看出闻出这是那盘菊花佛手酥的碎末!菊花佛手酥好吃是好吃,却极易落了碎末,故小姐们吃食时皆拿了托盘细品。昨日这罪魁祸首吃得急了,便连落了这一地碎末也不自知。
阿箩知道碧叶定不会让李嬷嬷找到证据,这随侍房能藏东西的,也就她与杏桃的寝居了!这二人倒真做了回开天窗的脏事儿,把这菊花佛手酥偷摸摸地吃了!
她定了定,又仔细观察了周边的摆设,直觉朝面前的雕花方角柜下望去,赫然是一黄彩花果纹盘!
阿箩是以气极,冷笑出声。
刘嬷嬷说得没错,这再是彩绣辉煌的外表也掩盖不了人腌臜的内心。不过是一小小的随侍房,便有这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流,这林府的水是深不可测。对这两个人,她若是再一味忍让下去,恐怕阿满下次就没那么幸运,还能好好地躺在床上熟睡。
将碟子归了原位,阿箩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再说这碧叶和杏桃二人,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是没点痕迹的。李嬷嬷虽嘴上不说,心中对这二人也有了丝嫌隙,不如往日一般亲热。
碧叶有所察觉,暗自懊恼,又不好挑明事儿了说,只愈发奉承起李嬷嬷来。她这些天一直在等阿箩的反应,却左右等不到事情寻来,日子还如往常这般过着,见着了她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高看了阿箩,没想到竟也是个懦弱不堪打压的,便也不再事事针对阿箩,由着她去了。
阿满自这件事后,性子沉稳了许多,不再日日缠着阿箩,私下却帮着阿箩做了许多活计,小脸瘦了一圈。
阿满天性其实是极聪明伶俐的,经此此事后她一下摆脱了幼时的懵懂,心里待阿箩更是又敬又爱,暗暗起了誓言要追随阿箩一生,却没有道与阿箩知晓。
阿箩知是自己连累了阿满,心疼又愧疚,却毫无办法,有时又觉得这样的成长也许也是件好事。毕竟她们俩生活在这样一个莫测的大宅里,她总不可能庇佑阿满一辈子。
阿满永远忘不了那日嬷嬷狠厉的表情和暗房里阴冷的气息,她是吓怕了,睡觉也不如以前安稳。阿箩知她难眠,伸了手臂将她揽入怀里,细声安慰着她,正如以前福利院院长安慰自己一样。
“阿箩。”阿满出声道。
“嗯?快睡吧,我在。”阿箩放柔了声线,低低嘱咐。
“阿箩,我知你在打算着什么,不然你不会日日在暗处盯着碧叶和杏桃许久。”黑暗中,阿满的声音稚嫩清脆,却带了丝寒意。
阿箩吃了一惊,安慰道:“这不需要你知晓。阿满,快睡吧,明天就会忘了。”
“不,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阿箩轻叹一声,不再接话,只拿手轻轻地拂着孩子的背。在她眼里,阿满一直都还是个孩子。
“阿箩,你若有计,定要允我知晓。虽我不知道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但我希望我能与你一起。”
阿箩沉默了。良久,阿满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她,却听耳畔传来一声:
“好。”
***
话说碧叶这日经过东面的偏门打算回屋午睡。她有午睡的习惯,每日都会在这个点走这条路回屋睡上一个时辰。
走着走着,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随后是两道女声细细地传来。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让人听了去!”其中一女声急道。
碧叶一下子识出这是那小婢阿箩的声音,她的声线特别,开口如泉水叮咚般悦耳,自己不会认错。
只是这平日里端得是淡定得体的声音,怎这会儿生出点点着急的意味儿来。碧叶好生奇怪,又是有关阿箩,便弯了腰,小心翼翼地往声音源头走去。
只见那紫藤下隐蔽的两个娇小身影,可不就是阿箩与阿满!
碧叶猫了神身在一处假石后,仔细听着二人对话。
“怎么了,我偏要说!上次佛手酥的事儿,都是碧叶让我干得,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受罚!阿箩姐姐,你去帮我讨回公道好吗?我们一起去找李嬷嬷说去!”
碧叶一听就泛起冷笑来。李嬷嬷不傻,知道这里面水深着呢,却也没有拿我怎么样。就凭你们俩,想和我斗?看我不整死你!
却听阿箩说道:“阿满,万万不可。你要什么事儿姐姐都可允你,唯独这件姐姐不能答应。”
“为什么?姐姐,我想想我受了多少苦啊!我一想到暗屋里那么冷,我就睡不着,我就害怕!”阿满的语调微微上扬,甚至带了丝哭腔在里头。
阿箩赶紧捂了阿满的嘴,轻声道:“阿满,你且听姐姐说。那日张嬷嬷送我来此地,是暗里嘱咐了姐姐的,切莫与碧叶、杏桃二位姐姐起了冲突。”说着,她顿了顿,又压了声道:“嬷嬷特别嘱咐要恭敬于碧叶姐姐,说是碧叶姐姐的八字与我们府的嫡少爷是百年难遇的良配,定了秋分时允了碧叶姐姐去嫡少爷房里呢。以后遇到碧叶姐姐,切要恭谨礼让,她是要当我们主子的,知也不知?”
阿满这才没好气道:“知道了,阿箩姐姐。”
阿箩继续说:“这事儿也是嬷嬷私下与我知道的,你切不能外泄。这是关乎女子名节的大事儿,我们放在心里便好,小心惹了是非。”
“阿满晓得……”
说着说着,那声音便愈发小了。
这边碧叶猫着身子从假石后面钻出身子来,满面绯红,笑里带春,仿佛步子都比平日轻快许多。回了屋见到杏桃,也是粉光满面,和颜悦色的。
杏桃奇怪极了,这碧叶哪天不是当自己是主子板着臭脸的?今儿又是吹了什么风?
面上却不动声色,嘻嘻问道:“今儿有什么喜事呀,碧叶姐姐不如说出来,也让妹妹开心开心?”
碧叶娇嗔地白了她一眼,没接话。过了会,从化妆奁里取了一只极精致的点翠花簪赠予了杏桃:“姐姐平日里对你严厉些,也是为了你好,妹妹可别怪了姐姐。”
这下杏桃更是疑虑,这簪子碧叶平日都舍不得带,今儿居然舍得舍予她!
只是碧叶不透露半个字儿,杏桃也只悻悻收下,得了簪子偷着乐去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