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转过身来,看见德太后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她和蔼可亲地笑着问道:
“定王可有喜欢的姑娘?”
李毅微微一笑:“母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德太后长叹一声:“作母亲的哪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你和你皇兄虽然不是本宫亲生,但本宫一直把你们视如己出!本宫这心里啊,老记挂着—”
李毅见她提起往事,又想来一套惯用的伎俩“一诉苦,二煽情,三强求”,急忙制止道:“您和皇兄都答应过,不再插手本王的私事!”
自从李毅那年战场归来,德太后就对他爱护之中,隐约添了些畏惧,见他自称“本王”,知其动了怒气,态度不敢强硬,干笑道:“看看,一说这事儿,就着急了!母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非逼你娶妃的意思。”
李毅见她放过了此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觉语气也缓了下来了,道:“母后对我们兄弟的恩情,儿臣自当永记于心!”
德太后叹气道:“你能了解母后的一片苦心就好!”
李毅问道:“母后,可还有其他吩咐?”
德太后拍拍脑袋:“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儿!人伤了年纪,脑袋里成了一团浆糊,不灵光了!”
她找了半天,才从一卷经书里翻出一张叠好的字条,递给李毅:
“有空去你皇嫂那里一趟吧,百花会关系到皇家的颜面,你们商量一下,凡事给她提个醒!交给她自己办,我还真不放心!把这个也带给她!”
“百花会?”李毅惊讶道。
“是啊,这是洪炎国的传统宴会了。前几年,因为你皇兄的仙去,耽搁了下来,也该重新举办起来了!说起来,本宫和你们母后,就是在百花会上相识的呢!她身着一袭红色衣衫,美得跟仙女下界一样!本宫当时恍惚地想着,世间则会有如此绝色女子!谁想到,我们的命运日后会纠缠在一起。”德太后沉溺在往事中,眼角带着笑意。
“能结识您,是母后的幸运!”李毅叹道。
德太后摆摆手:“去吧!本宫老了,已顾不了那么多事,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李毅知道,她到底因娶妃的事情,生了闷气,但在这件事上,他无法做出妥协,暗叹了口气,他恭声道:“母后保重身体!儿臣,告退了!”
看着李毅离去的身影,德太后朝着皇家祠堂方向拜了拜,说道:“先帝,刘姐姐,对于定王的婚事,本宫已经尽力,也无能为力了!他日阴间相见,你们可别怪我啊!但愿百花会上,有入得他眼中的女子出现吧!”
许久,她起身目光投向桌上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了十来个白色药丸,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她仿佛又看到他们年少时的模样:
那时刚入宫的她,天真烂漫,深得帝宠,高贵的身份,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觉得已是世间女子最幸福的模样。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她带着宫女在后花园玩耍,一阵狂风吹落了她手中的风筝,纸蝶落在了他的面前,他弯身捡起,一脸温和地笑道:“可是你的?”
她只觉得天地都因他的笑容,变得更加绚丽起来。
她精神恍惚地接过来风筝的,耳朵听不见他又说了些什么。
有些人,只看一眼,便需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
她疯了般四处打听,知道他的名字叫苏瑾,是皇上的结拜义弟,知道他有心爱的未婚妻,理智告诉她,应该悬崖勒马,扼杀掉不该有的念头,但心头肆意疯长的思念,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自此以后,她开始抵触帝王的亲近,把自己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希望时间能慢慢,消化腐蚀掉这份不可能成真的单恋。
上天总是爱开一些,让人错不胜防的玩笑。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已结束时,刘贵妃的临终托孤,让他又重新走进她的生活。
定王年幼时,身体孱弱,医术精湛的他几乎日日光临她的宫殿。
他似乎早已忘记了曾经见过她,偶尔遇见也只会点头示意,皇上特许他不用给任何人行大礼。
他还是未婚,她心中快要熄灭的爱火,又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熊熊燃起,一发不可收拾!
出事那晚,帝后在宫内举行宴席,他们都喝了很多酒,相遇在后花园。
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大着胆子扑到他怀里诉说相思。
他没有推开她。
后来,他的未婚妻奕儿姑娘,是怎么撞见拥抱在一起的他们的,她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宫殿的,她已记不清楚!
事后,病重的奕儿独自黯然离开,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她时,她已离世。
一行清泪,顺着德太后的面颊滴落,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了…
李毅捏着字条,走出福寿宫,他边走边思索。
太后,他的皇嫂,本应得到他敬重的人物!他之前也一直这样做的。
但最近两年,这位皇嫂三天两头让儿子李白,给李毅传些莫名其妙的涂鸦纸条,内容暧昧暗晦,偶尔遇见,更是媚眼横飞,让他头疼不已,最后,只能敬而远之,能避开就避开了。
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他不方便拒绝,只得接了字条过去。
左右环视一圈,他远远看见有几个小太监正在修剪花草,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看见,连忙跑了过来。
李毅把字条交给他,吩咐道:“太皇太后的懿旨,送去慈宁宫,另外传太皇太后口谕,让太后马上着手准备百花会的事儿!”
小太监领命,小跑着朝着慈宁宫方向去了。
李毅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转过一片竹林,就到了百花园,院墙是特意用镂空砖砌成的,在院外就能看到满园的春色,闻到扑鼻的花香。
李毅顺着百花园外院墙,沿着逶迤的玉石小径,漫无目的的走着,轻云纱勾起的他对皇兄的思念之情,还在酝酿发酵。
他透过院墙,似乎又看到仁厚可亲的皇兄,左拥右抱着美人,对他说道:“毅儿,来替为兄把酒倒满!”
皇兄年长他七岁,却俨然犹如父亲般爱护他,他一直都是叫他“毅儿”,在他眼里,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战场,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定王,永远都是个长不大,需要呵护的幼弟。
那年厥鲁国侵犯洪炎边疆,洪炎屡吃败仗,李毅请命带兵出征,皇兄死活不同意,年轻气盛的他先斩后奏,拿着假任命诏书,带着十几个护卫偷偷溜出皇城,去了战场。
皇兄得知后,不顾一切,连夜跟着追了去。
正巧赶上两军开战,李毅凭着一腔热血,带着这小队人马加入厮杀,历经一天一夜九死一生的周旋厮杀,他凭借出色的军事天赋,设局出其不意攻敌后方,最终力挽狂澜,大获全胜。
待他凯旋而归,看到出现在军帐风尘仆仆的皇兄时,刚毅如他,亦流下眼泪。
那晚,大摆庆功宴,兄弟俩聊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李绅回到了皇城,李毅留在了边疆。
此后,向来不信鬼神的洪炎皇帝李绅,每日都会诚心净手焚香。
李毅慢慢踱着步,尚沉溺在怀缅亡兄的悲伤中,只听前方隐隐约约有窃窃私语传来。
只听一人说道:“你们发现没,自从太后娘娘这次病好了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一个似的!”
马上有人附和:“可不是,赶在以前,光是生病这事儿,咱也得被剥层皮下来,可是你们看哪,这太后醒过来压根就没提过,也没见责罚哪个!”
“依我看啊,是根本不记得了!之前身边哪时哪刻,不得有至少十个八个伺候着的,看看如今,身边不喜欢人靠近,但凡什么事情都想亲力亲为,怪的很!”
“就连往日最喜欢擦的玫瑰油,都不再碰了!”
接着你一句,我一句。
“还不止这些,口味儿也变了,上次御膳房做了娘娘最喜爱的甜馍馍,我亲眼看见一点儿没动的退回去了!”
“太后娘娘还命我,把她最喜欢的那些金银首饰收起来,只挑了几个玉钗插在发间,衣服也都换成素淡的!”
“莫非?太后被人调包了,这位不是咱以前伺候的主儿?!”
“这…应该不会吧!”
“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调换太后可不是件小事,一旦被发现,诛九族还是轻的!”
“这宫内外侍卫层层把守着,连只苍蝇都出不去,何况一个大活人?”
“这倒是!”
“那如何解释太后娘娘这些怪异的举动?”
“依我看啊,太后娘娘不是被调换了,而是被妖魅附身吸魂了!”
“妖魅附身?此话怎讲?”
“你们想啊,娘娘这次生病是不是因着在这百花园贪睡引起的?娘娘病好之后,可不又直奔百花园来了?”
“你的意思是?”
“对!娘娘定是被花妖换魂了!”
“可不是,可不是!”
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侍卫再多再牛,也管不着妖精,花妖来去无踪,想霸占人的身体简直易如反掌!
就在他们还在一边暗暗震惊害怕,一边又为这爆炸性的新闻雀跃不已时,依在苑墙上的小四子,突然如同见鬼一般,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众人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定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冷笑着看着他们。
这位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爷,在洪炎国人心目中犹如天神,又如浴血罗刹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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