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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簪缨》第六章 戏耍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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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将军沈攸之府邸。

沈文和躺在榻上,脸色乌青,双目紧闭,仍然昏迷不醒,其母沈周氏瘫坐在一旁的胡凳上,面色蜡黄,愁眉紧锁,毫无生气,看着亦是病恹恹的,更有清泪蓄在眼中,稍一合眼,那清泪就要落下。

丫鬟进了屋,端着碗羹汤走过来,脚步极轻的走到沈周氏身侧跪下,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唤:“主母。”

沈周氏仿若未闻,并无应答,丫鬟抬起头看向跪在沈周氏身后侧伺候着的婆子,似向她请示,那婆子从沈周氏身后爬来,到丫鬟跟前,就将羹汤端起,接着与沈周氏说:“主母,您已在这儿守了三天了,多少也得吃点东西先垫着,可不能熬坏了身子。”

“还是拿下去吧,尔聃这个样子,叫我如何吃得下啊……”沈周氏说着,愈发没了声,颤着嗓子,就要哭出来似的。

婆子亦看了沈文和一眼,随即道:“郎君只是摔下车,大夫也来看过了,都说只是受了惊吓,身上并无伤处,只需静养几日,自会醒过来的,可主母您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若是郎君醒了,您却病倒了,那郎君又当如何?”

沈周氏听得愈发揪心,便落下泪来,她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的泪,“可怜我的儿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可这话一说完,就再也忍不得心痛了,一下就哭得涕泗滂沱,肝肠欲断,婆子见她如此,也委实伤心,一时间也是老泪纵横。

正当此时,又有丫鬟进里屋来,呼道:“主母,公主身边那位刘女史来了,还带了宫里的太医令来。”

沈周氏闻言愣了一下,忙不迭擦了脸上的眼泪,而后慌乱的将手搭在婆子手臂上,道:“快扶我起来。”

婆子忙扶她起来,随她一道出去,到了外间,便见刘女史站在堂下,身后跟了一个太医令,两个宫娥,其中一个,手里头还捧着只雕花锦盒。

见沈周氏出来,刘女史一行人一同与她行礼,刘女史道:“沈夫人,公主听闻驸马受了伤,特地请了太医令过来为他诊治。”

“那就多谢公主好意了,”沈周氏卑躬屈膝的,低头道谢,刘女史却颇是轻蔑,单是说:“沈夫人,太医令素日忙于为宫中各位娘娘瞧脉,并无多少闲暇,今日也只是勉强抽出空子来,还请不要耽搁,快些带路吧。”

沈周氏深感受到了羞辱,心里头直骂刘女史狗仗人势,可面上却还挂着笑,她应了一声,这就带着太医令进了里屋。

太医令端坐床榻边,为沈文和诊脉,却愁容满面,眉头紧锁,赫然一副费解的神情,沈周氏颇是不安,试探着问:“太医令,小儿病况如何?”

闻言太医令并未回话,只是又伸手扒了扒沈文和的眼睑,随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沈夫人,听闻侍郎是从牛车上摔落,才致昏迷,依老朽看,侍郎怕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如今只是昏睡几日,过后自会痊愈的,沈夫人不必忧虑。”

沈周氏听了这话,忽然发起怒来,斥道:“又是这套说辞!又是受了惊吓!你们都说尔聃昏睡几日便会好起来,可他都已经睡了三天了,究竟还要多少日子才能醒过来啊!啊?你们倒是给我个准话啊!好叫我这老婆子安心哪!”

婆子见沈周氏反应激烈,忙走来将她搀着,又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刘女史还在外头听着。

可沈周氏此刻已顾不得旁的了,反倒愈发悲恸,身子一软,就瘫在床边,她伸手摸着沈文和冰凉的脸颊,泣不成声,“你们都说他会好起来,可你们看看他,他这脸色乌青乌青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合着伙来糊弄我这个老婆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没了,那我也不活了!”

“主母!”婆子亦跪到她身边去,太医令却有些置气,愠怒道:“沈夫人,老朽适才为侍郎诊脉,并未瞧出端倪,依老朽行医数十年经验,侍郎的确是无病无疾,无伤无患,如今昏迷,也确是受惊而已,如若沈夫人信不过老朽,那请恕老朽也无能为力了!告辞!”

太医令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沈周氏仍恸哭不止,婆子向外间看了一眼,低声同她道:“主母,她们还没走呢。”

沈周氏亦抬起头看了眼,随后便粗略的擦拭了脸上的泪,虚弱的走到外间,此时这一行人还在此等着,太医令亦站在门口。

刘女史给身后捧着锦盒的宫娥使了个眼色,宫娥近前将锦盒递到沈周氏跟前,刘女史道:“沈夫人,这是公主赏给驸马补身的何首乌。”

婆子走来接过锦盒,沈周氏取下手腕上的玉镯,暗暗塞到刘女史手里,道:“烦请刘女史回去,代老身谢过公主赏赐,这点心意,还望刘女史笑纳。”

刘女史将玉镯藏于袖袋中,可收了沈周氏的礼,却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只道:“沈夫人多礼了。”

说罢便带着一行人走了,婆子忿忿道:“这个刘女史,未免嚣张了些!”

沈周氏有气无力的说:“狗仗人势罢了。”

婆子又道:“主母,您同罗淑仪是表姊妹,就算抛开郎君和公主这门亲,那公主见了您,也还得唤您一声‘表姨母’,怎么能让她身边的女史压在您头上呢。”

“随她们去吧,”沈周氏极是虚弱,淡淡应了句。

里屋伺候着的丫鬟突然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惊恐的呼道:“主母!郎君他…郎君他咽气了……”

“你说什么!”沈周氏大惊,忽的眼前一黑,便笔挺挺的倒下去了。

如今正值晌午,彼时侯府里,谢徵正呆在桓陵书房,与他一同吃茶闲谈,玉枝从外头走进来,到谢徵身旁跪下,略微压低声禀道:“县侯,娘子,奴适才收到消息,说沈驸马已经咽气了。”

谢徵微愣,本想说些什么,可见桓陵尚在此,便并未多问,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桓陵却已听到了,直截了当的问:“沈文和的事,原来是你从中作祟?”

“县侯以为呢?”谢徵说得云淡风轻,她执起茶盏,小啜了一口。

桓陵皱了皱眉,“你要杀沈文和,我自不会多言,可他牵涉三年前的案子,你如今杀他,不是自断线索么?”

谢徵冷笑,紧接着放下茶盏,道:“县侯放心,我不会让他死得这么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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