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痕以侍女的身份留在了将军府,但她似乎从来不曾将自己当侍女看过。
她不仅每天和将军同桌用膳,晚上还常偷溜到将军的房间,和美人将军一起挤被窝。
起初,将军会将她从床上踹下去,或者直接将她丢到门外,但渐渐地将军被她的小强精神所“感动”,便索性放任不管。
对于夏青痕和将军同吃同睡的行径,一开始府上的下人们大感惊诧,但到后来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府上的下人们生病了,或者其家里出事了,夏青痕都会送上关怀和帮助。
可她常捉弄下人,弄得下人们对她是又爱又恨。
将军觉得夏青痕聪慧过人,应该让她识文断字,于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鸿儒教她,可没过几日那胡子花白的老鸿儒便被她气走了。
责问之,答曰:“那老头又丑又老,我喜欢年轻好看的”
将军暗暗紧了紧拳头,但最后还是帮她觅得了一位白衣翩翩,貌若潘安的年轻公子,然不出三五日,那白衣公子被她气得差点跳了湖。
将军再问之,又答曰:“我喜欢像将军这般年轻俊美的红衣公子,不喜欢穿白衣的,白衣公子光看着便叫我感到晦气的很。”
将军闻言,面沉似水,但心里不知为何却是欢喜。故而从这日起,将军亲自教她识字。
将军果然没看错人,她一教就会,长达千字的文章,她只需看一两遍,即可朗朗诵读。
不过几载春秋,她就从文盲变成了一位熟读诗经的小才女。将军以为夏青痕会腹有诗书气自华,谁承想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野性难驯。
每次夏青痕犯了错,将军要罚时,她便用清澈灵动的大眼静静地注视着将军,露出一副无辜而又可怜的模样。
却不知何故,在战场上号称红衣魔头的将军,面对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时,无端的会心软。而她呢,自从抓住将军的软肋后,对将军越来越有恃无恐。
整个将军府,唯一能管得了夏青痕的,大概只有将军的母亲徐三娘了。徐三娘自老将军战死沙场后,便整日诵佛念经,身边只留如烟一个侍女。
可自打夏青痕进入将军府后,徐三娘去佛堂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她将管教夏青痕当作了自己的职责,至于缘由,无人知晓。
夏青痕虽顽劣,但从不违逆徐母,是故每次将军拿她无法时,便央告自己母亲去管教她。
……
时光荏苒,不觉三个寒冬过去了,夏青痕已从当初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清秀可人的小少女,不过照旧顽劣如斯。
这年三月,边疆告急,皇上派将军去北征。
三月初十,将军率十万大军,在皇上的亲送下出了城门,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在大军经过城外落樱坡时,将军望见坡上立着一位少女,身穿紫色长裙,眸如皓月般清澈动人。
“阿痕,怎么会在这里?”将军怀着复杂的心情,翻身下马,号令三军原地暂歇,旋即腾空而起,朝坡上少女飞去。
夏青痕立在坡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朝她飞来的将军。
在她眼中红衣飘飘的他,如谪仙般出尘,又似妖精般勾人。
眨眼功夫,将军便飞落至她面前。
“阿痕,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低沉。
“将军,你为何不告而别?”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将军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取下她发丝间的几片樱花,而后带着恳切的目光说:“阿痕,你回家陪老夫人吧,老夫人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那你见不到我呢?”
“我很快会回来的”
“多快?”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将军你带我一起去吧?”她眼里含着期许。
“不行”
“为何?”
“因为我想让你留下来照顾我母亲”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神色格外郑重。
她默然良久,缓缓点了点头,接着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轻声说:“将军,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将军望着怀中的少女,眼里有些许不舍,但还是推开她,只说句“阿痕保重”便转身施展轻功,向坡下飞去了。
“将军,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夏青痕望着高大挺拔的背影大声喊道。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她站在落樱坡上,一直目送他率领千军万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后,方慢步朝坡下走去。
……
将军府的下人们发现自将军去北征后,夏青痕变了,她不再捉弄人,亦不再隔三差五跑到府外惹事生非。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陪老夫人待在佛堂为将军祈福,其余时间要么睡觉,要么坐在将军的书房里捧着书发呆。
转眼间,春去秋来,北行的大雁成群结队的归来,但将军却杳无音讯。
秋天来临后,夏青痕每日都会到将军府门口站一两个时辰,而且风雨无阻。
十月份的某个黄昏,大雨如注,天气格外的阴冷,夏青痕不顾众人的劝阻站在将军府门口,痴痴地等将军策马而来。
结果将军没等来,反让自己染了风寒,连着数月卧床不起。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她的风寒才渐渐好转。
一日她听人说,种红豆会让思念之人马上归来。
于是她叫下人买了许多红豆种子,在将军的梅香苑里种满了红豆。
不到半年光景,满园的红豆开得如火如荼,但第二年南归的大雁途径皇城时,依旧不曾带来半点有关将军的讯息。
这年冬天,大雪接连下了半个多月,在夏青痕的记忆中,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听说将军行军打仗的北国比南国还要寒冷十倍不止,那将军他会不会冻着?
不会的,将军身体那么好,武艺那么高!
就算他多么卓尔不群,可他究竟是凡身肉体啊,他和他的将士们,怎能能抵御得了那刺骨的寒风呢?”
某日夏青痕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飞雪中一朵朵迎风而舞的梅花,如是想。
她不知此时在遥远的北国,一袭红衣的将军正孤身一人与数千敌军厮杀。
而在此前,将军率领的数万将士与敌军的数十万大军全部战死在了沙场上,无数鲜血早已染红了冰雪覆盖的大地,就连呼啸的寒风中都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敌军统领是位穿着黑衣,面容冷峻的男子,他端坐在高头烈马上,面无表情地看一身红衣的叶宸筠与自己手下的数千名将士在一片山坳里厮杀。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了,他的无数士卒死在了叶宸筠的剑下,但只要能杀死叶宸筠,即便搭上他自己的性命又何妨。
叶宸筠不愧是红衣魔头,都酣战一天一夜了,居然还能横刀策马在他花无数心血研究出来的八钢困龙阵中来回冲杀。
难道叶宸筠真的是战神转世?
不!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黑衣男子岂知是那双清澈灵动的眼支撑着将军,他才没有从马背上摔下去。
为了不叫这双眼的主人流泪,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杀出去。
想到这儿,将军聚全身气力于丹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握被血染红的长剑,一面踩着敌军将士的头颅极速前进,一面挥剑去砍守护阵法的八位金刚。
经过方才的一番征战,他看明白只要这八大金刚倒下,敌军将乱作一团。到时他可趁乱策马冲出包围圈,直取敌军将领柳傲天的头颅。
只是此技需一鼓作气,否则他将惨死在乱剑之下。
寒风萧萧,天空一片苍茫与肃杀。
坐在马背上的柳傲天,望着不远处的山坳中,踩着成千将士的头颅如鬼魅般在烈烈寒风中穿梭的红衣男子,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然顷刻间,柳傲天脸色大变,不好,叶宸筠找到了破阵之法!
“八大金刚,小心”
柳傲天大喝一声,抓住缰绳朝山坳中疾驰而去。
可当他赶到山坳时,为时晚矣,八大金刚已悉数被红衣魔头砍了头颅。
余者如惊弓之鸟,一边大喊“红衣大人不要杀我”一边四散而逃。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山坳中,只剩下一红一黑两道身影。
柳傲天端坐马背之上,俯视五步外,手提滴血长剑的叶宸筠,缓缓开口:“叶将军,果然好身手”
“柳统领过奖了”叶宸筠淡笑。
“咱们需要比试一场吗?”
叶宸筠挑眉:“柳统领觉得呢?”
“我只怕天下人笑我胜之不武”
“柳统领何时在意过天下的眼光?”
“说的也是”柳傲天说完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旋即从背上抽出一把弯月大刀,挥刀朝叶宸筠砍去。
将军站在原地,红色衣袂和如墨发丝在风中上下翻飞,若不是他手握滴血长剑,大概连柳傲天都不会相信面前这位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在战场上是一位杀人不眨眼魔头。
“接招吧,叶宸筠”柳傲天大喝一声,举刀向将军头上砍去。
将军身体急速下蹲,同时挥剑如闪电般朝柳傲天胸口刺去。
柳傲天心下一惊,本能地向后退去,却是正中将军下怀,趁此时机,将军凌空而起,举剑刺向柳傲天咽喉。
噗,随着利剑刺破血管之声,一股殷红的血从柳傲天的喉咙喷涌而出,溅了将军一身血点。
这一切不过发出在刹那之间,快得柳傲天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个连战了一天一夜的人怎还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你,不”
柳傲天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只含糊地吐出两字,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一袭红衣的少年将军,望着冰天雪地间堆积如山的尸骸,喃喃地说:“母亲,阿痕我想你们了,但这不是最后的战役”
说完倒在了冰雪之中。
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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