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兵营这次进山狩猎,可谓是满载而归。
在回来的路上,这一行人又猎货了十几只獐鹿盘羊,这一趟总共收获了将近一百只獐鹿狍羊等大的猎物,还掏了几窝狐狸,光是这些皮子就能卖到数百贯。
当这一行人马进城时,连看守城门的禁军官兵都眼热得不行,特别是那巨大的熊头,驮在石羽马鞍后面极为显眼的位置,更是让大伙儿显得有些扬眉吐气。
你们禁军不是牛逼么?怎么不见你们猎到此等的猛兽,咱们这些人干翻了这头熊王,绝对能称之为猛士。这种时候,谁还会说出这头巨熊是在一大群人的围殴下十分憋屈地给磨死了,这些军卒们跟自己人都吹牛说是小郎君亲自拎着朴刀与这头大熊进行了激烈而勇猛的厮杀,故事编得十分精彩,说到最后,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有些搞不太清楚这大熊究竟是怎么给弄死的了。
真相并不重要,反正是小郎官带着人把这头大熊打死了。
猎熊的故事在清水城里是越传越邪乎,最后演变出来的版本是李小郎君孤身一人,拎着朴刀与那巨熊进行了殊死搏斗,结果朴刀被那大熊一巴掌拍飞,而李小郎君却神勇过人,居然骑在了那巨熊的身上,抡着拳头照着巨熊的脑袋上一顿猛砸,等高用等人赶到时,那李小郎君竟然赤手空拳,生生将那大熊给打死了!
这故事传的是神乎其神,连李岘听了后都不知道那说书人嘴里说的是自己还是二郎神,比那武松还要生猛,那武松捶死了一头老虎,而自己居然锤死了一头比老虎还猛的棕熊。
好吧,传奇都是这么开始的。
厢军营里像似过年一般,男女老少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每家都分到了一条兽腿,一只野兔、一只山鸡和半挂下水,这次捕到的猎物就消失了一大半,剩余的东西被分割成一条条的,冻在了伙房旁边的库房里,需要维持军卒们的训练伙食补充。
在一年里很少见到荤腥的厢兵营里,自打李岘来了之后,大家现在隔上十多天就能吃上一顿肉食了。
休息了一天,李岘命人给知县张业、王县丞、刘主薄等同僚每家送去了一条鹿后腿,又吩咐伙房里将鹿心、鹿肝、腰肚等再加上鹿肉、盘羊肉炒了一大桌,在晚上请黄巡检和吴押司等一干公人到营里来喝酒。
既然自己在清水县里混,必要的人情往来还是要经常走动的。
军营里做菜可没那么些讲究,就是放在大锅里一起煮,李岘只是要求伙头要将鹿心和鹿肝这两样东西爆炒。佐料也没有几样,只有小茴香、野花椒、野山姜和茱萸、大葱等几种佐味的东西,至于李岘最爱虼的辣椒那是想也不要想,那东西原产地是美洲,一直到了明末才从海外传到国内。
就是这样,这桌饭菜已经算是很讲究了。
黄巡检到了李岘的房子,看样子他最近过的有些辛苦,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
这厮和李岘打了个招呼,就闻到了这排房子头上伙房里传出的香味,顿时直抽鼻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就窜进了伙房里。伙房的陶盆里盛着刚做好的兔肉,这家伙一看到兔肉,顿时笑了起来。从灶头捡了两根细劈材,从大陶盆里夹起一大块脯子肉就塞进了嘴里,烫得滋滋哈哈直吹热气。
一连吃了四、五块兔肉,这货才想起来还有事要办,这才又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李岘的屋里,坐到了热炕头上,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片,打开后又看了一眼,这才对李岘说道:“你现在被外面说书的人吹的厉害,反正不管真假也是砍死了那头大熊。张知县说您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准备奖励你十两银子,不过却需要把四只熊掌缴上去也好歹算是个证物。”
李岘斜着眼看了黄巡检一下:“张业想要用这四只熊掌去送礼就直说,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用?”
黄巡检也不太惊讶,如果李岘连这事都看不出来这才让人奇怪咧,他侧过头看向李岘:“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成不?这些天光顾着安置灾民了,这些人穷的很,害的某家好久都没有吃到酒肉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你说的不错,这张业是老刘经略相公的外甥,您是成纪人,应该听说过罢?”
李岘摇了摇头:“这我倒不知道。”
“好罢,你这官场上的文章做的不好,不算是合格。这老刘经略相公去年在环州北面的横山打了场大败仗,仗着高监军在官家面前美言了几句,这才免了一场处罚。这张知县体恤当舅舅的难处,准备用这四只熊掌去给高监军送礼。”
李岘笑了笑:“大家都是同乡,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是应该的,明天我就命人把四只熊掌给他送过去。”这种两便的事情,自己何乐而不为。
这张业也挺好玩,自己想要东西又不好意思明说,找了黄巡检来中间传话。
不过,他倒没想到这张业是现在的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刘仲武的外甥。
在西军中,总共有几个大的派系,府州折家、河东的刘家和种家、姚家都是世代将门,而秦州出身的将领也有几个坐到了经略、招抚使级别的,大家抱团取暖,在军中互相帮衬、遮掩,形成西军中的乡党势力。
实际上在大宋国官场上,这样以同乡为纽带而形成的乡党也有很多,最著名的两派就是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江南派新党集团和司马光为代表的京北路保守派大地主官僚集团。这两大派系的激烈党争贯穿了神宗、哲宗和徽宗三朝,最终硬生生地把大宋朝给玩完了。
大家既然是同乡,互相关照些本就是应该的。
既然已经进了军中,虽然不是本意,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李岘倒也是很明白。他自是已经打算在找到刘仲武的门上去,只不过并不准备通过张业,而是通过自己的家族来结识这位西军大帅。
孤木难成林,单丝不成线,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在中国古代,不论何时,宗族力量才是大部分人背后最可靠的依仗。
陇西郡李氏虽然自打大宋朝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名人,但却一直是陇右河西最大的一支宗族力量。有宗族的背后支持,这些陇西出身的大佬们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高用陪着县衙的吴押司、王捕头、郑捕头等人也进了屋,有些话头就只能就此打住。
酒菜上桌,又叫齐了下面的两名都头和五个队官过来相陪,清水县公安系统的内部聚餐算是正式开始。
别看县尉只是个九品官,可是掌管着一县之地的厢兵、治安、刑捕、缉盗事宜,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兼武警部队中队长,权力并不算小。在大宋朝,许多的进士在授官时都是从这主薄、县尉开始起步的,李岘这样的捐官算作是进纳出身的官员,在身份上与那些通过选举入仕的官员没法相比,正常情况下是不得轻易授官的。
主要因为这里是西北边地,而且目前还处于战争状态下。
黄巡检和李岘是平级官员,主要掌管县衙里的那些巡捕事宜,而吴押司和王捕头等人则是县里的属吏,并不算是正式的官员。
原来高用和李成这些厢兵营里的都头、队官们很羡慕吴押司、王捕头这些人,不时能从城里的商贩或地痞身上搞些“孝敬”,手头活泛,自打李岘来了后,似乎情况改变了许多,高用和李成两人腰杆硬气了许多,带着几个手下与县衙里的这些捕头拼开了酒。
宋代的高粱酒,度数很低,比后世的啤酒强不到哪里去,酒量大的,喝个一坛子都没问题,最终高用等人还是将县衙里来的吴押司和两个捕头全部灌翻在地,算是大获全胜。黄巡检因为是官员的身份,逃了了一劫,避免了因不省人事,被人抬着送回家的糗态。
在训练之余,李岘又给厢兵营里找到了一份副业——制作弓箭。
古代的反曲弓制作工艺十分复杂,是由多种材料粘合而成的一种复合弓,主要用到的材料为干、角、筋、丝、胶、漆这六种,合称为“六材”。
干,就是制作弓胎的主体材料,一般来说,弓身的干材好坏标准是拓木为上、意木、柞木为次等,竹为下。但是适合制作弓身,弹性韧性极佳的硬杂木十分难得,通常时候都是采用楠竹、紫竹来作为胎体的主材。
角,即牛羊的角。将兽角剖开,再切成长条状的薄片,用鳔胶粘贴于弓胎内侧,胶以兽皮胶和鱼膘制成,其中以鱼鳔胶为最佳。筋则取材于动物的韧带制成的细丝,其中以牛背筋最为优良。筋丝也是用鳔胶粘贴于弓胎的背面,也就是外侧。丝就是蚕丝,主要用来紧密缠绕已经贴角被筋初步制作定型的弓身,使之更为牢固坚韧。
一张弓的制作工艺和过程十分繁复,整个过程最少需要历时一年多才能完成,和后世制琴的过程差不多。而一张上品的良弓的制作过程则要更长,甚至需要两到三年才能完成。
制弓算是一项手艺,也算是一项副业,主要是李岘希望为自己的今后多做些准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的李岘没啥可忧的,所以就想的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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