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轻手轻脚正要退回去。公孙离却好像早已发现了她的到来，缓缓开口道：

“我最喜欢黎明的时候坐在高处，看天一点一点亮起来，这是一天当中最充满希望的时刻，看着远方的光亮，能让人暂时忽略身后的黑暗。”

妲己收回正要后退的脚步，走到她身旁坐下。她只穿了件中衣，将外袍松松地披在肩上，一头乌发也随意地散着，泼墨一般倾泻在身后。微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和发梢，带来湿润的青草味道。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得到短暂的放松。

她看着身旁的粉衣女子，她还是昨夜那身装束，看上去竟似乎在这里坐了一整夜。妲己斟酌许久终于问出一直好奇的问题：“你和张良并不是同样的人……为何会走到一起。”

公孙离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她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眼里倒映出几颗明亮的星星，闪闪发光。她浅浅一笑，说道：“可能是因为他正直，笨拙，不善心计……我前世一直生活在深宫中，过够了勾心斗角的生活，阿良能带给我安宁。”

妲己前世也在宫中多年，见过无数后宫的手段，她的心情她能够理解。

“你……前世……”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昨夜黎夜所说之人与眼前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是同一个。想问问她前世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想说我陷害宠妃夺人子嗣的事，还是弑君的事？”公孙离偏头看着妲己，语气还是柔柔的，只是此刻带了些凉意。眼里有一抹嘲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我听到的那么简单，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妲己解释道。

“宫里的事，从来就没有简单过。”她转过头，不再开口。

见她不愿提及，妲己也不便再问，与她一起安静地等待着日出。

不多时，远处的山脉被晨光勾勒出淡淡的轮廓，然后那轮廓越来越明显，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周围也渐渐亮了起来，依稀能分辨出客栈后院的树影。

突然，太阳从山峰与山峰间的凹陷处冒出了一点，形成一个弧形的光圈。万丈光芒从这里向四面八方发散开来，形成无数道暖洋洋的光束，将光明向远方不断播散，黑白的世界被行走的光晕染上斑斓的色彩，视觉渐渐被填得满满当当。

好美……眼前的景象渐渐与记忆里的重叠在一起，不知为何，妲己突然想要倾诉。

“我前世跟你一样，也生活在深宫，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我也喜欢看日出，但我们那儿最好看的日出宫里看不到，大王便偷偷带我去宫外的山上看日出，然后才赶回宫里与大臣们议事……自从来了云苍，我便不再看这日出了。”

公孙离道：“为何？”

妲己看着渐渐离开地平线的太阳，道：“因为总觉得后来的日出都比不上那时的好看。”

“他一定很爱你吧。”

“是啊，他很爱，可他还是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让我一个人去背负一个朝代的罪责，一个人去看这永无止尽的朝夕更迭。”妲己垂眸，眼睛有些酸涩。

公孙离闻言沉默了许久，妲己见她不再说话，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准备离开，身后却再次响起那个温柔的声音：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